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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在客栈大堂中,林管家便向他们表明了来意。

        原本应该在晚膳后为穆老爷现身贺寿的穆呈善迟迟不曾现身,他的阿娘,也就是穆公子的如夫人便去找他,这才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书房中,而且穆家立刻找遍了府中的各个角落,却仍然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我家小公子虽然平时会顽劣些,也经常会偷摸着一个人爬墙出去玩儿,但他知道今日是我家老爷的寿诞,也早就准备了贺礼,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胡闹的。而且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了,没有人见过他。”许是因着忙碌了一日的缘故,林管家的神色颇为疲惫,眼睛中尽是担忧,“我家公子和两位夫人原本是想先瞒着老爷的,可终究没有瞒得住。如今我家老爷急得不得了,险些犯了病,他听穆松祖父说两位是衙门的官爷,便想请两位帮帮忙,看看能否找到小公子,无论二位能否找到他,穆家都有重谢。”

        大抵是因着这次是为了正事而来,林管家对许长恒颇为客气,但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安川才是能做主的人,他说方才那番话的时候,其实是对着安川说的,可目光却恳切地望向了她,似是希望她能替他说几句话。

        见安川兴致缺缺地只顾饮茶,她只好主动打破沉默,问林管家道:“既然小公子不见了,那最好还是去衙门报官吧?”

        “已经派人去过了,但衙门的人说指不定小公子去哪里玩闹了,不肯派人去找。”林管家有些为难地道,“老爷的性子你应该也是听说过的,他与何县令有过节,是断然不肯去求他的,这次去衙门还是公子他瞒着老爷派人去的,只可惜衙门仍是不愿帮忙。”

        看来穆府已经别无他法了,故而才想起了他们来。

        稍一迟疑后,她看向坐在旁边的安川,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您看怎么办?”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安川并未回答,而是问她道:“你觉得呢?”

        她见他神色毫无波澜,揣摩不出他反问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自己的意愿道:“左右如今也是闲着,要不然,咱们去瞧瞧?”

        已经做好了被他反驳的准备,她心里盘算着,若是他拒绝,那便请他同意自己一人前去,却没有想到他听了自己的话后竟微一颔首,道:“也对,那便去一趟吧。”

        林管家如释重负,连声感谢:“有劳两位了,那便请吧。”

        他们再次到了穆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与白日的喧闹比起来,此时的穆府格外地安静,似乎还能隐隐听见从隔壁李家传来的婉转乐声。

        “公子带人出去找小公子了,老爷又病倒了,故而如今家里主事的是两位夫人。”在领着他们去穆呈善所住的院子时,林管家向他们道,“夫人与如夫人都怀了身孕,夫人是两个月,如夫人是三个月,郎中说她们的胎位都不太稳,素日里要格外小心,还望两位见谅。”

        她心下会意,道:“若是没有好消息,我们不会惊扰到如夫人的。我也知道,小公子虽是如夫人所出,但夫人对他一向也视如己出,故而也不会随意打扰她的。”

        林管家这才放了心,将他们一路引到了穆呈善的院子。

        这是他独居的小院落,听说他自三岁时起便单独一人住在这里了,虽说平时有丫鬟奴仆伺候着,但他的爹娘并不在这里住,而且离得并不算近。

        此时,这个小院子里灯火通明,穆家的两位夫人都在书房里等着,在失踪前,穆呈善本该在这里背诵一篇有关贺寿的千字文,这是他准备送给他祖父的寿礼。

        听到他们过来,穆夫人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了过去,她虽年过三十,但因着保养得宜,再加上慈眉善目,举手投足都透着淡雅贤淑,让人瞧一眼便觉得颇为悦心。

        她还是许长恒记忆中的模样。

        之前,穆夫人虽然极少出府,但许长恒也见过她一两次,每次都是因着春萃堂遇到麻烦需要东家派人出面而穆公子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听其他伙计说,穆夫人若是出马,便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而即便她不出府,春萃堂的很多事情也都是由她出谋划策的,说她是穆家的女军师也不为过。

        她在春萃堂的名声极好,不仅因着她贤惠能干,而且还因为她愿意为自家的众多伙计着想,逢年过节的从未忘过他们,哪怕是有人辞活不干了,她也会以劳苦费为名送些银子。

        许长恒离开时,林管家与林霄送给她的那些碎银,便是穆夫人授意的。

        在看见安川时,她的目光似是微有一顿,但很快便又望向了旁边的林管家,声音温雅和气:“林叔,这两位贵客便是南和县衙的官爷吗?”

        林管家恭敬答道:“回夫人,他们便是老爷请来帮忙找小公子的,一位姓安,一位姓许,这位姓许的官爷以前还曾在咱们春萃堂做过事,也来过咱们穆府。”

        穆夫人对他们施了一礼,客气道:“这次要麻烦两位了,事不宜迟,不知两位想从何查起?”

        许长恒看了一眼仍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如夫人,只见她脸色煞白,两只手一直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神情呆滞,似是失了神一般,既看不见旁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比起穆夫人的端庄大方,穆如夫人的长相更娇艳些,许长恒以前也见过她,记得她既张扬又自信,那张美艳的面容让人一眼难忘,但此时,那双原本勾人心魄的丹凤眼却空洞无神死寂一片。

        穆夫人留意到了她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声,道:“妹妹她从午时开始便身子不爽,再加上善儿突然失踪,她更是担惊受怕,此时只怕是帮不了什么忙了,还望两位官爷海涵。”

        她从穆如夫人的身上收回了目光,问道:“听说夫人是最后见过穆小公子的人,敢问夫人,最后见到小公子是在何时?”

        “今日晚膳前,”穆夫人细细思量着,道,“我来给善儿送饭,那时他还在这里。其实,原本今日的膳食都由妹妹亲自送过来的,可她过了午膳后身子便不舒坦,故而晚上这一顿便由我来了。”

        她问道:“当时小公子可有什么异样?”

        “其实我并未见着他,”穆夫人摇头道,“我将晚饭端过来后,敲书房的门时,他没有回应,许是小睡了一会儿。随后,我便将饭菜放在门口,去方便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门口的饭菜已经不见了,我想应该是被他端进去了,因着妹妹嘱咐过今日所有人不得去打扰他,我便直接离开了,故而并未亲眼看见他。”

        安川的目光停到了书案旁的一张圆桌上,道:“看来,他是吃过晚膳后离开的。”

        那张桌子上,还摆着几碟小菜和一碗稀粥,虽然有所残留,但显然已经被用过了。

        穆夫人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也看了一眼那张圆桌,许长恒好奇问道:“既然今日是穆老爷的寿诞,为何他不出去与其他人一同用膳?”

        “今日早膳时,善儿说他要在书房准备给祖父的贺礼,故而这一天都不会出来,直到晚上准备妥当时才会现身。”许是因着思及了他说那番话时的情景,穆夫人的双眼不由红了红,但语气还算镇定,“当时父亲还夸奖了他,盼了一日就等他出来,谁知他竟突然没了踪影。”

        她问道:“会不会他去外面给穆老爷买什么东西要做贺礼呢?”

        穆夫人立刻摇头,道:“虽然他不说,但其实我们都已经知道,他要背诵千字文来为父亲贺寿。”

        安川不懂便问:“为何要送这样的贺礼?”

        目光似是无意间从如夫人身上扫过,穆夫人又轻叹了一声,解释道:“父亲想让善儿走仕途这条路,若要博得父亲开怀,这样的礼物自然最合老人家的心意。”

        安川将目光看向了后面的穆如夫人,道:“一个十岁的孩子,应该还想不到这些吧。”

        许长恒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只有大人提了出来,穆呈善才会照做。

        这个有关贺礼的主意,应该是他娘亲的想法。

        穆夫人自然也能听懂,但却并未回应,只道:“以往善儿也独自一人偷偷跑出去过两三次,但很快便会被下人发现,而且即便被他溜出了门,只要稍一打听,就知道他去了何处,故而他从来没有独自离开家超过半刻钟的。可这次,因为他明言不许旁人打扰,送饭也只让妹妹一人进院子,所以妹妹便让下人都到前院去帮忙了,只留下一个看门的,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时不见的,更不知他到底为何要出去,又要去哪里。”

        她问道:“那小公子以前都是怎么离府的?”

        见穆夫人看了一眼自己,林管家答道:“这个小院子的后墙紧挨着一条小巷子,而墙里面种着一棵大树,之前小公子爬到树上后便跳到墙头,然后再跳到小巷子的。”

        安川看向院子的高墙,而她想到了一个人,问道:“外面看门的人呢,他可曾离开过,可曾听到过里面有什么动静?”

        “妹妹过来送午膳的时候,曾经让护院去吃过饭再回来,故而他的确离开过小半个时辰,但从他离开到他回来,妹妹都在这里,并没有其他外人进来过。”穆夫人摇头道,“而且,他只是守在院子门口,院子门锁着,只有妹妹有钥匙,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也没有见过其他人来过。”

        她稍一迟疑,还未开口,穆夫人便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道:“那个下人是我家的老人了,已经在这个院子伺候了六七年,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更何况,他就守在外面,凡是来往的人都能看到他。”

        许长恒问道:“我们可否见一见他?”

        穆夫人当即答应,让林管家出去将那个守门的下人带了进来。

        “小人一直守在外面,除了午膳之外,再没有离开过,虽然的确去过茅房,不过也能瞧见院子外面的情形。更何况,在午时之前,院门还上了锁,又只有如夫人有钥匙,若无她的吩咐,旁人也进不去。虽说如夫人最后一次离开时没有再锁门,可小人也没有懈怠过,是真的没有让任何人进去,也没有瞧见小公子出来过。”那守门下人所言与穆夫人方才说的并无二样,“昨日,也只有两位夫人来过两三回,便再也没有其他人靠近了。”

        许长恒听出了点什么,问道:“两三回?究竟有几回?”

        许是她的问题太过突兀,那下人愣了一下后才思酌道:“如夫人来了两回,夫人是一回。”

        见她有追问的打算,穆夫人便直接道:“除了来送午膳之外,妹妹曾在晌午之前来过一次,是来瞧瞧善儿准备得如何的,这件事我也知晓。”

        那下人也道:“是,就在午膳之前没多久,不过如夫人只待了没一刻钟便离开了,再来便是送午膳的时候了。”

        听起来也并未有什么可疑的,她又问道:“那这院子里今日可曾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因着方才穆夫人并未提到什么疑点,故而她也未打算从那守门下人的嘴里听到什么,可让她意外的人,那人竟有些犹豫,并未立刻作答,而是偷偷抬眼看了看穆夫人,似是想要征询她的意思。

        许长恒心中愈加疑虑,追问道:“无论阁下想起什么,还请但说无妨。”

        穆夫人也瞧出了端倪,吩咐他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有些奇怪罢了。”那人得了令,便如实道,“小公子的书房中平时会放一盆水,专供小公子洗手用,素日里小人会每日都换上几次,但因着今日特殊,小人一直都未曾换过水,可奇怪的是,盆里的水也不知为何竟然没了。”

        听着他这么说,许长恒便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水盆木架上。

        她方才便看过了,那水盆里的确没有水。

        不过,听起来,这似乎也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也许是穆呈善自己将水给泼了。

        除非在这里的穆呈善与来过的两位夫人都不会碰那盆水。

        穆夫人蹙眉道:“这的确有些奇怪,毕竟善儿他并不爱玩水,倒水换水这些粗活妹妹与他都不屑去做,而我也没有碰过水盆。不过,这件事似乎也与善儿失踪并无关系吧。”

        是啊,若是穆呈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一盆水又能做些什么呢。更何况,能给他们一个答案的穆如夫人此时精神恍惚,看样子也说不出话来。

        她也只能作罢,也将目光投向了外面的高墙。

        在被发现他是如何翻墙之后,穆家便将院子里那些紧挨着后墙的树给砍了,而且还加高了墙面,从下面往上看,若无梯子,一个并不会武功的小孩子不太可能徒手翻墙过去。

        安川只看了那高墙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举目望向了其他地方。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站在院子里的墙根下,她抬头时,还能隐约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穆夫人与林管家。

        他环视了一周后,问她道:“这个小公子的日子,平时怕是过得并不如意吧。”

        她略有不解:“不如意?”

        “这里虽说只是一个小院子,却如此开阔,没有大树,没有池水,没有假山,连一棵花草都瞧不见,最要紧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一件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说着,他缓缓抬脚,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抬手抚摸了一下里面的石案,又轻轻地翻了翻放在上面的几本书,道,“但这样的小亭子倒是有好几个,大概是什么地方的光线好,便要去哪里看书,这样的孩子过得能有多如意?”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深以为然。

        这个院子里盖了六间小亭子,每个亭子下都摆着一套桌椅,而且很适合小孩子落座,上面也都摆着一套笔墨纸砚与成摞的书卷,一看便是为了方便穆呈善读书而准备的。

        其实,早在春萃堂的时候,她对此事便有所耳闻。

        穆小公子三岁便离开爹娘开始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据说他刚搬过来的时候彻夜地哭,不肯一个人入睡,但他的娘亲如夫人执意如此,认为早些让他单独居住能练就他的胆色与勇气,故而在只有三岁的小公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哭得歇斯底里时,她不仅自己不进去安抚,而且也不许旁人进去,还将他的房门从外面上了锁。

        穆府的人说,那时小公子一入夜便一个人在屋子扯着嗓子哭到大半夜,而如夫人便坐在院子里听着他的哭声默然流泪,直到他哭累了睡着了,她不会离开,也不会进去。如此这般持续了五日后,小公子才终于接受了从此他要独自入睡的事实,而如夫人也松了口气。

        穆府上下都知道如夫人虽然平时对自家儿子大多处处骄纵,但却对他的学业颇为苛刻,这件事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后来,为了能让他多读书少戏耍,她用了不少手段,打骂乃是家常便饭,更过分的时候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命人将一个陪他偷偷溜出去的仆人险些给打死了。

        人人皆知如夫人对小公子的期许甚高,以至于他虽然生性顽劣,但很多人都颇为怜悯于他,毕竟如今他也不过才十岁,却早早地便失去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童真与快乐。

        以他母亲的意思,只要他肯用功读书,旁的事情都没什么打紧的。

        哪怕他性情狠厉,哪怕他还很可能曾经亲手杀过人。

        她心中努力回想着穆呈善的模样,但脑海里浮现的却尽是自己离开肃岭县时见到的林霄的最后一面。

        她突然想起安川说过的一句话:“他与穆呈善两个人都被寄予厚望,既是友,也能为敌。”

        如今她才觉得,这两个孩子,虽然年岁相差出身不同,但其实还挺相像的,都是小小年纪便背负了太多亲人的期待。

        只愿他们的结局能有所不同,因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这种预感在得知林管家特意去客栈的初衷时便在她的心底升起了,因为她知道,若非走投无路,并不喜欢衙门官府的穆家老爷是绝对不可能请他们来帮忙的。

        他们大概也能猜到穆呈善出事了,只是并没有证据而已。

        她边想着,边走到了离院子大门最近的一个亭子旁,抬脚走了进去。

        从亭子顶部垂落的灯笼还亮着,她扫了一眼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眸光突然顿了顿。

        脑海中闪现出了方才在屋子里看见的一幕,她猛地回了神,又朝其他亭子下的桌案看去。

        而安川似是也发现了什么,也朝她的方向望去。

        灯笼摇曳下,他与她对视着,似是隔着夜色也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原来,他也留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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