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慎沉的最爱

密林深处，篝火旁。

        夜风凉爽，林叶轻响，被翻起的泥土带着难言腥味散在空气中，白衣少年大大咧咧的坐在草地上，微微低头，指节分明的手上握着一个洗干净的土豆，另一只手握着形似木尺的长剑，俊郎眉眼写满了认真。

        慎沉发出一声雀跃的剑鸣，似乎在催促。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缓缓扬起长剑，继而将土豆丢入半空之中，电光火石之间，那漆黑如墨的剑猛地劈向土豆！飘忽的剑影浮现。

        ——唰唰唰！

        李慕白垂下眼帘，那横在空中的剑身上便多了一排去皮的土豆块，皆是四四方方的模样，长宽相差不过半毫米。

        慎沉发出一阵满意的剑鸣。

        李慕白松了口气，将它们全部丢入前方挂在火堆上的小锅中，那冒着大泡的水中，已有许多相似的土豆块在翻滚，几欲翻出锅外。

        “满意了？”

        少年无奈道：“前几个月种的土豆全在这了。”

        慎沉发出一声沉闷剑鸣。

        “剩下那几个要丢着做种子，不然就没有下次了，”李慕白越发无奈，声音隐隐带着威胁。

        慎沉趴到草地上，生无可恋。

        李慕白撇了撇嘴：“就没有见过像你那么贪心的剑。”

        慎沉不满。

        李慕白转过身，咬牙切齿：“你还不开心了？你一把仙剑爱切土豆还有理了？小爷辛辛苦苦给你种了五个月的土豆，你还不感恩？”

        慎沉讨好似的绕着他转了一圈。

        “去去去，小爷不吃你这套，”李慕白挥了挥衣袖，往铁锅那边看起，呐呐道：“这一个人怎么吃的完啊……”

        转头，怒目而视：“你这破剑！土豆到底有什么清香味？柿子你不削，苹果你不喜欢！天天闹着要削土豆。”

        慎沉嗡嗡作响，似乎在争辩。

        李慕白扶额，又想起前几个月的事，司徒泉师兄从外门弟子那边换了几个红薯、土豆过来，囔囔着这是冬天必须吃的绝世美味，并约着他们晚上一起烤红薯，紧接着慎沉就对他手里的土豆一见钟情……

        本来以为它只是一时兴起，几个人还觉得有趣，把所有的土豆都丢给它削皮切块,可没想到最后慎沉对土豆的爱一发不可收拾，天天都闹着要削土豆，李慕白没办法，只能找到外门弟子换了好几天的土豆，搞得外门都在传内门有一个拿灵力换土豆的大傻子……

        不愿意再被叫做傻子的李慕白，选择和司徒泉讨教了种土豆之法，接着开始自己种植。

        他重重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皎洁的月光，又想到下午时与谭梦山的对话，心中忧愁更甚。

        旁边的慎沉就显得无忧无虑多了，不停地绕着留作种子的土豆打转。

        “过来，”李慕白抬手抓住剑柄，拍了拍剑身，警告道：“都说了要留下了做种子。”

        慎沉顿时消沉下去，仍由他握着，不肯动弹。

        李慕白借着月光，怔怔地看着剑身。

        虽然他老是嫌弃慎沉不如别人的长剑潇洒帅气，但实际上慎沉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具有别样的美感，剑柄表面看着朴实，其实剑镡处刻有承影山水小景，而四尺的剑身修长且漆黑如墨，在黑夜若不仔细瞧，还会以为他手执无物。

        李慕白轻抚剑身，那阴刻的太上老君静心咒浮现在指尖，慎沉发出一声舒服的剑鸣。

        他低声唤道：“慎沉。”

        剑身停住。

        “你想好了吗？”

        剑疑惑不解。

        “我的未来会很苦的，”他喃喃出声：“也许有一天我会死。”

        人不是都会死吗？慎沉轻响。

        他笑了笑：“那可能会比他们都早一些，或许……你也会跟着折断。”

        微弱的叹息消失在风里。

        剑突然飘起，围着削瘦的少年绕了一圈，接着回到他怀里，贴在他掌心。

        少年气笑了，毫无威力的呵斥道：“就知道削土豆。”

        接着无奈承诺道：“跟着我，保证你有土豆削。”

        慎沉非常满意。

        李慕白扶额。

        清风扬起枝叶，火星往外跳出，锅里的土豆汤散发出香甜浓郁的味道。

        木剑划破掌心，流出的黑红精血被吸入剑身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泛着翠绿的灵气在手心掠过，那硬币大小的伤口瞬间愈合如初。

        慎沉发出了欣喜的声音。

        李慕白笑了笑，拍了拍剑身，继而抬眼望向那锅土豆汤，陷入思索。

        道颜师妹应该还没有睡觉吧……

        —

        夏日炎炎，林叶萧萧。

        承影宗天梯处。

        “慕白师弟，你要去哪？”司徒泉将肩膀上的沙袋丢到一旁，兴冲冲地往他身边凑。

        李慕白脚步一滞，应声答道：“给我家慎沉种土豆。”

        “啥？”司徒泉诧异道，转头看到他腰边挂着长剑，沉默片刻，才摸着后脑勺，讪笑道：“辛苦师弟了……”

        李慕白微微点头。

        司徒泉看了看周围，接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开口：“对了，师弟，听说你可以配药？”

        “啥？”

        “药啊！”司徒泉强壮的手臂环住少年肩膀，挤眉弄眼道：“就是那个药啊！”

        少年大惊失色：“你可别乱说，什么那个药，我不会！”

        “不是，你怎么不会！我可都听乐问说了啊，他们现在都不去珍宝阁兑换锻体/液了，你给他们配的，一个月只要十五灵力，”司徒泉急急忙忙说道。

        “师兄对你那么好，你就这样对师兄？哪次烤肉没有叫你？”

        李慕白神色稍缓，无奈道：“你说的是这个啊。”

        司徒泉疑惑：“那还能是什么？”

        李慕白肉眼可见的停顿了一下，僵硬道：“我等会顺便去趟珍宝阁换些药材，先给你一个月的？”

        司徒泉暂时放下疑惑，随即憨笑道：“梦山他们也……”

        李慕白答应的非常爽快：“那你先把灵力给我。”

        “哎行，”司徒泉顿时笑眯了眼：“明天师兄再去借只皮肥肉厚的仙鹤回来，咱们一块吃点。”

        想起那鹤肉的鲜美，李慕白咽了咽口水，乐道：“那就有口福了。”

        “诺，我和梦山、闻人的”，他沉吟片刻，又说道：“潭渊那小子也算上吧……师兄没那么多灵力，你先垫上，等会我再去给你要过来！”

        李慕白点头答应。

        司徒泉箍着他削瘦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笑道：“好师弟，珍宝阁兑换这锻体/液，一次就要一个灵力，现在有你帮忙，师兄我一个月就能多省十五灵力”。

        紧接着又拍了拍满是裂纹的长剑，乐呵呵道：“马上就能给我的宝贝裂天换个漂亮点的剑鞘了。”

        那长剑期待的发出颤声。

        李慕白扯了扯嘴角，剑修穷三代，古人诚不欺我。

        —

        告别司徒泉，李慕白熟路轻辙走到后山腰的一处平地。

        抬眼看去，从岩洞流出的清冽泉水围绕着倚岩壁而建的两层木屋，其余地方种满灵药，有彩蝶穿梭其中，浓郁的药香在十米开外都能闻见。

        少年脚步轻灵，只见身影几度闪烁便来到木门前，身后无一叶晃动。

        早有察觉的韩听云轻哼一声，雕花沉木随之打开。

        “韩先生，”李慕白笑道，接着踏入屋内。

        坐在茶桌前的瘦小老者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

        少年坐到檀木墩上。

        韩听云抬眼瞥了一眼，旋即将壶中茶叶全丢掉，未感受到灵气出现，那清晨的第一桶山泉水便已沸腾，滚水烫壶倒出，接着挑了一块品相极好的茶饼，切了一小块放入之前的紫砂壶中。

        再此期间，两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少年小臂抵着茶桌，杵着脸等待。

        等封上壶盖，滚水绕壶浇上一圈之后，韩听云方才停下，懒懒开口道：“李剑修怎么突然有空来老夫这了？”

        李慕白听这微酸的语气，厚着脸皮嘿嘿一笑，随即说道：“下午酷热，来找先生讨口茶喝。”

        老者睨他：“你猜老夫信不信？上次还说茶苦难喝，现在又惦记了？”

        “有句俗语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子上次是嫌茶苦，但今天知道它好喝了啊！”

        “先生怎么能老用旧眼光看我。”

        韩听云哽住，无奈地瞪了一眼，旋即道：“若是说话能成道，你早踏上仙途了。”

        李慕白假装听不懂，笑眯眯地道：“多谢先生夸赞。”

        他嘴唇动了动，半响都说不出什么话来，索性将沏好的茶倒入茶杯中，端到少年面前。

        李慕白拿起茶杯，细细打量片刻，温润似玉的甜白瓷在光下隐隐可见透影，杯中橙黄清澈的茶水散着鲜爽淡香。

        “怎么？看半天是怕老夫下毒害你？”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李慕白低声嘀咕一句，随即端起茶杯，分三口饮尽。

        “如何？”老者眉眼藏不住的得意，在茶杯回到木桌上时就开口问道。

        李慕白微微点头，赞道：“清甜鲜爽。”

        “算你会喝”，韩听云嗤道，接着又往白瓷杯里倒入茶水。

        “取自大白茶树的白牡丹，清热润肺、平肝益血，”他抬眼一瞥：“最适合你这种天天烈日下爬楼梯的臭小子”。

        李慕白挠了挠头：“今年新茶？”

        “最新一批。”

        两人连喝三杯才停，韩听云拿起旁边圆盘上的桂花糕，丢到他手上，随即开口道：“吃点糕点塞塞你的肚子，省的你浪费老夫的好茶。”

        这老头不好好说话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李慕白就当没听见，抬手接过桂花糕，旋即丢入空中，微微眯眼，显然十分享受。

        韩听云低头冲洗茶杯，嘴角挂着极淡的笑意：“说吧，来找老夫做什么？”

        李慕白压下桂花糕，咧嘴一笑：“您会种土豆吗？”

        ——咔嚓

        纹着荷花的紫砂壶裂出一条微小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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