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顾虑

镇南王薨殁，死后哀荣，顾凌风为他举办了非常盛大的葬礼，皇帝辍朝三日，以表哀伤之意。

        张治不是重中之重，最重的是他背后的纪如云。纪如云远在千里之外，手却伸得长，身在顺勤府就能杀了镇南王，还留不下一点踪迹来。顾凌风知道是纪如云做的，但却无可奈何。

        一来没有证据，二来除了确定纪如云和张憬身在府城之外，并不知道他二人具体住处。府城那样大，外城内城，常住人口就有好几万人，一个一个去清查没有个半年是查不出的。

        纪如云和张憬想走，可太容易了。有身为都指挥使的张治大开方便之门，顺勤府地界之内，来去自如。张治不能够再待在顺勤府当这个都指挥使了，他在府城的兵力也得揪出来。

        萧晏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幼宜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每天在府城瞎逛，在宅子里和下人闲磕牙。

        因为头几天的立威，幼宜在府中有很高的威信，那些个下人见她就跟耗子看见猫儿似的，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好生无趣。

        “哼，我爹也真是能耐。”张如蕙狠狠拍了下桌子，旋即疼得皱眉，对着发红的手心吹气，“哎哟，疼死我了。纪如云和张憬我是找不着在哪儿的，但我知道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幼宜眸光微闪，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你的意思是，纪如云和张憬，其实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张如蕙点点头，她吃了一口红枣糕，含糊不清地说：“你想啊，张家离这儿并不远，谁也想不到张治可能会把最最重要的人放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应该会找个足够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她悄声道：“谁都知道你知道他们是张治安插的人手，一个都不会信，当然也不会去深究，耗费自己的精力。我觉得啊，纪如云或许就在这十几个人里头，干着不起眼的杂活儿。”

        幼宜听闻，蹙了蹙眉。纪如云这人狡猾奸诈，忍力非凡，张如蕙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她总觉得张治再傻，也不能够把最重要、最仰仗的纪如云安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张如蕙见她皱着眉头犹豫不决，一摊手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弯弯绕绕想得太多了，有的时候直来直去反而最接近真相。打架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做什么弄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张治不见得有那样的头脑，不然也不会只是个都指挥使了，还是靠着人上位的都指挥使。”

        “你就是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又能花多少时间？熟悉熟悉脸也就差不多了。堂堂纪先生总不能男扮女装当个丫鬟吧？那我可真佩服他。”

        张如蕙想得很简单，她本来正值少年时期，想问题都不会太过于复杂，对张治这个父亲就是利用了他多疑的性格，拿捏住了他，活得如鱼得水。

        她嘀咕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心一个比一个黑，张治手里握着兵，至多也就个两三万罢了，扯上伙夫后部，凑个三五万就了不得了。真正敢上阵杀敌的，又有多少个呢？朝廷几十万大军，还打不过区区几万人？那未免也太弱了。”

        幼宜有些无奈，她扶额道：“如蕙，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张治手里算上张友保留下的那些仅存兵力，撑死也就只是一万罢了。就算张治有能力可以调动顺勤府所有兵，也才五六万，号称个十万还是可以的。”

        “朝廷派出兵力来当然打得过，可打仗是烧银子的，粮草兵器马匹，还有伤亡的抚慰金，哪个不用花钱的？”幼宜深深叹了口气，来硬的当然可以，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五百，“国库经过前面张友保的那么一闹，剩下的可不多。”

        嘉顺帝没有什么大作为，他本人也并不瞎花钱，可正元帝花的银子就不少了。早年确实是勤政的，可是晚年宠爱于各个嫔妃，建造的行宫猎场不少，那花银子流水似的，没有给后代留下多丰厚的遗产。

        和西夏一战，又平定了内部的谋逆，再来这么一出，国库能不能撑住还真不好说。西夏人自古以来就不太守信，尽管皇帝已经换了几茬，但不保哪天西夏王就想趁虚而入。

        国库打个几万人还可以，若是西夏趁虚而入，那么便是腹背受敌，一个不慎就能玩完。大梁完了，她这个登记在册的公主也算是玩完了。

        张如蕙撇了撇嘴，她不清楚国库收支，也不太关注京城那边的事情，打小就跟亲爹后娘拼命，哪里还有空去关注大梁怎么样。大梁就是亡了，她既不是宗室也不是皇亲国戚，有什么关系。

        西夏王后是大梁的康顺公主，王储是康顺公主的儿子，但是西夏不似大梁这般重视嫡庶。其实前朝也不多重视嫡庶，唯有大梁嫡庶分明。

        当然了也有嫡庶不怎么分明的时候，大多体现在嫡子庶子身上，闺女差别倒并不很大，顶多婚配配个庶子。

        西夏王大可舍去这个妻子与儿子，立别的儿子为王储。

        张如蕙走之后，幼宜把名册拿出来看了一遍，摸着名字沉思。府城很大，暗卫不是很够用，至今都没有探查出纪如云的藏身之所来。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坊间人多眼杂，纪如云具体长相不知，只知道年纪在三十左右。府城三十左右的男人多了去了，一时半会怎么查得完？幼宜颇觉头疼。

        晌午时分萧晏从府衙回来，一脸地疲惫。幼宜期待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这个纪如云实在是太狡猾了，张治又过于谨慎，跟踪了这么久，次次都跟丢。”

        说到底还是对府城不熟悉，张治在府城待了几十年，对于府城地形是了解的。暗卫也是人，在不熟悉地形的前提下很容易就被张治甩开。况且张治还安排了好几个替身同时出发，第一眼还真不能分辨哪个是真张治，哪个是假张治。

        萧晏眉头紧锁，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沉声说：“没有。整个府城上下铜墙铁壁一般，这次瘟疫仅仅是让这铜墙铁壁裂了一条缝。军权握在手里了，府城才不堪一击。”

        如同幼宜所言，国库现下并不充盈，开战是最不好的选择。纪如云手中的兵不多，粮草更少，不敢贸然向朝廷宣战，双方就这么敌不动，我不动地等待着时机。

        雪灾加上瘟疫耗费了国库百万两的存银，幼宜就是把自己手头的所有钱全部捐出去也难以支撑十万人的伙食。铸造的兵器要钱，军饷要钱，那些因战乱而家破人亡的家庭需要保障他们的生活，能不开战就不开战。

        “啧。”幼宜有些烦躁，她拧眉道，“这个张治……整个顺勤府捏在他的手里，纪如云又不是通缉犯，只要有张治这个都指挥使的允许，还不是整个顺勤府想去哪里去哪里。张治不除，怎么抓得住纪如云。”

        -

        “先生。”张治心有余悸地看向纪如云，踌躇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镇南王爷薨殁了。”

        他面前的男人一身竹青布衣，端着青釉的茶杯，整个小屋之中清香四溢。纪如云嘴角噙着笑，拨了拨茶沫，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搁下茶盏：“是啊。赫赫有名的镇南王，就这么殁了。说来也怪，镇南王镇的一直是北，怎么却给了个镇南王的号呢。顾家真是煊赫，两个儿子，长子袭了亲王爵位，次子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镇南王可真是好运，娶了皇帝的姑母。”

        张治不敢说话，端起茶杯喝茶。他一个人快有两个纪如云那么壮，青釉茶杯在他的手中显得小巧如玩具。

        纪如云轻笑一声：“我一生活在痛苦之中，她却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我哥哥被她活活打死，侄儿侄女还只是孩子，她害得我哥哥一家在地府团聚，我也要让她一家子在地府团聚！”

        想起当年的惶恐与哀恸，纪如云心中的怒火就更添了一把柴，就这样燃烧了几十年不曾熄灭，还愈发炽热了。那恨意深入骨髓，让他永世不能忘记，也不敢忘。

        长兄于他亦兄亦父，勤勤恳恳地供他念书，什么也没有做错。平阳这些皇亲贵胄生来就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担忧，生来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在他们眼中人命还不如草芥。

        凭什么。

        纪如云冷笑一声，喃喃道：“我会让她付出应付的代价的。不让她尝一尝这彻骨之痛，真是便宜了她了。镇南王只是一块磨刀石，重头戏且还在后面呢，你就等着吧。”

        镇南王之于平阳心中分量不及自己的子孙那么重，也没有父母那么重，不至于是彻骨之痛的程度。白发人送黑发人，才可以让她感到真正的痛苦。

        张治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喝了一口热茶暖暖身子，干笑道：“不知先生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镇南王死了，顾凌风必然狗急跳墙，萧晏那边也会加快进度。先生恕我多嘴，迟早有一天，萧晏会查到您在城中的动向。我现在还能为先生效力，等到哪一天我没办法为先生效力了，现在和少爷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的。”纪如云寒声道，“我就是死，也得拖着她下地狱。下一步的计划，当然是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尝一尝丧子之痛了。”

        张治不禁一愣。想对顾凌风下手绝不是易事，纪如云更不可能铤而走险去杀了顾凌风。平阳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这两子一女，顾凌风顾凌云不好杀，长乐难道不是更不好杀么？

        看着张治疑惑的眼神，纪如云淡淡地说：“顾凌蕊是个闲不住的。镇南王出了事情，作为女儿守孝三年，她最初沉浸在悲伤之中，想要出去散心，你猜公主舍不舍得阻拦？”

        平阳爱子如命，三个孩子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重要。长乐自小就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镇南王薨殁，她心中必不好受。长乐是个坐不住的，公主府处处都有镇南王留下的痕迹。

        她想要出去散心，平阳怎么舍得阻拦。

        张治满脸的欲言又止。

        “你有话直说，何必拿这副样子来看我。”

        张治一边觑着纪如云的脸色，一边小心地试探道：“先生，我们正缺人手，王爷殁了，公主警惕性必然很高，想要对顾凌蕊下手……只怕得折损不少人。这对少爷来说非常不利，老爷和洛大爷知道了，只怕也不愿意让少爷落入下风。”

        纪如云眉眼一沉，冷冷地盯着张治许久，方缓缓道：“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还抬出了张友保来。张友保在我这里行不通，别说他了，就是张羲民气活了站在我面前也行不通。”

        “而且，”纪如云沉声说，“你怎么这么笃定憬哥儿会落入下风？你莫不是早就已经叛主了，觉得张友保死了张家夺权的可能性不大，还不如投靠朝廷，还能活得优待。你说对不对，张治？”

        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汉子被他吓得抖了几下，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说：“不敢。先生恕罪，是我多言了。”

        纪如云站起身来：“我做事，轮不到你插嘴。”


　　https://www.biqugecd.cc/64817_64817769/9258679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cc。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