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东窗事犯

一思绪纷繁，让烨嬅根本听不进去袁天城的今日的早课，她将越发沉重的头撑在手臂上，目光却是明明暗暗，毫无方向。

        “烨嬅~~”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袁天城的讲解和烨嬅飞于九霄云外的神思。两人双双注目在思虞身上，她打扮得华彩照人，丝毫没有宿醉过的痕迹。

        “嗯？怎么穿的这般庄重，是要出门吗？”烨嬅强打着精神挤出了一张笑脸，又伸出手按了按眉心，生怕眉头挤在了一起，露出一份憔悴多思的愁容。

        “嗯，今日来跟你和老师告别。”

        “啊？可你前天才来啊，怎么这么突然？”

        烨嬅闻言，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显然没有了方才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内心深处势不可挡的怀疑。

        突然要走，是怕什么事情败露吗？

        要留下的理由无论多么合情合理、情真意切，以如今思虞的身份和立场，说出口也都显得矫情虚伪；可要走的理由，却是信手拈来，无处不在。

        其实，思虞也并不晓得为何要走的这么着急。只是今早一起床，穆飞云便端坐在卧房之内，郑重的告知自己，正事已然办完，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事情败露，会招致杀身之祸。她并没有多问这个中缘由，她只是相信，穆飞云的严肃与急切，并非空穴来风，又或者说，以她谨慎的性格，她不能冒一点风险，将自己和穆飞云双双陷入险境。

        可是，她胡乱编纂的理由，哪怕表面上毫无破绽，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那都是自欺欺人的骗局。

        烨嬅并未多与思虞纠缠，十几年的姐妹情深，朝夕相伴，就算今时今日立场不同，她仍然想为彼此的情分留下最终的体面。她果然变了不少，若是一年前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那她一定会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她会责怪，会怨怼，会愤怒，说不定还会不安分的动两下手，可如今不会了。何时开始不会的呢？烨嬅自己也说不清楚，是父皇崩逝之时，是穆飞云离开江都之时，还是当自己在江陵发现原来思虞也早已被穆飞云撩动芳心之时呢？

        无论如何，眼下显然不是探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她选择礼数周到，笑意盈盈地送思虞出发，长亭短亭，送君千里，让江都城的萋萋芳草，冉冉花香，都帮自己强撑完这最后的表演。

        “思虞，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明明不在扬州，他明明就混在你随行的队列里，你那么着急回去，并不是去会新婚别离的夫郎，那你又是为什么要走的这么急呢？”

        烨嬅自顾自地问道，可明明思虞早已经走远，她又是在等待谁的答案呢？亦或是她根本不想听到谁的答案。

        “殿下的问题，应该自己都有答案了吧。”

        袁天城回应着目光散漫的烨嬅，他想眼前的少女也许是时候，人是会变的，正如她自己也变了一样。

        “老师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公主这是何意？”

        烨嬅摇着头惨笑一声，力不从心地吐出一句话：“就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蠢货呢。”

        的确，从烨嬅公主出生起，就被众星捧月般地夸赞聪明伶俐，这其实并非全是溢美之词，她绝世的姿容，活泼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一直都是皇室引以为傲的珍宝。公主虽然孩提时期就总是顽皮胡闹，可作为公主应该掌握的课业礼仪，却也一星半点都没落下，她总是能用弹指一挥间的专注便抵过旁人数年寒暑的努力，天赋异禀，说的就是这样令众生嫉妒的人。

        可如今，却从她自己口中，吐出了“蠢货”二字，实在是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

        但袁天城却并不惊讶，人在深情之中，又有几个聪明的呢？毕竟他也是蠢过的人，他们有的时候还真是同类。

        然而聪明人只会蠢一阵子，可真正的蠢货却是会傻一辈子。看破了情深不寿的奥秘，便知道心动和心安本就是两码事，爱一个人和信一个人也是两码事，而最初懵懂无知，乃至误入无间，尝尽苦涩，便是因为把这两者混为一谈了，堪破就好，人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那殿下准备好，以后做个聪明人了吗？”袁天城问道。

        周围的侍从都只道两人在猜谜，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却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我怕自己狠不下心。”

        烨嬅闭上眼睛，颤抖的嘴唇淹没了将将说出的字句，痛苦而扭曲着。

        “别着急，还有时间。”

        哑谜到此为止，因为烨嬅也听不懂袁天城这话的意思，只当那是一句寻常的安慰，可袁天城自己却心知肚明，甚至开始倒计时推演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真的不远了。

        人哪怕知道了某些道理，也不会自己主动去践行，除非，有朝一日，不可不为。

        所以，大部分的成长都是被动的，与其告诉一个人你该怎么做，不如等到东窗事发，他便知道，什么是不得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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