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慧空

这件事似乎重新回到了起点上，白楚楚的死亡并没有带来揭开身份的实质性进展。

        禾雨可以做到用迷药将凌七和楚楚迷晕，说明武功不错。

        能甘心在厨房留守做苦力，能算计一切只为了对付叶宸。

        叶宸思索许久，发现自己身边根本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自从做了摄政王妃后，她还从未和任何人红过脸，更别提结过仇。

        难道是在这之前？

        叶宸把思绪继续往前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最大的仇人便是清平和叶青。

        可清平死了很久，叶青又已在慈心庵出家为尼，断没有再害她的道理！到底是哪里不对？

        叶宸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子时后白擎夜批完奏章回来睡觉，这才歇了心思不再去想。

        正好大年二十九，她打算去慈心庵一趟捐些香油，替家人祈福。

        再顺道看望一下叶青，带些笔墨纸砚过去。

        叶青在慈心庵倒吃穿不愁，但平素经常抄经念佛，缺不了笔纸。

        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君主而言，能够用得了民间俗物已经是进步，可如果叶宸给她送些好物过去，她也是高兴的。

        慈心庵的钟声悠扬而深沉，今日前来烧香拜佛的人特别多，石阶上下人来人往。

        叶青得知叶宸要来，提前把香烛备好，并去迎她进门。

        现在的叶青双颊稍微长了些肉，不再薄削消瘦，许是因为心平气和久了，气色不错。

        “叶青，这阵子你过得好么？”

        叶青望着叶宸微微一笑：“王妃又忘了，贫尼法号慧空。”

        叶宸唇角扯出一抹无奈，“就算你法号中带个空字，难道就能忘记尘世间的一切么？

        你真以为皈依佛门，便能四大皆空？”

        “正是，贫尼深信不疑。”

        叶青不气不恼，谈吐温和，“入我佛门方知来时晚，若是早知皈依可解百惑，我便早早来落了发。”

        叶宸：“……”作为一个去过现代的古人，叶宸深知古代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吃斋念佛虽然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可若说是一味解百惑良药，显然高估了。

        只凭吃斋念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那岂不是天底下人人都要争着去做和尚尼姑？

        还要坚强面对、拼搏加油、排除艰险披荆斩棘做什么？

        这些话她只能憋在心里，无法说出，因为这是个时代问题。

        仅凭借一人之力，难以扭转数千年乾坤大局。

        时代是进步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叶青这个名字我早就唤习惯的，你叫我改口？

        休想！”

        叶青无奈一笑，就此打住。

        她带着叶宸进入大殿，这时已经有尼姑按照主持的吩咐提前将香客规避。

        等摄政王妃拜完，才能放别人进来。

        这是身份地位的悬殊，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叶宸拜佛速度很快，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然后叶青便领着她去了后院，来到自己的禅房。

        主持考虑到叶青身份特殊，特意专门为她独自安排了一间屋，屋子不大，简洁齐整，摆设略为简陋。

        当然，比起豪门大户家的修葺叫做简陋，在尼姑庵里能有这种待遇已经算是不错。

        门口有一方案几，上面摆放着一只紫檀香炉，烟雾缭绕，檀香阵阵。

        再往里便是一张青石砖修葺而成的大炕，大炕尺寸很大，比起一般木榻至少要大一半，睡在上面却很硬。

        炕下放着一个炭盆，盆内无火，只有熄灭的黑木炭。

        炕中央有一四方小案，案上铺着一本经书和笔墨纸砚。

        炕尾处有一个橱柜，雕花双扇门，贴着墙壁而建。

        这便是叶青现在的住所，叶宸望了一眼，不免唏嘘。

        “要是住不习惯就和我说，我让主持给你换……”叶青立刻道：“回禀王妃，贫尼并没有任何不适，并且十分舒心，请王妃莫要惦念。”

        叶宸幽幽望着她的脸，一字一板道：“叶青，你变了。”

        叶青轻轻一抿唇，又不说话了。

        是啊，她是变了，可一切也在变，包括叶宸自己。

        叶宸来慈心庵次数不多，但也不少，每次看望她都顺道带些物品过来，而叶隆自始至终从未来过。

        他心里，仍然是记恨她的吧？

        对她失望不满。

        都说虎父无犬子，作为叶隆的子女，像叶宸和叶天这样才算合格，而她这种，还是算了吧。

        事已至此，便安心念佛祈福便是。

        祈望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康，祈望百姓年年有余生活幸福，祈望叶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万代千秋，时代荣康。

        叶宸最初来看她的时候，话语并不多，可现在却越来越罗嗦，什么都要过问。

        她呢，也会问问叶宸过得如何？

        偶尔问问其他人又如何？

        她们这对姐妹，直到现在才有了手足之情，感受到来自彼此的关心和亲情，可是，两人却已经各自走上不同道路。

        “真得不打算回家吗？”

        叶宸的目光望向院子的菩提树，“你只要松口，其他一切我来搞定。”

        叶青的视线随之也远去，“不了，我想，这里便是我此生最好的归宿。”

        “叶青，其实你口口声声念着四大皆空，可你心里根本没有空，一直对过往耿耿于怀。”

        叶宸直视着叶青的双眼，凛声道：“你害怕父亲不原谅你，你害怕父亲还记恨清平，你害怕别人会对你指指点点，你害怕见到苏太后，因为只要见到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朱善和朱睿。”

        “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

        叶宸鲜有咄咄逼人的时候，可这会儿她忍不住了。

        “你这个人从小便自私，现在亦是。

        你倒是遁入佛门一心清静，可是有没有想过，父亲会怎样？”

        叶青双眸大睁就此怔住，片刻后嘴唇轻微抖了一下，低声道：“他还有你们，我并不重要……”“糊涂！”

        叶宸的声音也忍不住微微一颤，“他自幼便宠你入骨，你真以为这份血浓之情会轻而易举消散？

        我和天儿是他的子女不假，可在他心目中，你依然是那独一份。”

        “尽管我不想承认，小时候我很羡慕你，可这依然是事实……在他心目中，你是谁都不可替代的人。”

        “……”叶青和叶隆父女情深厚，就算叶宸叶天后来居上，可曾经丢失的父爱，无法重新找回。

        时过境迁，现在拥有的和以前大有分别。

        曾经最渴望的东西，当时久盼不得，或许以后便可有可无。

        叶宸和叶隆这对父女之间，总隐隐约约感觉隔了些什么，现在在想，应该便是清平和叶青了。

        已经发生过的种种，还能抹掉吗？

        答案是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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