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天中午，郑家誉有事要出校一趟，林乐多一个人在食堂吃的中饭。

        把餐盘送到餐具回收处，她走到洗手台前心无旁骛地洗手，隔了个洗手台的人看了她两眼：“林乐多？”

        林乐多转头，看清来人，意外地笑了下：“赵峥。”

        赵峥穿了身秋季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是件白t，人高腿长，有种明朗的帅气。

        昨天在食堂看到他和段屿阔，今天又在食堂遇上他，怪有缘分的。不过今天只有赵峥一个人在食堂。

        两人在初中时交集不多，就是普通同班同学，眼下重遇，因为这一两分的“同窗之情”而能多说了几句。

        中午学生都要在寝室里午休，一个回男寝、一个回女寝，没聊几句便分开了。林乐多午睡前想，她初中班上来一中的没几个，都快被她遇齐了。

        晚上放学回家，陈书芬今天煲了锅银耳雪梨汤，正小火吊着，给林乐多端出一碗来。

        “多多，明天周六，一中只上半天课吧。”

        林乐多喝一口汤：“嗯，我明天下午想去买一辆自行车，上学比较方便。”

        陈书芬折回厨房里忙活：“你问问小阔上哪儿买自行车，他有一辆，应该能给你出出主意。”

        买辆自行车，能有多麻烦，林乐多说不用。谁知道老太太去给对面送个雪梨汤的功夫，直接把人给叫来了。

        林乐多吃下碗里最后一块梨子，抬头看到段屿阔站在面前的时候，一脸懵：“你怎么在这儿？”

        段屿阔放学回来先洗了澡，穿着身格纹睡衣，身材板正，站得笔挺而慵懒，反问她：“不是你找我有事？”

        林乐多心说，我能有什么事要找你。不过中间还夹着个陈书芬。人都来了，她公事公办问：“我明天下午要去买自行车，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乐多已经做好要被他敷衍一句“没有”的准备。今天早上出门在楼下碰到段屿阔，他还在为昨晚扰他睡觉的事对她爱理不理呢。

        没想到，却听段屿阔说：“不用太贵，买把锁。”

        林乐多“啊”一声，瞬间意会：“附近有小偷偷自行车吗？你被偷过吗？”

        这种糟心又丢脸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段屿阔手揣在裤兜里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陈书芬回来，脸上美滋滋的，原来刚刚一直在对面是在跟程想容讨论明天去老年活动中心的事。

        陈书芬问：“多多，你问小阔了没？”

        “问了。”林乐多把段屿阔的话复述一遍。

        陈书芬还是不大放心，总觉得林乐多还是小学那个赶着去补习班，打车两公里，被黑车司机宰了一百块的小孩子：“要不明天下午让小阔陪你去一起去店里看看？”

        林乐多说：“不用。”

        林乐多知道老太太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但是段屿阔不也跟她一样大吗，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对他就这么放心。

        “你是觉得跟小阔还不熟？人都是处着处着才熟的。”陈书芬不勉强，“那我陪你去一趟。”

        “你不是明天要去老年活动中心报名重阳节活动吗？”

        陈书芬说：“那我不放心你啊。”

        在他们那年代，买自行车算是买大件了。

        “我都多大了。”林乐多嘟哝着驳一句。

        “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子。”

        “……”

        林乐多哑然，低头喝水，胸口泛起阵难以言喻地软麻。半晌，她暗叹口气，想让老太太少操心些，服软道：“就算我答应跟段屿阔一起去，他也不见得有空想陪我去。”

        陈书芬一笑，笃定地让她放心：“你是他妹妹，小阔有空为什么不肯陪你走一趟。”

        “……”

        也不知道老太太哪来的自信，她亲哥都不敢有这个信心。

        -

        第二天早上，陈书芬又做了一大桌子早餐，让林乐多给对门送过去。

        提起下午两人要一起去买自行车，林乐多兴致不高，段屿阔也语气乏乏，只有程想容开心地让段屿阔要在外面多走走。

        林乐多在那一瞬间明白了，怪不得老太太昨晚语气那样笃定，她怕是直接走了程想容的路子，让程想容去跟段屿阔提这件事。

        程想容一直希望段屿阔多出去出去，段屿阔又不愿意在具体的事上违逆她，这事儿百分百能谈下来。

        林乐多莫名乐了起来，一为老太太心眼还真多，二为段屿阔这一脸敷衍了事、不大情愿的表情，这么说可能有点变态，但林乐多确实是体会到了一点逼良为娼的快感。

        她从程想容手里接过几颗晴王青提吃，道过谢谢，问段屿阔：“我们是吃了中饭去，还是下课直接过去？”

        程想容也投去期望的目光。

        段屿阔说：“直接过去。”

        他估计是想要速战速决

        “那怎么过去？打车还是坐地铁？”林乐多又问。

        段屿阔终于抬起眼，总感觉他眼里在克制些什么：“随便。”

        林乐多想，可能是在克制他眼神里写着的闭嘴，她哧地低头笑，为这一大早上平白得来的好心情，跟段屿阔笑眼弯弯说：“那就打车去吧，麻烦你啦，中午见。”

        一脸得了便宜地卖乖。

        程想容就喜欢林乐多笑起来的样子，看了多开心，目送人离开，她一边吃早餐一边说：“你要把多多当自己妹妹看，少给人家摆冷脸知不知道。”

        “……”

        段屿阔懒得搭话。

        -

        中午下课，林乐多她们班先放学，她在马路对面的肯德基买了杯圣代，然后等段屿阔出来。

        远远地看到人，林乐多一个人吃独食不好意思，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微信是今早出门时才加上的，陈书芬一听他们俩连联系方式都还没加上，亲自监督两人加的好友。

        段屿阔回一句不用。

        出租车上，林乐多坐进后座，段屿阔打开了副驾驶。

        车子启动，林乐多随口问一句：“你们班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放学，班主任拖堂吗？”

        段屿阔头往后仰，一上车便闭了眼，说：“最后一节课吕明德上。”

        吕明德，一班班主任，林乐多领教过他是有多爱拖堂。听段屿阔语气也很无语，她展唇好笑。

        车开到自行车店外，旁边是一家新开业的云南过桥米线店，打八八折，在店外都能闻到香味。

        林乐多转头问：“你想吃吗？”

        段屿阔回答在意料之内：“不想。”

        林乐多笑起来，随便他：“那我饿了，先去吃了，你随便找个地方等我就行。”

        “……”

        段屿阔忍耐地扫她一眼。

        五分钟后，林乐多坐在米线店里，等服务员把两份菜品送上桌的时候，笑嘻嘻地看着对面人：“你不是不想吃吗。”

        段屿阔懒得理她，把不同小碟子里的蔬菜、火腿和酥肉等都下进乳白的鸡汤里，最后下米线。

        这跟林乐多以前吃过的过桥米线都不一样，她以前吃的是那种一锅烫好直接端上来的，而且粉条很粗，但这个比较细。

        她学着段屿阔的，先把蔬菜倒进碗里，但碗面上没有一丝热气，她有点疑惑：“这个能烫熟吗？”

        段屿阔爱答不理：“试试就知道了。”

        林乐多依言拿起圆木勺，舀一勺汤，勺上面浮着片淡黄色鸡油，她象征性地吹两口，喝下，随即“嘶”地痛呼：“好烫好烫好烫！”

        从嘴里烫到肠子里，舌尖当时就烫起了片泡。林乐多赶紧放下勺子找水喝，还一边不停地吸凉气止痛。

        同时，对面传来声笑，不是冷笑、嘲笑、讥笑，是真的在笑，被逗乐似地笑。不过那点笑意比蒲公英的白绒更稀松，不用风吹就散了。

        “……”

        林乐多顿时有种被段屿阔摆一道的感觉。

        对面，段屿阔开金口道：“汤上的鸡油起到保温作用，热气很少挥发出来，所以汤还是滚烫的，能把菜烫熟。”

        他慢条斯理：“一个科普，不用谢。”

        “……”

        还谢？

        林乐多心中默念：生气生上一分钟，六十秒钟没福气，不气不气真不气，作践自己太可惜。

        -

        吃完过桥米线，两人到旁边的自行车店看车。营业员捧着笑脸上前介绍：“请问需要什么车呢？”

        两人穿着一中校服，举止从容大方，想来应该是家里条件还不错的小孩。

        林乐多下意识看一眼段屿阔，他没说话，她心里也还记仇，不说就不说，她跟营业员道：“我想买一辆自行车，用来上下学就行。”

        说着，眼睛定在一辆黑白配色的自行车上，款型很大方。

        营业员笑着介绍：“这款是山地和公路兼容的自行车，很适合你们学生，平时上学可以骑车，放假的时候骑出去玩也很方便，你的身高的话，刚好这个就行，m号。”

        林乐多上去试了试，不仅外观很喜欢，骑感也很满意。从车上下来，她问营业员：“这辆多少钱？”

        说话时不由想，老太太对她也太不放心，买辆自行车而已，她自己一个人就能行，还要他陪。

        爽快。营业员笑容更加真挚，报了个数字，七千多，说还是入门款，旁边的更贵，夸得天花乱坠。

        林乐多被灌一脑子迷魂汤，几乎已经被说服，用走个过场的语气问段屿阔：“你觉得呢？”

        价钱是有些超预算，但也还好，梁敏文只在时间上吝啬，在钱上一向大方。

        段屿阔一脸你想买就买的表情，事不关己道：“偷车贼和小区其他自行车车主都会感谢你。”

        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

        偷了你一辆，放过其他人。

        “……”

        二十分钟后，林乐多在隔壁店花七百块买了辆入门款捷安特。使用感稍差一些，但外观更好看，她非常满意。

        省下的钱买了两份鸡蛋仔冰淇淋，犹豫了下，一份递给段屿阔说：“喏，谢谢你。”

        好吧，她承认，老太太没白叫他来。

        段屿阔一派疏离：“不用。”

        林乐多笑容凝了下，真是不给面子，不过法律也没规定他一定要给她面子就是了，这是自由。

        林乐多左手一支香草味，右手一支抹茶味，分量又大又实惠，他不吃拉到。

        自行车已经加钱由老板找人配送回去，他们俩现在直接打车回家就行。

        等车的几分钟，林乐多吭哧吭哧把抹茶味搞定。不一会儿，出租车靠边下，照旧是林乐多坐后座，段屿阔径直打开副驾驶。

        却看到有个小孩在副驾驶上睡觉。

        司机赔笑：“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周末，家里没人带孩子，只能带着跟我来一起上班了。”

        “没事。”

        段屿阔改道坐进了后座。

        他关车门时动作很轻，林乐多看他一眼，发现只要一开始对人的印象足够差，后面随便做点什么都是好印象。骗她喝热汤除外，舌尖现在还很痛。

        林乐多吃掉一个香草味冰淇淋球，冰镇下舌头，还剩两球和一个鸡蛋仔，实在吃不下了，她午饭都还没消化完。

        回程太长，至少要四十分钟。

        冰淇淋在鸡蛋仔里一点点融化，变成了浓稠的流体，林乐多虚虚握着，锥形纸杯一点点歪斜，她毫无察觉，头抵着车窗，眼皮早在漫长的车途中不知不觉合上。

        半路，段屿阔被手机的震动扰醒，回复赵峥问他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去打网球的消息。

        摁息屏幕，余光瞥到旁边，冰淇淋液快要从鸡蛋仔边缘流出来，落到皮具车座上。再一看人，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段屿阔用指背把鸡蛋仔推正。

        “拿好。”

        没反应，阳光很好，睡得很熟。

        林乐多手上没力，回正的鸡蛋仔又一点点歪倒，这次换了个方向，眼看快要流在她校服上，段屿阔皱了下眉，再一次把鸡蛋仔扶正，抬高声音：“林乐多。”

        有反应了，林乐多“唔”一声，迷迷糊糊皱了下眉，却没醒，像是处于睡眠中的身体对外界刺激做出的机械反应。

        第三次，鸡蛋仔又倒下去，段屿阔这回头撇向车窗外，不打算再管它死活，看林乐多要到什么程度才能醒。

        ——“我希望你跟多多好好相处。”

        ——“你要把她当成自己妹妹一样。”

        ……

        几秒后，段屿阔无奈地叹口气，拧眉直接把鸡蛋仔从林乐多手里抽了出来。

        手持几秒后，又塞回她拳眼里，怕她半路醒过来发现东西在他手上，懒得解释。

        段屿阔伸手，改用指背抵着锥形杯的外壁，让鸡蛋仔保持直立，皱着眉撑扶了半路。

        快要到小区时，林乐多终于有转醒的迹象，她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先醒过来——握着鸡蛋仔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好像抓到了个什么东西。林乐多大脑开机中，半梦半醒地蹙了下眉。

        小指被人轻勾一下，段屿阔从窗外的风景回神，知道林乐睡醒了，他收回手，抹平事情发生过的痕迹。

        -

        下车后，林乐多第一件事就是把没吃完的鸡蛋仔丢进垃圾桶里，冰淇淋全都化了，幸好刚刚在车上没流出来，不然肯定很黏。她讨厌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对了，”林乐多摸出张便携湿巾擦手，跟段屿阔说，“刚刚谢谢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清醒，林乐多感觉她说完后，段屿阔在一瞬间像根弦似的紧了下？幻觉吗？

        “什么。”

        果然是幻觉，他开口还是一贯的性冷淡口吻。

        “你忘了？”林乐多看着他。

        段屿阔无波无澜地盯着她：“你记得？”

        她当然记得，林乐多说：“我刚刚下车忘拿书包，你帮我拿出来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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