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谈心

九个菜，五个是凰朝京城口味，四个是蕉州地方风味，叶葆珍吃得停不下筷，雾昆更是连比划带叫好：“安公子，你太厉害了，你做的蕉州菜比我们蕉州本地的厨娘做的都好吃。你要是开个饭馆啊，吃饭的得排成十里长龙。”

        安清微笑，这雾昆几时这么会说话了，只是婢女都夸了，正主还没发话呢，他期待地看向叶葆珍，微带歉意地道：“厨房里的蕉州调料不够多，只做了四个蕉州菜，也来不及煲汤，你将就着吃点。”

        叶葆珍正在大快朵颐，闻言就抬起头来看他，二目一对视，叶小姐就感知到安公子清澈的眸子中那无法掩饰的希求夸奖的意愿，心中愉悦极了，情意浓浓地道：“清儿你厨艺真好，我真想把你娶回家来，天天吃你做的饭。”

        她这话是肺腑之言，也是对安公子厨艺的最高礼赞，姚天有句俗语，想要抓住女儿的心，得先抓住女儿的胃，如果一个女儿当众表示想要天天吃某个男儿做的饭，那便是认可了这男儿的好厨艺。

        安清自然也明白这一层，唇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然而，还没开心多久，他便想起了另一件心事，这欢喜就维持不住了，他幽幽地叹息道：“只怕你真娶回去就不这么想了。”

        安公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叶葆珍在说完那句肺腑之言后就一直注视着他，自然是听见了这句话，她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她把人娶回去之后就不这么想了，思量了一下便自以为领悟地道：“清儿说得对，做饭是件辛苦活儿，清儿天天做的话，太累了些，嗯，时不时地做做，不，偶尔做做就好啦。”

        安清听完就笑了，叶葆珍当真会曲解人意，给这样体贴的女子做夫郎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吧，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厨艺是男儿必备的家事技能，姚天的男儿便是再娇生惯养，也会被母父要求学习厨艺，他也不例外，只是身为世家公子，他学习厨艺的时间要比贫家男儿迟了数岁，可是再怎么迟，在十四岁定亲之时，他已经会做不少糕点，十五岁的时候，他学会了煲凰朝最流行的甜咸四汤，到十六出嫁的前夕，他能够独立掌勺，在一个时辰内做出十来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当然会做归会做，刚嫁给楚宙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展露厨艺，他的青春少艾，他的容貌才情，他的国公府二公子、当今皇后亲弟弟的优越身份，都使得他并不需要靠厨艺来赢得妻主的心。

        他开始给楚宙做膳食是在生下儿子楚吟涛之后。生的是个儿子，他知道自己的日子要不好过了，虽然已经晓得楚宙的不是个长情的人，他也不屑于和那几个没名分的侍儿小郎争宠，但架不住岳父岳母想要嫡孙女，总明里暗里地劝他想法子拢住妻主的心，他便尝试着给楚宙做了一回点心。

        楚宙果然很喜欢，脸上的惊喜与此刻的叶葆珍不相上下，甚至因为楚宙更有才学也更懂饮食，夸起人来舌绽莲花，能够把优点一一指出来，让他听得心头大为熨帖。之后不顾身子刚刚恢复，连着弄了几回菜肴又煲了两回汤，每回楚宙都吃得赞不绝口。

        美食勾魂，虽然楚宙借口他身子弱需要休养，并不肯在他房中留宿，但隔三差五地在他房内小坐，等着他给弄点心做菜肴煲靓汤，用过膳之后再口若悬河地点评一番，在旁人眼中也是一派妻夫和睦的恩爱光景。

        可是这样的融洽到了水公子进门就荡然无存了，原因无他，皇家出身的水公子也是个厨艺高手，加之水公子先在玉龙，后在玄武，最后归于凰朝，比一直待在凰朝京城的他会做更多的菜品。他会的菜品水公子差不多都会做，他不会的菜品水公子也会做，这还比什么？

        水公子进门不到半个月，楚宙再吃他做的菜，就满脸都是挑剔了，一个月后挑剔就变成了嫌弃，两个月后楚宙就再没有来吃过他做的任何食物。

        “清儿，清儿你不要一直看着啊，你也赶紧吃啊。”叶葆珍见安清直愣愣地发呆，整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忙出声提醒他，“你再不动筷子，这菜就要被我们三个吃完了。”

        叶小姐在对面瞧着，自己却这般走神，安清甚是有些不好意思，拿起筷子想要吃两口好不辜负叶小姐的好意，哪知才一抬手，就觉得小腹一阵刺痛。他吸了口气，没敢再动，把筷子重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清儿你哪里不舒服吗？”叶葆珍关切地询问，她没有忽视安公子脸上那一瞬即逝地痛苦神情。

        安清呼吸了两下，小腹仍旧不大舒服，却是没之前那么痛了，他便不欲让叶葆珍担心，浅笑道：“唔，我晚上原本就吃得少，方才烟熏火燎的，这会子没什么胃口，你们不用管我，只管放开肚子吃。”

        这话也是事实，他今晚胃口不佳的一个原因便是做饭时柴火油烟调料的味道闻多了，尤其是那蕉州的调料，辛辣刺鼻，他不常做，脾胃又弱，一时间很有些受不住，别说他了，便是莲房此刻都有些蔫，不像平时饭量那么好。

        叶葆珍听了又心疼又歉疚，当下越发觉得安公子即便是厨艺好得能封神，以后若是两个人在一起了，也断不能让安公子经常做，做菜这事还是应该交给厨娘来。

        晚膳后，雾昆主动承担了洗刷的活，安清带着莲房起身往西跨院走，才走了几步，叶葆珍就在后面喊他：“清儿，我，我可以送送你吗？”

        安清自然知道叶小姐说送他不过是借口，想要和他多待一刻而已，他又如何不想呢？当下便转而往小花园走，边走边吩咐莲房道：“阿房你先回去烧点热水吧。”

        莲房很有些不情愿，然而再不情愿又怎么样，自家公子是愿意的，他管不了便放任不管了：“公子莫要一夜不归。”

        安清好笑地回头看他：“你想多了，赶快去吧。”

        月华如昼，罩在男子身上，宛如镀了一层银，桂子芬芳，落在男儿衣袖上发出醉人的幽香，叶葆珍看着娇弱可人的安公子，只觉一颗心要化在安公子身上了。

        她默默地随着安清的脚步走到花园中，正要往小花厅中去，却听安公子低声道：“那边靠近湖，今晚说不定会有游船，咱们，咱们去亭子里吧。”

        美人的提议，叶葆珍岂有不同意的？当下两个径直往丁香树掩映下的八角凉亭走去。

        进了那扇不足两尺宽的小门，又把对着月光的两扇小窗都打开，借着斜斜的月色，细看亭中的布局，叶葆珍就微微蹙了眉。这亭子的确够隐蔽，可是因为太小，里面只有一圈木头椅子，虽说够她和安公子坐了，但怎么看都不如小花厅轩敞。

        “叶小姐坐。”安清在叶葆珍开窗之时，就掏出手帕把圈椅擦了一块够两个人坐的位置，此刻垂下眸子伸手请叶葆珍入座。

        叶葆珍见状，便在安清指示的位置坐了下来，才一坐下，安公子便也跟着坐了下来，距她不到半尺远。她心头一跳，一伸手把安公子拉到了怀里，安公子没有任何的挣扎和抗拒，她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一抬手把安公子笔直修长的双腿放到了椅子上，这才低声询问：“清儿，清儿我可以么？”

        安清并不回答。

        叶葆珍有些踌躇了，但是想着安公子既肯同她到这小亭子里来，那多半是乐意的吧，这么想着她便放肆地吻上安公子那令她朝思暮想的柔嫩樱唇，手也跟着插入安公子的秀发。

        可是一吻之后，便是叶葆珍再没经验，她也察觉出了安公子的不对劲儿，她连忙将安公子扶了起来，轻抚他单薄的背：“清儿，清儿你别生气，是我唐突了，你不乐意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

        安清没有说话。

        月光虽然晶莹，可是要看清楚安公子的表情还是有些困难，叶葆珍急得心头冒火嗓子冒烟，“清儿，清儿，你还没改主意是吗？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误会了，我以为，以为。”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她以为安清今日留下不走并且主动给她做饭，要么是想好了想要改嫁给她，要么是要与她私约密会，那么无论哪种，她方才的举动都不能算冒失，然而，然而安清那毫无反应的身体状态告诉她，她理解错了。

        “你，你以后也会娶好多个夫郎吗？”好一会儿，安清终于开口了。

        “什么？什么好多个夫郎？清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唯一的夫侍位置给你留着。”叶葆珍一时间弄不明白安公子究竟是怎么了，问的这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把自己能回答的回答了。

        “可我怎么信你呢？女儿家都是善变的，今个儿说的明个儿就不算了。”安清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世上也有不善变的女儿啊，清儿你莫要把所有的女儿都否定了呀。”叶葆珍小声替女子辩解。

        安清不再说话了，他人还在叶小姐腿上坐着，又是自己同意跟叶小姐到亭子里来的，叶小姐要做些亲密的事，他就不乐意，巴巴地哭泣，这也太扫人的兴了，也就是叶小姐脾气好，要是换个人，多半就要拂袖而去了。

        叶葆珍观察着安清的情形，总觉得安公子今天是不欢喜的，她有些想不明白安公子为何不欢喜，思量了一瞬，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清儿，你今天为什么没回去啊？”

        如果安公子既没打算和离改嫁，也没打算跟她私约密会，那么中秋佳节到临之际，安公子没有理由不回去。

        “楚家没派人来接我。”安清双手捂脸，声音中带着幽幽的啜泣。

        这个回答很是出乎叶葆珍的意外，她惊讶地追问道：“她们为何不派人来接你啊？”

        这话一出口，她也就明白了，不等安公子回答，继续问了第三个问题：“清儿，你在楚家过得不好么？”

        这下安公子彻底哭了起来。

        叶葆珍慌了神，将安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低吻安公子的额头鬓发，一边低声安慰：“清儿不哭，不哭，有什么委屈跟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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