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药

鎏安城。
尸毒蔓延的这些日子，受害最严重的是鎏安城外一个叫李家村的村落。村子有两百三十七口人，在尸毒隔离后只剩下七十八人。
阿夹是李家村的原居民，今年二十岁，因为家里穷所以这个年纪了还没娶媳妇，本想习武当兵，可没有玄根，身体要求不达标只能在家做些农活。
御林军来的那个日子，他还在地里跟母亲讨论着最近村子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很多人都没出门了。
旁观左右的田地里，零零散散的只看到两三人。
秋收的日子刚过，不应该这么闲着。
阿夹很疑惑，就在这个时候，村口冲进来大批的士兵，身穿威风凛凛的铠甲与平日里看到的官差不同，骑着高头大马，指使着手下将村子围起来。
阿夹就觉得出了大事。
父亲早逝，家里只剩下他、妹妹跟年迈的老母亲，他们三人站在田里双手无措的看着御林军冲进了每一户，抓出了一个个生病的人，用搬运来的铁笼子关着。
因为人数太多，铁笼子不够，带头的大人跟身旁的士兵耳语一阵，喊道：“没有生病的人站出来。”
阿夹当然拉着母亲跟妹妹站了出来。
这一下子就容易多了，区分出来的近百人，光着双脚站在村口，听从着大夫的检查，很快一个个都被放走。
轮到阿夹跟母亲的时候，也很快就通过了。
可站在他后面的妹妹被赶到了另一边。
阿夹愣在了那，母亲哭着喊把女儿还我，但在场这样的哭声太多，士兵们都司空见惯，将人赶走后，便禁止他们再进村。
“感染的人太多了，这村子怕也不能留了。”
不知是谁的一声嘀咕。
阿夹看到村子里着了火，火苗将那一百多人跟村落包围，村口处一片哭声，大家哭着喊着要进去救人。
里面的人哭着要出来。
可没有用。
大火将这些声音一点点的消灭，留下一具具无法分辨的尸体，母亲晕死了过去，阿夹想到妹妹，也浑身哆嗦得厉害。
从那之后，母亲就生病了。
她的手臂上有一道不知道被谁抓伤的伤口，血液的颜色在一点点的变化。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知。
从士兵的口中，阿夹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
望着唯一的亲人逐渐认不出自己。
阿夹哭成一团，他不敢被士兵发现，带着人躲在了烧毁的村里，大火光顾过的村落没有人收拾，阿夹将骨灰收拾好，统一埋在了村口。
自己跟母亲躲在了原来的老家。
可望着母亲四肢渐渐僵硬，连瞳孔的颜色也在变化，阿夹也要崩溃了。
这种目睹至亲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绝望，可以磨掉人最坚强的心志，想要掐死母亲，再自己去死的念头越来越深。
阿夹甚至找好了绳子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鎏安城传来了消息。
“光明神殿研究出了尸毒的解药！小公主的毒解了！我们有救了！”
带着哽咽的欣喜声奔向了大街小巷，从那些黑暗隐蔽的角落里发出了一阵阵的哭声，那些躲藏起来的中毒者跑到了光明神殿的门口，祈求着要一份解药。
茫茫人海的堆积在光明神殿的门口，大家已经顾不得谁先谁后，都想为亲人抢最后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然而一个上午过去，光明神殿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阿夹感觉到了不安。
人群里也出现了慌乱的骚动。
光明神殿的门终于打开了，一名老者走了出来，阿夹听到有人叫他“邵大人。”
大家屏息等待。
老者的声音很仁慈，也很好听，只是意思也很明显，解药有限，无法救济到所有人，所以每天只能配出十份。
十份？
阿夹看着从街头排到街尾，已经堵满了两三条街道的人群，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一声绝望的哭声从他喉间溢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直到身旁有人跟他一样发出了悲伤的哽咽，他们才终于知道，这些解药根本不是给他们的啊。
他们用不到。
“你们不能这样啊！”
“我们等着药救命，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光明神殿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大家绝望的敲着大门，祈求着解药，可里面始终没有带来一点好消息。
回去的路上，阿夹将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买了一条绳子，在这世间最后使用的这件东西，阿夹不想让母亲跟自己吃亏。
他茫然的走在大街上，浑浑噩噩的宛若失魂了的人，有人招呼他都没看见。
四周的手仿佛都在向他挥动，“要解药吗？尸毒的解药哦，便宜卖了，十两一份。”
“一两咯，一两一份咯。”
“解毒汤，不要钱，不要钱啦！”
“骗子。”
阿夹自语道，“都是骗子。”
“喂，你怎么能这么说李大夫！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还骂人啊！”
阿夹回过神，才看清眼前怒视自己的少年，抬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医馆来，还碰到了人家摆在医馆前面的医桌，将汤药洒了。
济民医馆，鎏安城的老字号。
而眼前扶着汤碗的老大夫正是李应傅李大夫。
阿夹当然认识，他还曾经受过李大夫的帮助，他忙道歉。
李应傅扫干净洒了满桌子的汤药，看着心存死志的阿夹，摇摇头说，“算了算了，看你这模样像似遇到了什么事，年纪轻轻，想开些。”
简简单单的一句安慰却叫独自撑了半个多月的阿夹红了眼眶，不知怎地，满腔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他嚎声大哭。
药徒都懵了，“李大夫我发誓，我没打他！”
李应傅瞪眼，“还不把人扶起来。”
阿夹坐在地上哭得大声，人来人往都瞧见了，有些今天围观了光明神殿门前一幕的百姓说，“他家肯定有人得病了，这是进城来找药啊。”
“听说那解药珍贵得很勒，怎么会给他们用啊。”
“是啊，我听说一份都卖到了一百两啊。”
“不止啊，都炒到三千了！那可是公主用的药啊！普通人怎么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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