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温琰觉得,他永远会记住这一天。

        这个，让他焦头烂额又给了他无限“惊喜”的一天。

        他让黎瑜把温帆接到家里住一晚的时候，并没想过他会拒绝。

        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算嘴上毒两句，他知道,黎瑜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像他说着打扰，其实还是立刻开了车来温家。

        他以为,对方顶多怼他一句“我是来替你养弟弟的么”,就会应下来。

        但是——

        “不太方便。”黎瑜道。

        温琰愣了愣。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有些吃惊：“你家里有人啊？”

        黎瑜：“……”

        “我是alpha，他是omega。”他掀起眼皮，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说为什么不方便？”

        温琰：“……”

        理是这个理。

        他摸了摸鼻子，想据理力争一下：“但是他是我弟弟啊,我都没信不过你。而且，小帆也不会介意的。”

        黎瑜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道：“你不是还有个公寓么,你要是觉得直接把他送南边他难受,我可以替你把他送到那里去。”

        他指的是公司边上,温琰自己私人买的一间公寓,主要是临时休息用。

        温琰想了想。

        ……可以是可以。

        但是他想让黎瑜帮忙的目的主要也是让黎瑜陪一陪温帆,安慰几句。

        现在这样,就是纯粹地让温帆换了个地方呆着。

        算了。

        ……他想。

        本来就是让人家帮忙，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

        “那就麻烦你把他送到我那儿吧,一会儿如果这情况好，我就过去劝劝他。”他道，“我一会儿把钥匙给小帆，谢谢你阿瑜。”

        黎瑜颔首：“没事。”

        温琰一边找钥匙，一边想起了什么，突然怔了怔。

        他跟黎瑜熟，也没这么多顾忌，就直接问了：“……不对啊。”

        “盛然也是omega。”他道，“之前我也把他送你那儿了，我记得，后来他还自己去了趟你家，住了挺久的吧？”

        黎瑜一顿。

        温琰说的第二次，是那次“私奔”。

        是他来温家接的人。

        他嘴角勾了勾，有些无奈。

        ……小骗子。

        他没说话，温琰自动解读成了不想搭理他，他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是说让你一定要……”

        “是。”黎瑜道。

        他顿了顿：“当时答应，是因为他是你弟弟。”

        所以会出手帮忙。

        温琰怔了怔：“那现在……”

        黎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掀了眼皮，道：“温帆回来，你不问问你亲弟弟会怎么想么？”

        温帆会在意。

        但是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会介意。

        那就是温盛然。

        当年犯下的一个错误，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会产生“这个家是不是不欢迎我”的不安定感。

        温琰苦笑：“怎么会不问，这不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么？”他知道今天x大校庆，温盛然肯定在学校不回来，所以才处理这边的事。

        温盛然那边十有八九也是他去安抚，跑不掉的。

        “你今天也去校庆了吧。”他揉了揉太阳穴，“见到他了么？”

        “嗯。”黎瑜道。

        温琰怔了怔，随即倒也不意外。

        他们俩关系好，这件事温琰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他还会意外，现在已经不了。

        相反，他还觉得挺欣慰的。

        “那他……”

        “还表白了。”黎瑜道。

        温琰怔了怔。

        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一边把钥匙拿出来递给他，一边重复他：“哦，还表白了是……”

        他的手僵在了原地，猛然抬起眼，看向了黎瑜：“你刚刚说什么？”

        黎瑜顿了顿。

        “我跟你弟弟表白了。”他道，“就在今天晚上，刚刚。”

        他顿了顿，“不方便不只是因为温帆是omega，主要是怕你弟弟误会。以后，这种事，你可能得找别人了。”

        整整有半分钟，温琰愣是没回过神，瞪着黎瑜没说话。

        身后的门开了，温又锋走出来，衣服与头发依旧一丝不苟。

        他看到黎瑜，知道是自己儿子把人家找来的，也没太过惊讶，只是道：“替我向你父母问好。”

        说罢，就进了电梯。

        门内，林彤盈早已失了平时的端庄温婉，双眼通红，正在啜泣。

        换做往常，温琰立刻就会进去安慰，但是今天，他难得地没这么做。

        他瞪着黎瑜，对着朋友爆了人生中第一句粗口：“你他妈……”

        黎瑜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温琰觉得自己要疯了：“那是我弟弟！”

        黎瑜顿了顿。

        他突然发现黎瑾有的时候说话挺一针见血的，也很好用。

        “是你的亲弟弟，不是我的。”他淡淡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温琰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瞪着他，愣是半天没说出话。

        “还送么？”

        黎瑜礼貌地问他，收获了一句极其生硬的“不用了”。

        他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径直离开。

        到了车上，温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露台。

        黎瑜没急着开车，先给温盛然打了个视频。

        他想。

        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告诉温盛然一声。

        -

        “你介意么？”

        一句话问出口，温盛然怔在了那头。

        他的脸上还带着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蒸腾热气，原本白皙的皮肤都泛着红，黎瑜的目光落在他柔软的唇上，不动声色地停留了一瞬。

        片刻后，温盛然才抿了抿唇，开了口：“……你都已经说了。”

        言下之意。

        都已经说了，他介不介意，好像也没用。

        这话就是给台阶了。

        以黎瑜的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温盛然是在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但是他看着对方白皙柔软的脸，却突然很想逗一逗对方。他像是听不懂一般，又问了一遍。

        “嗯。”他道，“所以，介意么？”

        温盛然终于还是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毫无威慑力，黎瑜看着他，仿佛从他眼中看出了“都给你台阶下了你怎么还不识抬举”，像是虚张声势却收起了利爪的小猫。

        黎瑜的嘴角终于勾了勾，心也软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他轻轻地道，“你同意我追你了么？”

        温盛然怔了怔。

        他这才发现，黎瑜的那句问话里，其实含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只是他的关注点放在了第二个，所以直接忽略了前面那半句“我在追你”。

        黎瑜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送温盛然回家的时候，他没有说这句话，而是留给了对方一点独处的，喘息的时间。他也能感觉出对方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他。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逼温盛然太紧，但是他还是很想要一个确认。

        一个，证明他的感觉不是错觉的确认。

        温盛然耳根又红了。

        一分钟。

        黎瑜觉得像是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一分钟后，黎瑜放松了下来，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算了，他想。

        不急在这一时。

        反正除非温盛然明确地表示了抗拒和厌恶，他都不会放弃。

        何必这样逼他。

        就在他准备开口，给温盛然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听到对方低声开了口：

        “……我可能，短时间内，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这样，也没关系吗？”

        黎瑜怔了怔。

        他抬起眼，看到了温盛然有些紧张，但认真又专注的眼神。

        温盛然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有点像吊着别人、浪费别人感情的渣男。

        但是，他确实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包括黎瑜的感情。

        他觉得，他是不喜欢黎瑜的。因为在黎瑜开口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和他真的在一起这件事。

        但是。

        他发现，当黎瑜说出“我可以追你”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烦恼，而是隐秘的雀跃和期待。

        发觉自己是这样的反应的时候，他几乎是感到羞耻的。

        可是再羞耻。

        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这句话，是他目前能给黎瑜的，最明确而清晰的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有些自暴自弃：“黎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但是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想黎瑜一定很失望，喜欢的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等着悬在头上的判决，耳边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

        他愣了愣，抬起头，看到了黎瑜有些无奈的神情。

        “笨蛋。”他道。

        温盛然：“……”

        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骂他！

        刚刚的局促消失不见，温盛然抬头就要跟人理论，黎瑜却抢先开了口：“我问这句话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

        “是我追你。”他慢慢地道，“所以，你只需要考虑我的行为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就行了，其他的，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这话几乎带了些教导的意味。

        温盛然脸完全红透了，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黎瑜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温盛然的反应，已经给了他他想要的答案。

        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得温盛然恼羞成怒，他木着脸开口：“我挂了。”

        虽是如此说，他却没有要按挂断键的意思。

        黎瑜却叫住了他。

        “等等。”他道，“还有件事。”

        他顿了顿：“温帆，你知道么？”

        温盛然的神情敛了。

        片刻后，他“嗯”了一声。

        “他回来了。”黎瑜道。

        他顿了顿，“本来温琰明天也会找你，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提前知道一下这件事。”

        温盛然怔了一下，笑了笑：“谢谢哥哥。”

        他知道，黎瑜完全可以不告诉他这件事，让他继续被蒙在鼓里。毕竟这是温家的家事。

        他不告诉温盛然，温盛然也不会怪他，但是他还是说了。

        黎瑜为人。

        确实坦坦荡荡。

        久违的称呼出口，黎瑜眸色微微动了动。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要我陪你去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明天你要上班吧。”他道，“不用。”

        他笑起来，“他是我哥嘛，又没事。”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今天……”

        第二天，坐在温琰面前的时候，温盛然的脑子里还盘旋着和黎瑜的对话。

        温琰把温帆往黎瑜那里塞他毫不意外，毕竟他亲哥就是心大到有点儿憨的人。

        他心疼的是黎瑜。

        摊了这么个竹马，总觉得要操心的事有很多。

        但是他没想到，黎瑜会拒绝得这么直截了当。

        “我跟温帆确实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但是没有血缘关系。”他道，“既然说了喜欢你，我就不会做这种会造成误会的事。”

        他顿了顿，“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惊讶？”

        温盛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干巴巴地道：“当初你不喜欢我，不是也带我回家了么？我哥不是说了，他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嘛。”

        话是这么说。

        温盛然知道，如果黎瑜真的把温帆带回去住，不说误会，他肯定会有些疑虑。

        黎瑜的回应很简单。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他：“温盛然，你确定当初你跟着我回家，有把我当哥哥看么？”

        一句话勾起了无数前尘往事，温盛然几乎是逃也似的挂了视频。

        眼下，想到当时的场景，温盛然还耳根发烫，他的面前，温琰点完菜，抬起眼问他：“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温琰顿了顿，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然后给他倒了点温水。

        他没立刻跟温盛然说起正事，而是温声问他：“那个跟拍你的人，已经被学校处理了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那就好。”温琰道，“虽然是这样，但是最近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事，就打我和你黎……”

        他顿了顿，面不改色，“打我的电话就可以，我不在，电话周鸿会代接。”

        温盛然装作没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停顿，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琰看着他，目光软了下来。

        如果说刚开始，他对于温盛然的出现还是抱着疏离和略有些不自在的态度的话，那么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完全把温盛然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在这一方面，他几乎有些惭愧，因为他不如温盛然。

        明明对方才是被找回来的孩子，需要呵护和照顾，但是他和温盛然之间，却是温盛然主动迈出的那一步。

        有的时候，他其实明白温盛然是在逗他，但是他并不反感。

        他甚至已经在想，如果温盛然从小长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很疼他。不会让他遭受那么多不该让他承受的东西。而他们之间的相处，也会更大胆更自在。

        想到这，他的心蓦然痛了一痛。

        他开了口：“今天请你吃饭，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温盛然“嗯”了一声，笑得很甜：“哥你说。”

        “过两天，爸妈就会联系媒体，把当年的真相和来龙去脉公布。”他道，“另外，你大三了，也到了该实习的时候，爸的意思是，别的地方也不用去投简历了，就留在家里的公司实习，你觉得怎么样？”

        温盛然怔了一怔，抬起了眼。

        温琰失笑：“怎么这个表情？”

        温盛然顿了顿。

        “要公布么。”他轻声道，“那是不是对他……”

        温琰的神情一顿。

        “你说小帆吗。”他轻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他回来了的事情？”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默认了。

        面前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是温琰往他碗里放了一块粉蒸肉。

        “这件事上，我不瞒你，爸妈确实有商量过，也出现过分歧。”温琰道，“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放轻了，“盛然，温家亏欠了很多，这件事上，你不能受任何委屈。”

        昨晚的争吵到最后，说服林彤盈的，是温又锋的一句话。

        “你不向媒体说明真相，就永远少不了猜测和风言风语。”他在电话里，冷冷地道，“你的亲生儿子很可能被他们说成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如果你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么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

        他们这样的家庭，类似于半个公众人物，虽说不至于完全曝光隐私，但是也会有各式各样的流言和猜测。

        当初温盛然回来，虽然专门举办了酒会，但是照顾温帆的感受，至今也只是说，是找回了原本的一个孩子。

        温琰看着林彤盈整整在客厅坐了半个小时，最终，还是妥协了。

        温盛然默然。

        片刻后，他笑了笑：“好。”

        温琰察言观色，关心地道：“怎么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直接说，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没关系的。”

        温盛然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确实有些讶异。

        不过，这算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他也不算意外。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原书中，原主受确实被人说过是私生子。而他的身份，也从没得到正式的承认。

        他觉得，这其实挺讽刺的。

        他获得温家的承认，一部分是因为他知道剧情，一部分是因为他从前家境就不错，能够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游刃有余。这样的经验，能够让他他刻意地针对每一个人的软肋，让他们卸下心防，唤回“亲情”。

        ……可是。

        他想。

        事实就是，他是穿进了这副身体的人，而事实上，原主受，就是一个懦弱而内向，在温家人眼里“没有亮点”的存在。

        那么，那样的他，就没有被爱的资格了么？

        温盛然牵了牵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温琰没有看出他的心情变化，又给他夹了一些菜。

        两人就着学业聊了一些，又谈到了接下来的实习，到了最后，温琰实在没什么话题聊了，开了口：“对了，昨天校庆，玩得开心么？”

        温盛然忙着吃东西，含糊地答了。

        “挺好玩的，白天参加了学校的活动。晚上哥哥生日，他们有聚餐，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口鸡翅呛在了喉咙里。

        温琰僵在了原地，满脑子都是刚刚的那个称呼。

        他还没糊涂到忘记自己的生日。

        昨天生日的那个人，他还送了礼物，他有心想忘，也忘不了。

        温盛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个，哥……”

        “你也知道我才是你哥。”温琰有些木然地道。

        温盛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尴尬地吃了一口话梅排骨。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

        “你年纪还小。”他循循善诱，“恋爱的事情不用着急。”

        温盛然虚心接受建议：“嗯嗯。”

        “我让黎瑜照顾你，就是让他照顾你，没有别的意思。”温琰咬着牙，“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他要是对你做什么混账事，直接上手。”

        温盛然咳嗽了一声：“哥，他不会的……”

        “谁说他不会的！你是我弟弟，他不也没客气！”温琰越说越气，“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那什么。”温盛然没忍住，还是提醒了一句，“……哥，是你当初跟我说，黎瑜哥哥人很好的，让我放心跟他一起玩的。”

        温琰沉默了一瞬。

        “他人确实也挺好的。”温盛然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赶紧补充了一句。

        “好个屁！”温琰爆了句粗口，气得胸膛起伏，“反正你最近不准跟他往来了，他要是来纠缠你，哥替你拦着，哥就不信了，他……”

        温盛然没敢接话。

        身后脚步声响起，温琰正义愤填膺，并没有注意到，等到他反应过来，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把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家发小平静的侧脸。

        “给你点的。”黎瑜道，然后顿了顿，“喝点茶，降降火。”

        温琰：“……”

        “你来做什么。”他硬梆梆地道。

        “那个。”温盛然小声道，“哥，他来找我的。”

        温琰：“……”

        “聊完了？”黎瑜问温盛然。

        温盛然点了点头。

        “那走吧。”黎瑜道，“这边车不好停，所以我停到附近停车场了，怕你找不到，来接一下你。”

        “好。”温盛然站起身。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看着温琰，小声地道：

        “……哥，我走啦？”

        温琰：“…………”

        他现在雇个杀手暗杀掉他的发小，还来得及拯救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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