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5章：隧道

司命曲了曲身，抠抠手指：“刚才出手太快，就把你给忘了，不过谁让你刚才擅自做主了呢！我也没办法啊……”

        “你……哎，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是要救你么，谁知你来这么一招，没良心、没良心！”时苏一副可怜的样子，“你是我见过最最没良心的人了！”

        “都说了对不起嘛……”

        “行行行，反正我又不是没被这样摔过，算我倒霉了。”

        司命想起了那次在豫台囚车经过时的场景，的确，她总是会忽视这个人的存在，可能是自下山起就形成了种要独自行事的固定思维，所以就常常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而非他人。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啊！谁让这个人那么没眼力见的，总想着自己可以拯救他人，这或许也是他这样的天外来者特有的一种固定思维了？

        那就是彼此彼此了。

        哈哈哈哈……

        “你、你们到底是谁！”那慌慌张张的周王蜷缩在了床脚，用被子遮住了眼睛，根本直视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两个怪人，他心里一个又一个的呜呼哀哉，只觉得自己即将要命丧于此了。

        司命寻思着他这个担惊受怕的样子，还真是验证了民间的那种传闻：

        传闻说他所谓爱民如子、不愿打仗，无非就是周王室冠冕堂皇的借口，事实上是周王昏庸无用，胆小怯懦，因而才不敢举兵；而且又说郑国的军力一般，但将帅有才，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想来这就是最本质的原因了？

        其实她大可以用紫微眼来操纵这周王的意识让其为自己所用，但这终究不是正道，而且以后要时时监督着他以免他朝令夕改的，那要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所以只好放弃了这种方式。

        于是，在两厢人的针锋相对下，司命还是冷静下来，把来意跟这胆小的周王说了一遍，主要是说明伐琹是个作曲者，而非那填词者，这其中另有他人栽赃也未可知，若是就这么仓促地判其死刑，怕是要有失公允。而且要是真的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么让伐琹死无异于是让坏人继续逍遥法外下去，若以后再出现了这样的曲子，岂不是又要对王室徽名不利？

        周王的表情看上去略有松动，渐渐卸下了心房，将一双鼠目从被子里移了出来。

        就在司命以为他会改变主意时，另一道粗厚的嗓音冲破了大堂，某个方才被他们忽视的人从角落里暗暗走了出来，肃穆又沉重，掷地而有声：“即便如此，那他也是这首曲子的原作者，不能算是无辜之人！”

        抬眼看去——

        只见此人佞气腾腾，一身黑紫色的衣袍加身，眼神凹邃得如一潭死水，看不出任何的颜色。刚刚司命使出反御术时此人可能躲得较远，才未受到防御术的波及，不过他看上一派不好惹的样子，从头到脚都让人发憷。

        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她明显感受到此人脑中有一种强烈的杀人意识！

        于是在众人的一呼一吸间，司命抓紧了这绝妙的时间缝隙，立马深入，看了下他那绵长而又复杂的记忆，果不其然，一切都是他在从中作梗。

        其名为隋养，乃是周国曾侯，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拿捏住了这窝囊周王的性子，近乎就要取而代之，成为最有权威的人，此种野心昭昭的权谋者，也不知那周王到底是不知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只为了求个安稳的朱门王榻。

        司命收回了知微的探知触角，直接忽略了那老狐狸，对着最高位者道：“周王，这事是王室丑闻，大费周章地到处抓人也不太好吧！”

        “什么大费周章！”曾侯抢来了话，厉声道，“他的一首曲子已让王室的秘密世人皆知了，还怕我王此举会再让天下人耻笑吗？”

        司命想了片刻，追本溯源道：“那既然这传闻中的事跟金喆公主有关，若公主的病情能够痊愈，跟普通人一样生活，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哼，说的容易！”那曾侯一愣，眼神瞬时又泛起了些更狠鸷的意味，仿佛充满了疑惑的同时又带着怒气，明明自己的计谋就要实现了，岂料竟又来了个白发妖女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倒是说说看啊，这自打娘胎里带的隐疾要如何痊愈？”

        “难道、难道二位是天医下凡？”周王暗暗瞥了一眼那曾侯，爬出了被窝，脑袋往前一伸，跟个乌龟似的，“此番前来就是为我昙儿治病的？”

        “算、算是吧……”

        “荒唐！”曾侯大声呵斥道，袖子一甩负手而立。那姿态！那气势！简直要盖过了自己身后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周王了，直到周王诺诺喊了声“隋爱卿~”他才惊讶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分了，然后连忙双手托举在胸前作了个揖，装出了副谦卑者的姿态。

        “你说的话，当真？”周王的话头又转向了司命。

        “万事皆有可能，我但求一试，还望周王能给个机会。”司命也作了个揖，眼神轻轻一低，暗中凝视着那咬牙切齿的曾侯，“若我能将公主的隐疾治好，希望周王能够将有关人士放出来，不要再惩罚他们了。”

        “嗯，好、好……”

        “王上！”周王的话还没说全，曾侯就阻止了起来。

        可没想到，此时一直退让的周王并没有理会曾侯的那茬，而是出奇强硬地对眼前白发女道：“若真的能如你所说，这金喆公主可以身康体健，再无生育之烦恼，本王自会放了他们。不过本王只给你们七日的时间，若七日后你们不能履行所应承之事，那那个伐琹什么的……就必死无疑了。”

        司命低头一算：今日是七月初一，马上子时一过就到了初二，而七日之后的初九正是阿人的离世之期，刚刚好，于是便应承道：“好，一言为定。”

        接着，她便和时苏两人在众目昭彰之下走出了大堂。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二人又徒步下去，直至走出了周宫后才将时间静止下来，然后就在这另世的空间里开始加速狂行，向东而去了。

        ……

        但这路途不免也有些太远了！

        连时苏也禁不住抱怨了起来，一路唠唠叨叨的简直想出口脏话！他怪司命不能找两个马儿骑着，非要步行，虽说自己并非凡人，但好歹现在也是寄托于一副肉身了，又如何能潇洒地一走就是那么几百里呢？

        奈何司命却说：“时间紧凑，若是骑着马从互城去寻苍山，光是去一趟就得七天左右，到时候伐琹都人头落地了，还用得着我们去做这事儿吗？”

        时苏惊道：“你要去寻苍山？我没听错吧！”

        “是的，你没听错。”

        时苏的脚步戛然而止，也顺势拉住她摸了摸她的前额：“哦，你没病啊！去寻苍山？那岂不是要自投罗网？不去不去，我不去……”

        “为何呀？”司命一脸怪哉，“就算被抓了，死的又不是你，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不情愿的样子呢？”

        时苏噘着嘴，不愿作答，又跟个金贵的怨妇似的锤锤自己的腿。

        “怎么，怕啦？”

        “这有什么可怕的？”时苏速速走到她的前面，背对身去，双手交叉在胸前思索了半晌，末了，又缓缓转过身来咧着嘴道，“不去……不行吗？”

        司命更加不解了，盯着他一步步想其逼近而去，直到二人的距离近乎都快要贴上脸了，才眯着眼狐疑道：“你该不会有什么不想见的人在那里吧！欠了钱？或者你骗了我，实际上那里有你的老相好之类？也是！毕竟都三百岁的高龄了嘛，怎么会连一点风流账都没有呢？是吧？”

        “胡说什么呢你？你这个大糊糊、小糊糊、大小糊涂！”时苏用指头慢慢地推开了她额头，又压迫性地朝她逼来，“算了算了，去就去咯！我只是不想走那么远而已，光是在这静止的时间里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实在是无趣得很，不过还好有美人陪着，也不亏了。”

        司命甩过去了一个藐视的眼神：“你、你说什么？”

        时苏开始反客为主道：“可不是嘛！虽然看不到你的全脸，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我只是好奇你的整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若此刻，就现在？现在就摘开这碍眼的面具，叫本公子也看看你的相貌如何？”

        “你真是……大流氓、小流氓！真是一个衣冠楚楚的臭臭臭臭臭流氓！”司命气得不行，话刚一落就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然后也顾不上后方传来的呜咽悲号了，赶紧抱着固态的朔八朝东南方向疾奔而去。

        ……

        就这样，二人在静止的时间里走了好久好久，仿佛在一片诡异的秘境里做苦行僧似的修行了三十来天，累了就歇息一会儿，休息好了又赶紧上路，如此不辞辛苦地终于来到了寻苍山脚下。彼时，时苏打开了时间结界，时间也流动了回来，虽则外面只是须臾一晃，但他们已然跨越了几百里有余。

        想来鲲鹏展翅也不过如此了吧！

        再说回这现下的窘境——

        其实通常来说，寻苍山与外界的通道口有三个。

        其一是道部所在的关钦山山上、通讯阁之中的某个四维玄关。

        不过那个玄关一般人是找不到的，除非是高层师宗或是与大陆来往、传递信息的某些机密人士才有可能知道具体的位置，并且还需要一种令牌，即“徘徊令”，作为钥匙才能够开启结界的特殊幻化点，所以包括司命在内的一般寻苍门弟子通常都不会以此为通道而进出寻苍山的。

        大家都是走到是第二个通道口，即位于白鹭峰的三川瀑布来实现山上、山下的转换。

        这个瀑布吧，人流比较大，上次她偷盗紫微术后下山走的也是这个出口。这个出口不需要什么特殊令牌，但其上、中、下各三条走向的水流交叉形成了九个进出点，这九个进出点之中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进出口，而且这个口并不固定，一直在随时间不停变化着，指不定哪一个才是真。

        另外，由于此口被施了幻术，一旦走错就会被卷入幻术阵法中，很长时间都出不来，甚至于命丧其中，若非是掌握了其中秘密的寻常门人，同样是没办法走这条路的。大多数正式入门的弟子都会先修行这道门槛的幻术，以方便之后下山的游历、修行。不过其它的闲杂人员，诸如阿穆那样的守楼人本身就有门规的限制，不能擅自下山，自然也就不需要掌握这种幻术了，倘若他们真的有下山的必要，也都会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先拿到徘徊令令牌，然后再走四维玄关的那个出口，以此来离开寻苍山幻术笼罩的地界。

        最后一个则是死生隧道。

        这死生隧道在绿萼峰下的一个地洞里，十分隐秘，鲜有人来。若非是司命在致知楼的时候读到过一些寻苍山的地界书籍，也绝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他们二人没有令牌，故此不能选择四维玄关的那个口，因为连进出口都找不到，又遑论进出呢？

        三维瀑布也不行。

        因为那是晋乐和周臻两人共同施展的幻术法阵，每通过一人都会在其二人的监视下，即便是静止了时间也很有可能会留下些影像，如此的冒险，甚为冲动，所以也不是好选择；再加上不知会不会正巧遇到像宋漆这样能够突破时间限制的人路过那儿，又或是什么其他的能人异士，所以他们一样放弃了那个进口。

        于是乎，二人来到了绿萼峰下的地洞。

        很简单，在这个偌大的地洞口里，只有两道巨大的旋涡门在面前摆着，不过那门并非是木质或者铜制之类物质状的，而是一种正、反自旋式的水流涡样，比人还要高，比巨树还要广，流萤而扑闪，晶莹而剔透，无时无刻都在发着一种异样白光。

        “选哪个？”时苏茫然地看向司命。

        司命也脑袋空空，没有头绪。

        她之所以选这个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死生门后面即是死生隧道，隧道的尽头即是死生间，也就是四师兄班颜的所在。她此行来正是来求他的，为今之计，她能想到的也只有他才可以治疗金喆公主的隐疾了。但她也只是知道这隧道的位置，书上有所涉及，可书上又岂会将如何通过的秘密尽诸于其上呢？

        必然是不会的了。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什么话啊……不是你带我来这儿的？你不知道怎么进去，那我们怎么办？”

        “可我……”司命一筹莫展地摸摸朔八的背毛，也不再看他了，毕竟该说的都跟他说了，这种地方不似平常，若是静止了时间，恐怕连这隧道的幻术也会跟着消失，那就更加无法直接通到死生间里去了，“这两道门要是选错了就……”

        “死了？”时苏大惊，“那我们还来这儿？

        “……”

        “走走走、走吧！”时苏说即就要转身。

        “别呀……”司命拉住了他，然后低下头去，沉思了起来。

        时苏见她不说话，半晌也没有否定什么，还以为她是同意了自己的这个决定呢，便挣脱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洞穴时，才察觉到后面静悄悄地并未有跟来的动静，回头一看，谁知此时的司命已经走到了其中一扇右边的死生门前，把朔八安稳地放在地上，转过了身来，对他说道：“时苏，你陪我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能够认识你，很开心，很幸运，但这条路本来就该是我一个人走的，我不能让你陪着我冒险。”

        “什么意思？”

        “所以我们就此诀别吧，多谢你一路以来的陪伴，再见了……”

        “诶诶诶等一下……”

        只见时苏的话音还未落，司命就已然张开了双臂，向着身后那道竖着的旋涡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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