第六十五章 京城

出入京都。
此一行人数不多，因为尚需要打根基，人生地不熟，不好俱都来此，总要有人看守家业。
所以除了准备去书院就读的成谨言与成梓章，只有容锦，成大爷，成四爷，带着十几个随从过来，女眷都留在了凤阳老家。
因人数众多，不好直接投客栈什么的，于是成谨言和成梓章两兄弟，提前几日先行抵达京都，置了间院子，充当临时住所。
“说来也巧，这间院子本是一家官宦人家，不知怎地出了事，家道中落，急于变卖房产，就让我们啊，捡了个正着！”
瞧着场院，占地面积少说也有两百多平，三进三出的大院落，东西南北四厢各占一个院子，比凤阳成府祖宅有过之而无不及。
庭院九曲回廊，雕梁画栋，假山莲池样样俱全，就连后院的小道都是青砖铺的，朗庭水榭的，可是美观。
“这可好，本是想着先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打典下，待日后站稳脚跟在买个上好的院子，没想到嘿，还让你们俩给赶上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成大爷也不问哥俩花了多少银子买的，左右当时给的银子都有数，再多能有多少，总超不过总数去。
何况这院子，他甚是满意，甭说低价够得，就是多花些银子，也不打紧。
“这京城就是不一样，到处繁花似锦，就说这院子，不过是普通官员家的，就比咱们凤阳老家的祖宅，好上不知多少！”
成大爷同意四爷的看法点头道：“倒是个消金的好地方。”看来选择来京城发展，真真是个不错的决定，希望还能大赚一笔，到时候全家都能来京都落脚，成家在他这里，也算是发迹了！
好在还带了些下人跟过来，七手八脚的拾掇一番，暂时可住人就行，过后再去买些奴仆回来使唤也是一样，偌大的院子，总不能缺了打扫伺候的人。
“回头着人去打听打听，左右隔壁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打声招呼也好，毕竟咱们刚搬过来，这家原先是个官户人家，想来比邻而居的亦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好怠慢了去，即便不巴结奉承着，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得。”
容锦如是说，成大爷挥手笑道：“好，好，这些啊都挺容锦的，今后家里家外可都要辛苦锦儿暂时操持着，等咱们彻底稳住了脚儿，再把你娘亲婶婶们接过来。”
张嬷嬷，朱玉和小小是容锦用惯了的，自然一并带了来，张嬷嬷是个有成算的老人，办事稳当，打典做礼的事，便交给了张嬷嬷。
朱玉如今越来越有大丫鬟的气势，便由她和小小带了几个护院小厮，去人伢子手里带了一批奴隶回来，选做家奴，容锦还特意吩咐，头几批务必都要能签死契的。
朱玉表示明白，务必把事儿办妥。
“少夫人放心，朱玉现下可不是从前的胆小鬼了，定能把主子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帖帖。”
容锦一笑道：“好！那就看你的了，我们朱玉现在可是一等大丫鬟，可有派头呢！”
朱玉扭着小手儿羞道：“少夫人惯会打趣奴婢……”
朱玉和小小走后没多久，张嬷嬷便回来了，脸上挂着笑。
“少夫人，都打听清楚了，奴婢挨个儿的送了礼过去，按少夫人说的，不算啥贵重物什，重在心意，说是凤阳老家的特产，那两家竟都送了回礼，且都是官户人家呢，面子做的也足，还说时候可多走动呢。”
张嬷嬷笑意昂然道：“左边那家姓殷，主家是户部任职的官儿，从四品呢，右边的人家姓李，主家也是五品的官，连带家里的公子也在朝为官，还说明儿要来串门儿呢！至于对门儿，是姓林的，家中亦是京城富甲一方的，斜对门那家更是了不得，是荣昌侯爵府呢！天夭寿哦，真真是了不得，咱这是扎进勋贵堆儿里啦！”
容锦点头，果然如此，看来这条巷子里，大多都是官宦富户人家才住的起的。
“既然如此，早早吩咐下去，日后左邻右舍的，凡事谦让着点儿，既不招惹，也不奉承巴结，免得落人口实。”
张嬷嬷赞同地点点头：“哎！奴婢明白了，少夫人说的对，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轻易出头的好，免得招惹是非。”
枪打出头鸟，他们这才刚搬来京城，还没站稳脚跟，也没个靠山，自然是要谨慎着些才好。
下半晌的时候，朱玉和小小带着几十个奴隶回来，男女老少的都有，都是肯签下死契的，容锦亲自去了院里挑选。
一共二十八人，十一个男子，大多年岁都不大，青壮只有五个，其余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女的十七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有四个，三个是上了些年纪的嬷嬷，六个中年妇女，其余的皆是九岁以下的小孩子。
“少夫人，这些都是我和小小带回来任您挑选的，那几个小的都是年纪大的拖家带口来的，奴婢自作主张，少夫人您勿怪。”
朱玉也是看那几个孩子可怜，因着不想跟大人分开，宁可签死契，也要一家子在一起的，所以她便一并带回来了。
若是能被留下，是她们的造化，若是不能，也只能听天由命，终归她也是尽了力了。
容锦点头，心里还是稍稍满意的，几个年纪小的，卯大劲多养两年，从小养到大的死契家奴，还能更忠心些，何况她看得出来，几个小的身边都各自站着大人，其中有两家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即便是做个护院，拖家带口的，才更好掌控。
最终容锦留了十四个人，两个青壮，其中一个单独带着女儿，另一个带着老母亲和孩子，老的同张嬷嬷年岁一般，可以当个嬷嬷。
另外又选了三个半大孩子做小厮，还有两个看起来挺朴素的中年妇女留着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最后四个是比较年轻的姑娘都留下了，端茶递水的用得着。
“差不多了，就这样吧，选中的留下，由朱玉带着各自签了死契，日后张嬷嬷负责教些成家的规矩，其余的便送回去吧。”
张嬷嬷站出来道：“这位，是咱们家大少夫人，也是目前掌家的女主人，成家虽说是刚搬来京城的，可在凤阳那也是一顶一的大户人家，规矩虽不多，可也都是按章行事，进了成家的门，那就是成家的人，莫要忘了，你们可都是签死契的。”
张嬷嬷不愧是成谨言院里的老人，这初次的下马威，立的张弛有度，敲打的也是恰到好处。几个
众人也算反应快的，对着容锦下跪道：“见过大少夫人！”
容锦也早已习惯这种奴隶制度，被人跪了也不觉别扭，别忘了一开始，她也是成天跪别人的。
“只要你们忠心，日后必不会亏待了的，行了，今儿就到这，都散了吧。”
“是，大少夫人。”
待人散尽，容锦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卸下一身气度，扭了扭胳膊：“天，这么假装端着架势，可真是累得慌！”
也不知那些整天这么端着架的人，累是不累，反正她是挺累的，啧……
朱玉掩嘴笑道：“这才多大会儿，您就喊累了，要知道那这个官户人家的主子们，可都是渐天儿的拿着架儿呢！这日后等咱们大公子金榜题名，得个一官半职的，那咱们也算是官户人家了，交际什么的，还少的了？少夫人现在就受不了了，到时候可该怎么着？”
听她说完，容锦不由自主脑补宅斗电视剧里那些狗血的桥段，禁不住一个激灵。
天！想想就受不了……头皮发麻啊！
“朱玉你个坏丫头，竟吓唬我！”
朱玉笑的开怀：“哪有，奴婢说的可都是真真儿的！”
嘿，还没完了是吧！容锦佯装要打她，满园子追着朱玉玩闹，小小站一边儿哈哈直笑：“少夫人快快好生修理朱玉姐姐，省的她老抢我好吃的！”
朱玉笑骂道：“好哇小小你个小蹄子，竟然还学会落井下石了，回头看怎么收拾你！再有什么糕点果子老鸭汤，可不给你留着了！”
小小哭丧着脸讨饶：“别，别，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少夫人还是别收拾朱玉姐姐了，好姐姐，我替你求了情可好！”在有什么好吃的，可一定要给她留着啊！
容锦，朱玉，张嬷嬷三人站在院子里笑的开怀，真真是个贪嘴的小丫头。
“好了好了，不闹了，刚有新人进府，张嬷嬷还是去安排安排的好，暂且教教规矩，日后也好方便行事。”
“是。”
张嬷嬷欠身告退，容锦带着两个丫头转身回房。
又过两日，大公子成谨言和四公子成梓章一并进了西南书院就读，成大爷和四爷也开始寻摸适合的店面场地。
容锦暂且执掌中逵，也算井然有序。
一日，闲来无事，容锦带着朱玉，小小还有两个家丁护院上街转转，东街最为热闹，眼下也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适合遛弯儿。
没想到，这头一天出门儿，就遇上了熟人！
“老板，这件料子我要了！给我包起来。“说话的，是位衣着华丽，头戴珠钗的姑娘，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一看便知是位千金闺阁的女子。
“那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李娇儿，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一身鹅黄长裙的娇俏女子与之前的那位千金小姐互不相让，俩人如同斗鸡眼，互瞪对方，最先说话的姑娘嘲讽一笑。
“路晚晚，你好意思什么先来后到，呵！明明就是我先买下的，怎么着，是打算明抢么，好呀，就让全京城的人瞧瞧，你路家的路三小姐，当街明抢，都与土匪强盗混为一团了！”
姓路的姑娘指着那女子气愤难当：“你胡说，分明是我先看中那料子的，还没来得及买下，就被你给抢了，到底谁是强盗，还不知道呢！”
“可是我先交了银子呀！”
“请问人家可收你的银子了？”分明银子还摆在那里，店主可还没收呢，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个不要脸的女人。
俩人面红耳赤，争吵不休，看样子分明就是有旧仇，哪像因着一块料子的事儿。。
一时半刻门口便围了数人过来，恰巧，容锦是第一个走进店里的，此时进也不是，退又退不出去，只能站在原地徒尴尬。
让她意外的不是那两个“斗鸡”，而是左右为难的店主——方芳儿！
竟然是她？她怎么会在京城？
若非见到刻着一览芳宗的匾额，一时好奇心盛才走进来看看，可还见不着呢。只是眼下这情况，容锦顿在哪里未动，也没急着上前同方芳儿打招呼。
此刻方芳儿被点了名儿，也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这两人都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无论哪个她都吃罪不起。
“是啊，店主，你大可说说，这料子，是不是我先买下的？”
李娇儿撇嘴一笑，眼神划过方芳儿的脸上，仰着脸问道。
路晚晚哼声：“李娇儿，你何须吓唬人家，店家，你说实话，这料子是谁先看的，大可照实了说，放心，今日之事，我路家可保你。”
“这……这……”
方芳儿也是初来乍到，难得在这京城之中有一席落脚之地，如何夹在两个大户人家中间，已是骑虎难下了。
“两位姑娘，这大庭广众的，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人家开门做生意已是不容易，如何替二位断这官司。”
容锦上前，站到方芳儿身侧，方芳儿也是一怔：“是你？”她怎么也在京城！同谁来的？成谨言？
容锦冲她展颜轻笑，眼神示意她不要慌。
“两位姑娘，敢问这料子当真独一无二，两位又都非它不可？”
两人同时狐疑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人物？瞧着眼生呢，不过看着身穿戴便知，非是寻常小门小户出来的。
李娇儿与路晚晚也都是官宦千金，两人又都是见惯了内宅阴私互斗的，也都不是傻子，这京城之地，天子脚下，随便一块瓦掉下来都有可能砸到侯门勋贵的头上，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不便得罪死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位小娘子又是哪家的夫人？难不成想来断这官司！”
容锦似笑非笑抿唇：“不敢，不敢，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两位姑娘大庭观众之下如此争吵不休，实在是……嗨！不如这样，两位且不说化干戈为玉帛，单看这家小店就知，是个小本经营的买卖，如何衬得起二位姑娘的风雅，不如这料子，两位肯割爱否。”
路晚晚凝眸：“你的意思是……你也看中了，想……”
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想想刚刚话里的意思，大庭观众……当众争吵……
路晚晚面色难堪，她怎么就一时没沉住气，做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来，她是侯府嫡女，那李娇儿算什么东西，相府家的女儿又如何，一个继室所生的，充其量勉强挂着嫡女的名分儿子？
不过是为着轻轻想气一气她罢了，差点忘了场合，都怪这李娇儿，莫非是故意下套，引她出丑？
路晚晚心里暗恼，偏偏见了容锦那张温和适中的笑，便觉舒坦，不由冲她一笑道：“这位姐姐倒是面生得很，不过话糙理不糙，这样的小店的确配不上本姑娘，这料子……我不要了，李姑娘若喜欢尽管拿去，我现下去‘墨染’瞧瞧新来的好料子，这位姐姐可赏脸作陪？”
李娇儿闻言拧着秀眉面露不悦，路晚晚什么时候变得有脑子了？难得有机会让她出丑……
转眼又看了看容锦，好个临危不惧，色厉内荏的小娘子，三言两语便道出关键，解了路晚晚的危机，怎地从前未见过。
不过这女人倒也圆滑，两边都不得罪，却有手段。
“呵，路姑娘说笑，我刚刚也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么简单的料子，我怎么会看得上，还到了非要不可地步，不如便让给这位夫人吧。”
容锦勾唇：“那就谢过姑娘了，刚好我也瞧中这料子，回去做身儿罩衫在合适不过，至于这样姑娘说的墨染，怕不是小妇人这等人去的起的，看了也是白看，平白瞧着眼馋，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如若有缘，下次再见。”
容锦自降身价，将两人面子里子都留足了，两个姑娘借坡下驴，相继离开，至于要不要去那墨染再演一通，可就不关容锦的事儿了。
“芳儿姑娘……”
容锦淡笑，方芳儿吁了口气同样笑道：“容锦？真的是你？你怎会，在京城？怎么知道我这儿的，幸好你来，不然我这小店，非被那两个跋扈的给拆了不可。”
刚刚她可是大气儿都没喘匀，想着该怎么解决的好，还没想到，容锦就出现解了围。
“那可就是凑了巧了，我这也是刚到京城不久，出来认认路，方姑娘又怎会在此？若非瞧见一览芳宗的牌子，还真没这个巧了。”
方芳儿大方一笑：“那可真是托福呢，至于我为何来京城嘛……听说常林在京城露过面，所以我就来了。”
容锦心中一顿，倒是个勇敢坚毅的好姑娘，办事又果决，可惜诸事不顺。
“原来如此。”
“那你呢？因何上京？”
容锦道成家准备在京城开分店，加上成谨言和成梓章已经在书院就读，准备过两年的科举大考。
方芳儿一怔：成谨言的腿治好了？否则怎会考科举？
容锦点头：“嗯，治好了，是张公子南下时结识的一位神医，医术高超得很呢。”
“那………那……那位神医在哪？可能介绍与我认识？”若当真连成谨言都医好了，常林的脸，是不是也有得治？太好了！方芳儿激动不已。
容锦又道，神医是有，治不治得了还另说，关键是需要治的人在哪里，人都找不到，一切不都是空谈。
方芳儿面露哀思，是啊，到现在为止都还找不到人，常林啊常林，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容锦心知方芳儿的难过，只能安慰道：“放心，我家公子跟常公子是至交好友，若当真还有一丝消息，必不会放弃，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不放弃，会找到人的。”
方芳儿向来是个开通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苦等这么多年，展颜一笑道：“嗯！我相信，会找到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嘛，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什么大灾大难，最后结局都是圆满的，那就好了。
何况现下不是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儿！成谨言和容锦的事情，当初可是传的凤阳人尽皆知。
成谨言能大难不死，连她都惊讶不已，如此历经磨难，也算是老天的考验。若她也是一样，她相信，她和常林，一定也能圆满。
“我现在就住在离东街不远的保林巷，北走第三家，有空来找我玩。”
唠了一会子嗑，容锦起身告辞，方芳儿亲身相送：“嗯，那你有空也常来找我，这料子就送你，权当刚刚替我解围的谢礼。”
容锦推辞：“那用得着谢不谢的，咱们也算是朋友吧，这么客气，那还是朋友嘛。”
方芳儿道：“即是朋友，送个礼什么的还不是应当么，自家东西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什，难不成少夫人还看不上不成！”
方芳儿佯装生气嘟起嘴，容锦拗不过，示意朱玉接过那匹料子，方芳儿咧嘴笑，挥手相送。
容锦又随意逛了一圈儿，午时觉得肚子空落落的，随意找了家酒楼进去。
“客官，您吃点什么，里面请！”
容锦左顾右盼地看了看，还算可以，看起来干净如新，京城就是京城，随便一家店，都堪比凤阳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小二哥，雅座可还有？”
跑堂的店小二躬身笑道：“有的，有的，小店楼上还有包间儿，雅座也有，姑娘您楼上请，”
容锦点头：“那就包间吧！”
“好嘞！您请……”抬头便扯着嗓子喊了声：“楼上雅间儿！天字四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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