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4环生

郊外，某废弃公路。

        “彪哥，”一个人面带愁容，惴惴不安道：“这车坏一天多了，一直修不好，人带不到，我们怎么跟老板交代啊？”

        被称作彪哥的男人身材如他的名字一般健壮魁梧，正抱臂站在路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听见手下这话，他转头看过来，安抚道：“别担心，已经联系上老板了，他派的人很快就来接应我们。”

        “太好了！”那人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高兴地喊了一声。

        那手下说坏掉的车是一辆中型巴士，车子沿着省际高速行驶了一天一夜后，冒起了黑烟，罢工不干了。

        车里一共六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衣黑裤，有的站在车外透气，更多的是在车里靠背椅上睡觉。

        彪哥手随意向前一挥，吩咐道：“小武，看看那俩还活着没。”

        “是，彪哥。”

        小武明显是彪哥的忠实粉丝，把他的话当圣旨一般对待，立马大步过去把车侧边的行李舱打开了。

        行李舱里躺着两个人，全部双眼紧闭着，一人白裙、一人黑裙。

        黑裙的那个看着还好一点，白裙的那个妆容花的不像样，大红色的口红糊了满脸，大波浪假发掉在一边，衬得狼狈又有些可笑。

        正是失踪的刘玥和陆妍。

        小武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回过头道：“彪哥，都还活着呢。”

        听见动静，车里睡觉的几个人都下了车，毕恭毕敬地站定在彪哥身后。

        彪哥道：“老板的人就快来接应我们了，大家别着急。”

        其余人脸上也都现出兴奋激动的表情，开始左右交谈起来，一时间，车前这一方小空间就被小声交谈的嗡嗡声填满了，气氛一时轻松愉快下来。

        彪哥没说话，抬起眼皮悄悄朝四周扫了一圈。

        但其余人都没发现他这个小动作。

        小武道：“彪哥，我们要不要把她们搬到车上去啊，行李舱里空气不流通，万一出什么问题了怎么办？”

        “不用，”彪哥摆了摆手，“舱门关上吧。”

        正在这时，有车的引擎声传来。

        小武高兴道：“是老板的人来了吗？”

        其余的人也都激动起来，纷纷探头朝车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应该不是，”彪哥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我刚联系上老板没多久，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那还有什么人会来这荒郊野岭？”有人问道。

        “不知道。”彪哥摇了摇头。

        引擎声越来越响，慢慢朝他们所在的方位靠近。

        “没事，”彪哥说，“应该就是路过，看好这两个人，我去放个水。”

        说完，彪哥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对于危险的直觉让他猛地蹲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蹲下，身后飞速逼近的车里刹那间伸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飞速划过的子弹擦过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子弹声在耳边炸响！

        其余人都没料到这个状况，还没来得及回击两下，就都齐齐倒下了，彪哥则慢慢站了起来。

        车停了，车上有两个黑衣黑裤的保镖走了过来，道：“彪哥，老板请您过去一趟。”

        “好。”

        彪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敛去脸上带着后怕的异样表情，走近那辆车，车上坐着一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带着口罩，看不清脸。

        “萧老板。”彪哥恭敬地喊道。

        “嗯，”车上那人说，“这次做得很好。现在，我命令你，把那两个丫头片子带过来，我们回‘暗点’。”

        “老板……”彪哥露出犹豫的脸色，“我认为那两个丫头片子毫无用处，带着也不太方便，最好的方法是……”

        彪哥没接下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毒。

        “不，”萧老板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很多事不能做的那么绝，得学会给自己留后手。”

        彪哥向他鞠了一躬：“谢谢老板教诲，我阿彪，多亏了老板才能活下来，这辈子都只听老板您的话。”

        “走吧。”

        ·

        一个小时后，又有车声传来。

        先下车的是一个温和谦顺的年轻人，他先绕着中巴车走了一圈，才回到车边，恭敬道：“老板，都在这里了，少了阿彪。”

        “阿彪。”

        萧翊重复了一遍，勾起嘴角笑了笑：“余泽，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看见那笑容，余泽莫名打了个寒噤，道：“明白，老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打完后，他在萧翊旁边站定，话音有些犹豫：“老板，上次打伤亭松手臂的……应该就是这个阿彪。”

        “我知道。”萧翊又勾了勾唇角，“杂草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春天快到了，是时候除除草了。”

        余泽对萧翊说话时总是恭恭敬敬地颔着首，这时候却忍不住悄悄抬起一点眼皮，仔细打量面前人的表情。

        他的表情……太过于镇定了。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悠闲，连唇角的那一抹弧度都是一如往常一般，没有丝毫变化，却忍不住让人心惊胆寒。

        就好像……

        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余泽故作镇定道：“老板，您……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把她们俩劫走吗？”

        萧翊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余泽没敢说话。

        萧翊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又问道：“你说，到手的猎物飞了，怎么办？”

        “我……猜不透老板您的心思。”余泽说。

        “猜不透？”萧翊哈哈笑了两声：“猜不透还是不敢说？”

        “请老板明示。”

        萧翊话题一转：“亭松现在在干什么？”

        “……他生病了，现在在教师公寓那边养病。”余泽说。

        萧翊眼里划过一抹怜惜：“可真让人心疼呢。”

        沉默半晌，他叹息道：“算了，等也等不到，他又不懂照顾自己，去安排一下，准备接他回来吧。”

        “……是。”

        ·

        市局，审讯室。

        陈迟目光落在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人身上，沉声道：“刘福勇，说说吧，怎么认识萧翊的。”

        听见这个名字，刘福勇心跳漏了一拍。

        警方是……查到什么了吗？

        自他们从市局离开，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只是前来配合调查两个学生失踪的事情，现在却直接开门见山提到他老板了！

        但他这么多年的校长不是白当的，仅仅一两秒，眨个眼的间隙，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做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茫然表情：

        “萧翊是谁？”

        陈迟不想和他绕圈子，伸手拿过了一份文件，那是陆建国签过字的打印版笔录。

        他伸手在那份文件上轻轻扣了两下，神色平淡，话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陆建国已经交代了。”

        刘福勇瞳孔放大了一些，强作镇定问：“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不重要，”陈迟说，“现在你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影响到最后的量刑。”

        陈迟一直盯着对方的脸，在刺眼的白光下，刘福勇的每一个微表情都无所遁形，陈迟看见他犹豫了一下。

        李文斌趁热打铁：“刘校长，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刘福勇又犹豫了一下。

        “刘校长，”陈迟换了个敬称：“现在你老婆知道了你以前的——”

        陈迟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接着说：“——风流往事，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和你过下去。”

        刘福勇还是没说话。

        陈迟又说：“我还听说，你儿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至今智力仍然停留在幼儿阶段。”

        “……”

        “你女儿还在绑架犯手上，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

        “你要为了包庇一个犯罪分子把自己的人生全毁了吗？”

        陈迟居高临下，话音落定，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刘福勇的心脏上，他清楚地看见刘福勇全身哆嗦了一下。

        沉默了很久，久到门缝里渗进来的风都变得更加冷入骨髓，刘福勇才道：“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该从哪一件说起。”

        陈迟肩膀放松了下来，面上神色却未发生变化，语气平淡道：“不如先说说宁远大学，余教授受伤那天，你应该在天台上见过我。”

        确实见过，不过见到的是‘昏迷’的陈迟。

        刘福勇低着头又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宁远大学……”

        宁远大学是萧翊的众多据点之一，但宁远大学存在的真正目的不是□□，而是善后。

        宁远大学是贵族学校，很多富二代官二代在这里上学，牵涉比较广，如果这里发生什么事，警察查案并不十分方便，反而会安全很多。

        上次任永年跳楼的案子，看似是因为他纠缠刘玥，被刘玥报复，实则是借刘玥的手除掉一个亲眼见过他们交易的隐患。

        刘玥利用了秦远对她的感情，安排秦远在对面负责引导任永年坠楼，另外的五个人是秦远和刘玥找来的打手。

        刘玥先走，打个时间差，一旦计划失败那五个人就会负责将任永年杀死，至于秦远拍他们的照片可能是想互相有个把柄。

        萧翊一直知道刘玥的小动作，暗地里安排了刘福勇接应。

        但刘玥的计划很成功，刘福勇一直没机会出场。

        躲在暗处的刘福勇看见了秦远拍照，汇报给萧翊后，萧翊安排同样躲在暗处的余泽去把那个可能是唯一破绽的相机拿回去藏了起来。

        “任永年涉黄是怎么回事？”陈迟问道。

        “根本没那回事，”刘福勇道：“他不小心走错了包间，正好撞上了老板他们……”

        “萧翊为什么没当场杀了他？”陈迟追问。

        “因为任永年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刘福勇道。

        李文斌没反应过来：“那后来为什么又要杀他了？”

        刘福勇道：“萧老板本质是个谨慎的人，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他接着道：“永年其实是个好孩子，每天打点零工养活自己没问题，他去爵色大概是个意外，不过他最大的错误是喜欢上了我女儿。”

        刘福勇这番话信息量很大，又有些语无伦次。

        但有几个点还是很清楚的。

        一，任永年离开村里后确实干的是普通工作；

        二，他没有涉黄，涉黄是个幌子，真实理由是他撞破了萧翊和拆家之间的交易，这也是萧翊放任刘玥杀他的原因；

        三，任永年喜欢刘玥是真，导致任永年直接死亡的人是刘玥也是真。

        至于他身上各处的静脉注射痕迹……

        李文斌琢磨了一下这中间的逻辑关系，渐渐有了一个猜想，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女儿引诱他吸毒？”

        “是。”刘福勇肯定了他的猜想，忽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我把她带在身边，就是希望她能往好里学……但这孩子早熟，我估摸着……她可能，喜欢萧老板。”

        所以就可以把每一个喜欢她的人当颗棋子一样想扔就扔吗？

        刘福勇接着说：“这案子她选在宁远大学，就是为了把余教授捅到警方面前，她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老板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为什么？”李文斌又问。

        “不清楚。”刘福勇说，“上头安排的事，我们照做就是，不敢多猜测。”

        陈迟先前一直处于倾听者的角色里，这时候却忽然开口道：“你是怎么认识萧翊的？”

        “路上碰到的。”刘福勇说，“当时我刚娶了老婆没多久，慧珠要跳河，我去求她别跳，回来路上就碰上了，他当时也才不到20岁。”

        “具体在什么地方？”李文斌问。

        “慧珠家在溪朝市嵩阳县王家村084号，她是个好女人，这些年我亏待了她。”

        刘福勇边说边摇头，表情是情真意切的悔恨，话音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带着一点开学典礼上讲话的官方客套。

        “你真的后悔吗？”陈迟忽然问。

        “……什么？”刘福勇愣了愣。

        “没事。”陈迟摇了摇头，道：“你的那些同事，参与进来的，列一份名单出来。”

        “什……”

        不等刘福勇说完，他便不容置疑道：“老李，给刘校长准备纸笔。”

        如果余亭松在这里，一定会发现，那张纸上的名字他都很熟悉。

        至于怎么个熟悉法……

        熟悉到，都是他单独上天台那天在路上碰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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