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反思

几盏硕大的落地灯笼把不大的卧房照耀得如同白昼，安清坐在玫瑰椅上，正和斜躺在架子床上摇着团扇歇息的谢公子诉说心事：“他是皇子，又有身孕了，我不许他做平夫是不是太霸道了些啊？我们家阿琪的平夫要出身没出身，要身孕没身孕，也被阿琪娶做平夫了，水公子他比贺儿不知道强多少了。我昨个儿只顾跟阿宙拌嘴，把话说得这么僵，是不是对不起水公子啊？”

        谢公子瞪了他一眼，一幅怒其不争的语气：“你干嘛这般自责？他是皇子，你也是国公府的公子，他有身孕，你已经生了儿子，你先嫁进门的，他做侧室是应该的。且不说他对你的态度本就算不上恭敬，楚小姐又偏袒他，为了他，楚小姐给了你多少气受？单是论大道理，娶平夫立平夫这事，本就不是凰朝的常例，咱们凰朝讲究的是先来后到，嫡庶分明。圣贤有言，先娶为嫡，后娶为侧，国无二后，家无二嫡，嫡庶分明，家国太平。平夫算什么？是嫡还是侧？算嫡他顶多和嫡夫正室平起平坐，可百年后神主牌位上能先写平夫的名字吗？倘若元配有女儿，家中有爵位的要世袭爵位，能轮得到平夫的女儿吗？算侧，既然是侧室，又何必起个平夫的名号呢？家里待他好些，妻主宠他也就是了，何必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平夫来启人疑虑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安清听得点头，却又觉得好友说得过于严重了些，他勉强笑着打岔道：“大道理是这样没错，可这世上的事，不止有大道理，还有小道理呢。”

        谢公子听了把手中团扇一摆，扬了语调道：“若论小道理，你就更不能答应了，水公子是有了身孕不假，可一来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女是男，若是他有了身孕就立为平夫，那回头他生的是儿子，别人，譬如你说的那个小官员家的儿子，人家生得倒是女儿，那时节怎么安置这张家公子呢？让人家仍旧屈居水公子之下，是不是不够公平？也立为平夫？立一个平夫已经不合规矩了，立两个平夫，这像什么话二来你还年轻呢，他能生，你就不能生了么？你以后若万一再生个女儿，这将来的家产怎么分？”

        安清听到这里，大为赞叹，他怎么就没想到拿这样的话来反驳楚宙呢？

        昨个儿楚宙一进东院正楼就拿大道理责备了他半天，他个没口才的听了半晌只会说一句话：“若是水公子也能像富叔叔那般生个未来的皇后，那楚家升他做平夫我无话可说。”楚宙还没听完，就冷笑连连，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仗着皇后的势来欺压我是吧？安清我真是看透了你，我原以为你就算不是个大度的，也是个明理的，哪知道你连为人夫侍的基本道理都不晓得，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他当时气得要死，脱口而出质问道：“我怎么不晓得为人夫侍的基本道理了？你娶侧夫，你收小侍，我哪一回拦你了？你无非是说做夫侍的应当以妻主为天，妻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也不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不上台面的事，你的行为品质，能不能让我尊你敬你？”

        楚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暴跳如雷地斥责他道：“你出去了几天，别的没学会，学会了跟妻主顶嘴是吧？我就知道你跟那个姓谢的还有那个齐苗混在一起，就学不了好！你以后给我离他俩远点，别没事没非地跟他们扎堆！”

        他听了气得没了分寸，把水公子处两个侍儿的事抛了出来：“连夫郎的侍儿都霸占了，这等无耻的事你都做得出来，连我脸上都蒙羞，我哪有脸面继续跟他们做朋友？！”

        楚宙瞪大了眼睛看他，眼睛中全都是努力压制的怒火，他有些胆怯，但又觉得自己是占理的那一个，硬着头皮迎着楚宙的视线看了回去。楚宙一甩袖子，摔门而去，快要下楼梯的时候冲他喊了一嗓子：“你给我好好反思你的错误，反思不清，就别想再让我登门！”

        他今个儿确是有反思的，可是思来想去，他也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水公子，如今听谢公子这么一分析，他心头的愧疚就淡了许多，当下打定了主意道：“若是水公子果然生了女儿，家里还提这个话，我就许了他，眼下且不松口。”

        谢公子一拍床榻：“不松口就对了，你要是现在松了口啊，不说别人，顾三知道了就能气死！”

        这话安清就不赞成了：“他若要气死，早就气死了，贺儿一进门就是平夫了，也没见他气死啊，怎得我一同意水公子做平夫，他就要气死了？这关他什么事？”

        谢公子眨眨眼睛，坐直了身子，很郑重其事地道：“他是安家的夫郎，你是安家的儿子，这话我平日里就没告诉过你，你知道他怎么堵安小姐的么？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立平夫不合规矩，眼下凰朝有平夫的人家除了安家再没什么正经人家，几时等世家豪门中都有了平夫，他再答应封诰贺儿也不迟。他这般坚持，你却轻易地答应了人家，你以后还能在正夫圈子里混么？说白了，当初安小姐娶贺儿做平夫，他就不乐意，可他有什么办法呢，顾家什么门第，安家什么门第，他家里人怎么会放着安小姐这样的家世人才另择别家呢？”

        这个就是安清所知道的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很有些同情顾玚了。顾三公子才貌双全，却不仅要忍受妻主娶平夫，还得忍受妻主冷淡自己偏宠别人，也不知道这么几年，顾三公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正想着，便听谢公子压低了声音道：“为了顾三的事，顾家恨透了江澄，那年江澄闯进云想衣，顾家是得了信的，想着江澄不得宠，便是打死了，也不会有太大的祸患，就对那帮打手下了死令，不管是谁，打死勿论，这就是拼着舍去一个云想衣，也要给顾三出气。”

        这下安清大为意外，他吃惊地道：“娶平夫的是阿琪，做平夫的是贺儿，顾家要气也该气阿琪，气贺儿，不气她们两个，只气江澄，这是什么道理？”

        谢公子一幅理所当然地口气道：“谁让江澄默许了安小姐和贺儿的事呢？他默许他就得负责不是？这世上哪有那么轻松的媒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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