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唐突誓约

“怎么今天这么突然就来了？”烨嬅和穆飞云就坐在拈花别院的茶室之中，因外面车驾催的急，烨嬅不能耽误太久回宫的时辰，便没引他去木犀树下。

        只是这一句带着绵绵呜咽，似是在责怪穆飞云的莽撞，又是在透露几日不见的思念。

        “今天是我唐突了，没想到国师会在，还会看见我，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穆飞云吹着嘴边滚烫的茶，喃喃道。

        “之前不是与你说过，我们上课搬到了拈花别院了，老师自然会在呀。你要来怎么不提前叫人来与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策马出来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烨嬅噗嗤地笑了一声，“怎么？吴王殿下如此悠闲？倒不如帮本公主把今日的日课都写了吧。”

        “今天我收了一封家书，是我母亲寄来的。”穆飞云虽然心情沉重，但看到烨嬅，还是明媚了许多，连压在心里的事，如今也可以缓缓启口了。

        “是要你回去了吗？！”这下轮到烨嬅手中的茶盏险些端不稳了。

        “那倒没有，说是让我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

        “那不是很好么？！怎么？你自己想回去？”烨嬅的心一时间七上八下，她不明白穆飞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烨嬅，你上次说，想要去北燕看麦田，想要去西域看月牙泉，还作数吗？或者我问的直接一点，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妃，跟我回北燕？”穆飞云不想再绕来绕去了，他知道前路艰难，虽然得了舅舅的允诺，但自己终究不愿意苦等和忍耐过漫长岁月，他仍然相信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烨嬅被他这一问到时愣住神，她显然没来得及深思过，在她看来两人的爱意朦胧又坚定，但到底婚姻大事，以前都不在她思虑的范畴之中。

        深陷于爱意的人，往往会犯这个错误，他们总是过分沉沦于彼此，耳鬓厮磨，山盟海誓，如同酩酊大醉的酒鬼，却忘了自己悄然醉卧在一个现实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海没那么容易枯，石也没那么容易烂，但偶尔会有惊涛拍岸和乱石横飞，更常见的则是，绵里藏针和昏懦繁琐的日常。

        这些情意与爱欲的美好天差地别，却是长久拥有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如此宝贵的人，必须要面对的并发症。

        民间的话本里总是会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人中龙凤，佳偶天成。但是话本不会写的是，人中龙凤在拜堂时谁的裙角被不小心踩到而滑了一跤，从此新衣染灰，终成缺憾，也不会写书房里的琴瑟落了灰，两人为了谁去换弦而争吵不休，早已没有了听曲的兴致。

        但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好的，现实往往是，人中龙凤，连那一双彻夜长明的龙凤花烛，都要费尽筹谋才能得到。

        “我是吓到你了吗？你怎么不说话了？”穆飞云见烨嬅一脸惊讶地表情，自己不禁也慌了神，继续说道。

        “你知道，我终究是无法一直住在江都的，就算现在母后恩许我再暂住几日，可有朝一日，一定会召我回朝，或者，就算不回长安，也一定是要回到扬州的藩府去的，我只想尽快确定公主的心意，是否与我一般无二，所以，公主可否回答我，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或者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妃？”

        穆飞云到底是北方长大的男人，一副直爽的性子，他虽然也深谙江南文人委婉试探和九曲肚肠中的种种情趣，可他同样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面对自己真心倾慕之人，他必须尽快得到一个确认的答复，才好继续去施展自己接下来的部署。

        见到烨嬅依旧惊诧地面容，穆飞云更加焦急，他索性凑到了烨嬅身边，不由分说的拉起烨嬅的手，捂住心口：“烨嬅，我只想要你做我的王妃，甚至。。。你给我一句话，到底愿不愿意，你若不愿意，飞云以后，绝不再来纠缠。”

        穆飞云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他甚至只想让烨嬅做未来北燕的皇后，可到底理智还是在最后一刻冒了出来，要一个自小万人仰慕的公主随着自己背井离乡已经是艰难，若要再让她搅入北燕的政治，自己也是万万不想的。

        “可是，可。。。”在烨嬅心中，穆飞云虽然不是自己见惯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江南男子，可一向自有一股温柔和灵气，从来没有向今日这般直白而霸道过，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被这样逼问过。

        在烨嬅的想象里，她与穆飞云的结局，应该是两国互奉国书，自己平安喜乐的出嫁，他亦轩亦举地站在雕廊处候着自己，那本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却万万没想到，为何今日的场景会出现。

        “可是什么？你不愿意吗？”穆飞云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炯炯地一定要向她要一个答案。

        “哎呀，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那你。。。愿意吗？”

        “你。。。你总要去问过父皇，你在这里逼问我，难道我能出了门就跟你逃出江都城不成？”烨嬅扭过身子，不再看他，虽然她到底还是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但这句话，却已经足够。

        穆飞云喜出望外，一时竟然没了分寸，他激动地从背后一把抱住烨嬅，烨嬅却羞涩地一动不敢动，她紧紧贴着穆飞云的胸膛，那颗心温热地激动，透过绫罗传给了烨嬅，似乎在诉说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快乐。

        “你，你今天真的是全然没点皇家王子的样子，怪不得他们总说你其实是个马背上长大的野小子。”烨嬅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从背后抱住，虽然有丝丝羞赧爬上心扉，但这种心砰砰跳的感觉，却也让自己觉得从未有过的快乐。

        穆飞云贴上烨嬅的耳鬓，轻轻说道：“烨嬅，往后余生，我就算再写几万首诗，也不过就是心悦君兮四个字。”

        “切，你从来都是一副好口条。”烨嬅微微从穆飞云怀里挣开，可手却还任由他抓在手里。

        烨嬅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穆飞云。

        深陷的瞳孔，剑锋般的眉角，棱角分明的面庞，他肤色不算白皙，是被风沙吹过的古铜色，这本是一副深沉的面向，却由于穆飞云常年好与人打趣，到让他嘴角边有两道不深不浅的笑纹。

        烨嬅是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穆飞云，想着幸好他这张脸上，半是运筹帷幄，半是玩世不恭，不然哪一部分多一些，总觉得那便不是他了。

        “是本王英武潇洒地太过了，你一直盯着我看，都快微醺了？”穆飞云放下了心中的块垒，倒有了闲心与烨嬅玩笑起来。

        “是啊，是啊。我以前只晓得吴王殿下惯会走马驯兽，偶尔摆弄辞章，倒还真没好好端详过，你这副皮囊，倒也不差。”烨嬅从来不是骄矜的人，她也便顺势回了一嘴。

        “公主可不知道，本王尚未建功之时，靠的可是这副皮囊，蜚声朝野的。”穆飞云笑了笑，又凑近烨嬅，低声说了一句，“所以公主仙姿绝世，若是不嫁予本王，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哪个凡夫俗子能与公主相配。”

        “哼，我的事殿下就少操心，反正有父皇做主。倒是殿下，在男子之中，生出了这副魅惑众生的皮相，倒是会成为你北燕贵女们梦中常客吧？”

        烨嬅先前只知道自己心中日日想见穆飞云，却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也是介意别人见他的。所谓告白的意义，就是这一刻起，你拥有了对方的心，却也交付了自己的身。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烨嬅素来不喜诗书，但这句她倒是在诗经的唱词里听过，只是若是让她此时再回一句旗鼓相当的，倒是也难为她，不过她有更聪明的办法。

        她抱住穆飞云的胳膊，轻轻靠在他肩上，小声嘟囔着：“不许如云，只许有我，否则，你当本公主身后的云比你少么。”

        “谨遵公主之命。”

        北燕素来风俗开放，穆飞云虽未娶亲，但从十五岁起身边已经有良娣伺候，加上他自己生性潇洒不羁，所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温柔婉约者有，热情奔放者有，才华横溢者有，贤良淑德者有，可今日方知，原来男女情爱之事，只在辗转反侧之后，怦然心动之时，女子不必事事听从于男子，反倒是闺阁之中的反唇一讥，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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