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淮

正午十二点，鹿者咖啡馆

        江淮提前了半小时来到咖啡馆，选择了一个靠窗且能看见门口的位置，他喜欢在接活之前先观察下雇佣人，若是雇佣人令他不满意，纵使给他再多钱，他都不会接的。虽说，今天这人的活他是必须接下来的，但即使如此，他也想满足下他的小嗜好。

        路堇色是确定能在十一点半前把工作处理完的，所以跟人约在十二点，可不想偏偏碰上大老板过来巡视，安排了工作不说，还开了个他所认为的简短会议，以至于她只能跑着赶往约定地点了。

        其实，若按照以前的工作作风，她是只会把咖啡当午餐，直到把工作处理完才会去想着吃些东西。可现在路堇色接了一个按时吃饭休息的每日阶段任务，只要目标达成，一天1分不说，累积时间久了，到达一个阶段就有奖励积分，例如一周10积分，半月20积分，一月80积分。

        这在路堇色眼里已经算得上是“鸡腿肉”了，这她怎么可能放弃，今天可是她能不能领奖励积分的关键日子了，更何况她还约了人，所以在江淮看来这就是一个神色焦虑、步履匆匆的雇佣人。

        这让江淮不得不坐直身来，思虑这是不是一个十分棘手的案子了，毕竟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可不是个会焦虑的性格，如果棘手，那究竟要不要抬价呢，他可不想做亏本的买卖呀。

        路堇色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两件事：一、已经到吃饭时间了，她要赶紧点餐；二、橙子介绍的人怎么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呢！她现在悔约还来不来得及……

        无怪路堇色心生悔约之念，实在是江淮的穿着打扮真的太扎眼了。

        虽说现在已过了夏至，天气也在逐渐转凉，但大多数的人都还是穿的很清凉的。但江淮则是马甲白衬衫配领结，西装裤配皮鞋，更让人觉得对方是不是脑有病的是他竟然头戴一顶猎鹿帽，手上还拿着一杆烟斗。那烟斗还不是装饰品，因为江淮还时不时吸上几口，再吐出几个烟圈来。

        这下，路堇色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这间咖啡馆了，因为这是一家不禁烟的咖啡馆。

        路堇色在店外犹豫了一会会，就收拾了下自己的形象，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位十分扎眼的侦探先生。谁让对方是行内有名的良心侦探了呢。

        江淮自然清楚自己的这副打扮虽说能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也会劝退不少人。很显然，他的雇主还是拥有鉴赏水平。既然雇主如此给面子，只要事情不是太过于棘手，他会相对酌情给个优惠的。

        “你好，路女士，我是江淮。”

        “你好，江先生，我是路堇色。”

        在双方进行自我介绍时，路堇色偷偷地用眼角瞄了几眼摆在江淮面前的咖啡与可可饼干，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向对方提出先点餐后谈事的建议。

        幸而，江淮的观察能力还是可以的，他注意到了雇主的视线下落点。看破不说破，是侦探的优秀品质，江淮决定帮助雇主脱困。

        “路女士，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进午餐吗？”

        “当然可以，谢谢。”路堇色一听，立刻明白这是对方在隐晦地帮助，赶紧就坡下驴，并且向对方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虽然这只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但江淮对雇主的好感还是“噌噌”地往上升。

        “您好，这是菜单。”桌上的服务铃没响一会儿，一位服务生就带着菜单来到了路堇色他们身边。

        “你好，我要一杯焦糖玛奇朵，一份肉桂苹果派，一份牛油果鸡蛋三明治，再一份奶油蘑菇浓汤，珍妮曲奇打包。好了，就这些，谢谢。”路堇色在对方好奇又疑惑的眼神下，快速地点了餐。

        幸而，服务员在任务的规定时间里送上了饮品与三明治。当那个血红的任务倒计时在食物进了胃部之后消失了，路堇色才有与对方交谈的心思。

        但还没等路堇色张开口，一直在边上默默观察的江淮先一步开了口道：“路女士，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边吃边谈工作，因为我觉得这样工作效率一般不说，也辜负了这辛苦做出来的食物。而且我觉得这家的食物还不错，我想你也不会失望的。”

        路堇色赞同地点了点头，并暗自跟178591嘀咕：这人做起事来比他的外表可靠谱多了。就是性子跟外面传的不太一样，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以性格古怪出名的，可从见面到现在，正常得古怪。

        “我也觉得这人很奇怪，天这么热，穿长袖加背心不说，还戴那么一顶帽子，我都怀疑他长了一脑门的痱子！”178591若非宿主不允许，早就趴人脸上观察去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桌子上仰人鼻息，反正对方又看不见。

        “咳。”路堇色被178591的话给逗的，差点将食物咽进气管里。

        坐在对面默默喝咖啡的江淮，很是庆幸对方并不是因为自己出了状况。要知道，他在来之前，可被人再三提点了，待人客气是前提，还得照顾着点，千万别让人边吃边谈，更不准谈完再吃，必须得先吃好了再谈。若对方婉拒，主动点点餐，他之前还在想若是对方拒绝进食可怎么办，还好对方主动解决了这个问题。

        路堇色之前没来过这里，并不知道这家店食物的份量，她是照别家的点的，显然点多了。路堇色不好让别人吃她剩下的，哪怕三明治没碰过，可她又是节俭的人，所以她只能朝江淮尴尬地笑笑，唤来服务员为她打包。

        路堇色的打包行为，是江淮遇到的雇主里唯一一个这么做的。

        江淮的侦探事务所很有名，不仅有名在它的办事能力，更在于它的收费能力。可以这么说，找到江淮的都是不差钱的，有次一个名流请其团队办事，专门请了美林三星餐厅的特级厨师，现场烹饪了一大桌子的菜，最后只吃了几口就被撤下去了。

        而这些，路堇色自然也是清楚的，她与那些找江淮办事的人相比起来，特别不值一提。所以，当时她也是问橙子有没有认识靠谱的最好是提供专业调查的机构，对方向她推荐了江淮。

        江淮与其事务所的事情路堇色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为此她在与江淮交流时是不抱希望的，可不曾想对方接受了她的委托，还约了她现场见面谈细节。

        委托成功之时，路堇色是真的有点懵，不明白对方怎么就答应了，但没一会儿她就明白这是橙子在帮她的忙。虽然对方不知道她要调查什么事，但好朋友有困难，她自然是要帮忙的。

        可路堇色不知道的是，在某些人眼里她的打包是上不了桌面的，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可说是极丢脸的行为，却在江淮那里再次加分。

        此时此刻，江淮不再埋怨那个一定要让他接下此单的人了，也不再后悔因此而失去了一堆可敲竹杠的单子。毕竟，能让自己舒服满意的人，也不是多见的。

        “路女士，请问你想委托我们调查什么事，有相关资料吗？”

        “我想调查一个人，她叫姜丽丽，这是她的名字。”路堇色拿起桌面上的纸笔，写好后递给了对面，尴尬地说道，“但这个名字是对方告诉我的，我无法保证这是不是她的真名。”

        江淮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了，他略微地皱了皱眉道：“那有照片吗？”

        “……没有，但她现在住在我隔壁，至少今天早上还在，我们公寓门口与电梯有监控，里面有个保安是橙子认识的人。”路堇色继续尴尬。

        “？这是你邻居？”江淮继续皱眉。

        “是的。”尴尬中。

        “调查你邻居？你是想调查她什么事吗？”

        “我、我、我想对她追本溯源，我想知道她经历的一切事情，接触的每一个人。我要知道她的全部信息。”路堇色刚开始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她的要求在外人听来很像是跟踪狂，私生饭，很变态。

        而坐在她对面的江淮的心里，也默默地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看错人了，这雇主的要求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变态。

        “我、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因为所里规定，我们在帮人调查之时，也要调查雇主的需求与原因，毕竟我们事务所是在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知道什么能调查什么不能调查。”江淮询问之时，顺势抽了一口烟。

        “因为我发现这个人在窥探我，而且前段时间我若非发生意外事件，恐怕已经死在她手里了。”路堇色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将事实告知。

        “？！！咳咳，什么意思？！咳！”正在抽烟的江淮被惊得呛到了。

        “我家的猫眼被动过手脚了，它现在除了能从里面看到外面，也能让人从外面看到里面。我有时能够感觉到有人在透过它观察自己。”路堇色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猫眼的问题，还是178591来的那天她才知道的。

        “你看过了？”

        “嗯，我偷偷看过了。还有钥匙，应该也被配过了，我在钥匙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泥。”继续说谎。

        “路女士，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这种事，不是交给警察更合适？要知道，按你所说，你现在可正处于性命忧关的时刻。”江淮继续追问，甚至开始起了疑心，因为碰到这种事，不找警察找侦探，这也太古怪了。

        面对追问与质疑，是路堇色来之前就考虑到了的。可她除了讲一些能讲的，有关178591的所有事情她都不能讲，但不是不能说，只是比起当胡言乱语的神经病，她更愿意当讲六分真四分假的骗子。

        于是，谎言继续。

        路堇色不经意间扫了眼四周，然后深吸一口气，直视江淮，继续说道：“六天前的一个早上，我正准备去上班，可胃痛发作，令我痛倒在家门口。我当时疼痛难忍，只能在地上打滚，正巧看见门底的缝隙处有两道黑影，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阳光直射在什么物体上的倒影。可那两道黑影会动，动得不频繁，这让我起了疑心。”

        “我怀疑是不是有人站在我家门口，但我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有人站在门口打电话，或者等电梯。可那两道影子一直在门口，我就想看看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小孩在恶作剧。现在想想，幸好我当时疼得直不起身来，要不然我现在人就不在这了。”

        听着听着，江淮在不知不觉间将烟斗放下了，他总觉得他在这时抽烟斗恐怕会被烫到。他还松了松领带，因为他突然觉得有点勒得慌。

        路堇色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因为她为了避免被对面的人发现她在编故事，眼睛除了最开始是直视对方，现在她已经把视线点往下移了。

        “好不容易黑影没了，我强撑着身子，想从猫眼里往外看一眼，可外面什么都没有。”说到这时，路堇色苦笑了一下，“也亏得我往四周扫了一眼，要不然我连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我那位好邻居，我叫了近三个月的丽姐——姜丽丽，她正站我家与她家的隔离墙前，手里拿着一把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家的门，正等着我出门呢。”

        “后、后来呢？”江淮拿出帕子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后来，后来那道黑影又出现了，而我那时已经被吓得瘫在地上动也无法动弹。接着，我发现猫眼处的光被遮了，我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什么原因，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她正趴在猫眼上往里面看。恐怕若被她发现我也在往外看，或者发现我无力反抗时，这人就进来了吧。”

        “我在疼痛与惊慌之中接通了橙子的电话，橙子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让人上来，将我送去了医院。故此，我逃过一劫。”呼，路堇色暗自庆幸故事编完了。

        故事讲完，别说江淮这个不知情的人了，连知晓全情并参与其中的178591，也在一旁用它仅有的两片叶子为路堇色鼓起掌来。

        路堇色趁江淮还沉浸在她所讲的故事中时，狠狠地瞪了几眼178591，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敢在边上看戏。

        “……对方做得的确隐蔽，估计报了警也查不出什么来，要是因此引起了对方的杀心，的确不好。”听完，江淮总算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不报警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怀疑对方有帮手。”

        “怎么说？”

        “事后，我在与那位保安聊天中得知，我邻居前几天就出远门了，至今未归。可在我记忆里这个人别说出远门了，连门都很少出，可以说是很宅的一个人。据她自己说，是个自由工作者，有社交恐惧症，所以连菜都是网上订的。而那几天据保安说她出远门的日子里，不仅人一直在，而且对方做的菜也都是新鲜的。”真假掺一半。

        “那你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嗯。”

        “路女士，你不怕吗？”江淮问出了他从开始听起就一直浮现在脑海里的问题。

        路堇色那只握咖啡杯的右手紧了一紧，想要笑却最终只能僵着脸道：“怕呀，怎么可能不怕。只要想到那天，想到我的死亡，我就怕得直打冷颤，梦里都是那双眼睛和那张笑脸。”

        “那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还要去调查呢？”

        “……因为我能感觉到，我已经从她的猎物名单中被剔除了。原因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她挑中一样。至于为什么还要调查，因为没了我这个猎物，她还会有下一个。”

        在交谈中，路堇色感觉又回到了当时那个濒死的状态，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只剩下那双眼睛与笑容。

        江淮并不是一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虽然对方讲的很逼真，但他也存着几分怀疑，而且这份单子也是真的棘手，比起以往的单子特殊一些，但也没超范围。

        不过，看着雇主的状态，江淮决定先去浅调一下，若对方真有问题，他再决定接不接这个单子。

        “路女士，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规矩，双方信息调查，若信息无误，这个单子我接下了。”

        “谢谢，真的很感谢。但我有个要求。”

        “请说。”

        “无论你们接不接单，抑或者是接单后调查出什么来，千万不要告诉橙子。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告诉她的。”

        “可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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