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曾经

许苏意思绪混乱，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小区，眼里满是失落：他又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许苏意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慢慢踱步垂头丧气地朝地铁站走去。

        他进了地铁站，搭乘相反的方向，过了晚高峰，地铁上的人也减少很多，许苏意握着把手，头抵在手上的骨节处，眸色沉沉。

        他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心乱如麻，懵懵懂懂，却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地铁摇摇晃晃，终于到站，许苏意迈着大步走出车厢，刷卡出站，穿过黑暗的小巷，走近破败的小区。狭窄幽长的筒子楼里，感应灯时亮时灭，灯丝发出细微的声响，许苏意掏出钥匙，借着月光打开了门。

        “是小意吗？”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奶奶，我回来了。”许苏意进屋，把蔬菜袋子放到地上。

        “咳咳……今天怎么回来的……咳咳……这么晚？”奶奶声音沙哑，关切地问道。

        “我去买菜了。”许苏意一边答着，一边走到厨房，看到锅中的剩菜，眉头微促，走进卧室，问道：“奶奶，您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每天早上将奶奶一天的饭都做好后才上学，今天锅中剩下很多，许苏意看着老人佝偻的后背，有些担忧。

        “奶奶，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咳咳……没有……，就是……就是胃口有点不好。”奶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花一样绽开：“你不用担心。”

        “您这两天总是咳嗽，现在胃口又不好，还是上医院看看吧。”许苏意蹲下来，看着奶奶浑浊的眼睛：“明天我带你上医院。”

        “不用了，咳咳……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奶奶轻轻拍了拍许苏意的手，浑浊的眼里都是慈祥：“小意，咳咳……我有的时候都在想，咳咳……，是不是老天怜悯我……咳咳……没有子女，无依无靠……咳咳……所以才把你送到我身边。咱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咳咳……没想到一晃儿就是这么多年。孩子，跟着我……咳咳……让你受苦了。”

        许苏意摇摇头，他握住奶奶的手，轻声道：“奶奶，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要多陪陪我。”

        “好，奶奶……咳咳……一定多陪陪小意。”奶奶慈爱地笑着：“快去吃饭吧。”

        许苏意站起来：“好，您看电视吧，我不打扰您了。”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道：“要是您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带您去医院。”

        老人点点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轻轻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偏偏还这么善良。

        许苏意又洗了一遍手，然后将程暖阳的外套工整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袋子里。

        明天是练习生的月末考核，应该可以遇见她吧？

        实在不行，他就去问问舞蹈老师，问问音乐老师，这么大的公司，肯定会有人认识他。

        许苏意一边想着，一边装好衣服。

        他就着冷掉的饭菜，胡乱吃了几口，洗好碗筷后，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校服外套，一股臭味从衣服上传来，许苏意将衣服泡在盆里，眸色一暗。

        他本来是有外套的，只不过被人恶意撒上了臭豆腐汁。

        今天中午，叶露瑶向他表白，他拒绝了，原本没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竟然被孙博雄知道了。

        孙博雄是体育学院的，天天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他本来就看许苏意不顺眼，他想不明白许苏意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学习好点，怎么女生都喜欢他啊！所以平时没事找事，经常找许苏意麻烦，这些许苏意都忍了。

        但是今天，得知自己喜欢多年的校花叶露瑶居然也向许苏意表白了，孙博雄当场就炸了，要不是跟班拉着他，他肯定去揍许苏意了。跟班拉着孙博雄，给他出了个主意，将臭豆腐汁掺着泔水，在经过许苏意身边时，装作不小心地洒在他身上，想必许苏意就算再生气，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吃哑巴亏。

        孙博雄觉得这办法不错，就照着狗头军师说的去准备，果然让许苏意出了大丑，那满身的臭味，大家经过他时都是掩着鼻子过去的。许苏意只能脱下校服外套，穿着短袖上完下午的课。

        许苏意一想到孙博雄在事后还耀武扬威地看着他，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挑衅模样，不由得攥紧手指，甚至指甲在掌心中都抠出一道道血痕。

        他的不断忍让，换来的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变本加厉。他不怕被孤立，他甚至喜欢被孤立后的清净，可是他们却一次次的找茬，只是因为那些无聊透顶的事。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是他不能反击，他只能忍耐，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不能让奶奶担心，他没有钱去打点关系，所以忍耐，是唯一的办法。

        许苏意洗完衣服，晾在阳台的衣杆上。他拿出书本，打开台灯，开始完成微积分的作业。

        笔尖停顿，他的思绪慢慢飞远，虽然学校的日子很难捱，但没有想到无意间开始的练习生生活，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至少没有人会找他的麻烦。

        甚至他还结识了第一个朋友，那个奇怪的女生。

        许苏意慢慢转笔，陷入沉思，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小意啊，咳咳……”，身后传来拐杖拄地的声音，许苏意转过头，看见奶奶正站在门口：”你好好写作业……咳咳……奶奶先睡了。“

        许苏意回过神，他看着笔，有些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走神。

        他思考的问题竟然不是什么宇宙人生，而是……跟她算不算是朋友？

        许苏意冲进厕所，用凉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勾起嘴角，回到座位上，继续写作业了。

        ……

        程暖阳回到家里，先是按照习惯，打开房间里的灯和电视，然后就去洗澡。

        有雨沾到身上，她感到很不舒服。

        程暖阳仰头闭眼，任凭热水浇在脸上，她将头发都捋到后面，修长的手指顺着头发落到肩膀上，手下传来粗粝的触感，程暖阳睁开眼睛，脑海中忽然想到之前江明轩说的话。

        她使劲扣着那道伤疤，直到传来钻心的疼痛，才慢慢地松开手。

        她从浴室里出来，□□地站在镜子前，伸出手擦去镜子上的水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视线移到肩膀上的伤疤。

        洁白美好的胴体上，偏偏有这一道丑陋的伤疤，而十三年前留下的伤疤，是她勇敢的象征。可是却没有人表扬那时还是孩童的她，她收获的，是大家的惋惜、遗憾，他们的窃窃私语，“这么小的女孩就留下疤，以后可怎么办啊？还能找到对象了嘛……”“这个疤真是丑死了，小姑娘可惜了……”

        久而久之的，她也厌恶起了自己的这道疤，虽然这疤是她勇敢的象征，但她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太多，甚至有些忘记，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了。

        确切的说，是她有意地忘记，忘记那段恐怖的、不堪的回忆。她今生都不愿意再想起。

        程暖阳拿过一旁的浴袍，遮住自己□□的身体，走出浴室。

        她没有吹干头发，巨大的落地窗上传来细小的声响，程暖阳走过去，看见雨丝打在落地窗上，模糊了视线。

        又下雨了。

        她光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看着深红澄清的酒体，却没有喝。

        这抹深红，倒像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天。

        束蕙，她的母亲，在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天里，带着她去追她的父亲，“砰”，车毁人亡，只有五岁的她，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满身是血，亲眼看到母亲生命的流逝。

        而最可笑的是，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还是初恋。当初程家反对，他们私奔后生下她，可是最后，确实这样的结局。

        程暖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她伸手抹去，她也不知，这滴泪究竟是为了她的母亲而流，还是为了她自己。

        ……

        “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空灵、朦胧，真实与虚幻交错，是梦境，还是现实？

        “铃铃铃！铃铃铃！”

        许苏意伸手按掉闹钟，他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他坐起来发愣，然后又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仔细回想。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

        但是真实得却不像是个梦。

        梦里面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看起来比男孩大，他们在空旷幽黑的房间里，只能看见一丝丝的光亮。男孩脸上挂着泪珠，女孩对男孩说：“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许苏意皱紧眉头，他拼命想回忆起女孩的相貌，但是却一团模糊，在梦中，他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看到惊心动魄的鲜红。

        为什么，他会做这样一个梦？

        许苏意脑中一片混乱，甚至忘记时间，直到奶奶叫他，他才想起，他要迟到了。

        许苏意赶紧起床，准备好饭菜后，拎着装有程暖阳外套的袋子飞奔出门，赶在最后一分钟到了学校。

        今天早上有公共课，是好几个学院一起上的，在阶梯教室。许苏意从后门气喘吁吁地进到教室，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把袋子放在椅子边上，殊不知已经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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