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黄雀在后

就在烨嬅回宫的当晚，照例皇帝是应该在皇后宫中留宿的，谁知用完晚膳之后，皇帝又起驾前往了千秋殿，这不得不让烨嬅匆匆结束了跟袁天城的会面，急慌慌的赶回寝宫之中，一迈入宫门，只见穆飞云正一边在灯下批改着奏本，一边等着烨嬅回来。

        “陛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要理政赶紧回宣室殿去，免得皇后娘娘又埋怨于我。”烨嬅半开玩笑地说着，手上开始将穆飞云批阅过的奏本叠成一摞，做出了要将皇帝赶走的架势。

        “哎~~别别别~~这不是你没回来，朕闲来无事，这才叫内侍搬了一些奏章过来，也是顺便等你。”穆飞云连忙起身拦住烨嬅，又顺势从身后环住她。

        “那陛下既然没有公务要处理，还是赶紧起驾回皇后娘娘宫里去吧。”

        “朕才从皇后宫中过来，都等了你一个时辰了，你这又要赶朕走？”

        “既有祖制又有宫规，陛下今夜实在不宜留宿在此。陛下这么做，看来是存了心要给我招惹些是非了。”

        “你怕什么，有朕在，这宫里还有谁敢翻了天不成。”新朝改元，没有了先帝的在时的威权，穆飞云确实有底气说出这句话了。

        烨嬅倒也懒得再故作矜持，毕竟当今皇帝的盛宠，于她所谋之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也便顺势应承了下来。

        “今日去见你哥哥，他还好吗？怎么一回来就去了观里？”

        “见到哥哥整日醉酒，百感交集，才去观里静静心。”

        “若只是喝些酒，倒也没什么。”

        “陛下大度，臣妾谢过了。以后我还能再去见哥哥吗？”

        “你若想去，挑几个要紧的年节，请了旨去便是。只是也不宜去的太勤，你毕竟是宫妃，你哥哥他毕竟是。。。。总之，平日里小心一些。”穆飞云心中仍然深深的介意着烨轩的敌酋身份，更何况两人在南梁时，相处也算不上融洽，心中的芥蒂根植已深，哪怕如今是为了烨嬅的情分，自己对烨轩也是断然没有半分好感。

        烨嬅自然也知道，穆飞云肯让她出宫已是破例，日后必然不能太过招摇，索性有袁天城这个强援在，对宫外的联络，倒也省了不少心力。

        “对了，你快看！”穆飞云拉着烨嬅回到书桌边，慢慢展开了一个卷轴。

        “这是？”

        “朕打算开驰道和沟渠，联通南北的水陆交通，这样一来，将来咱们去江南，即可从渭水顺流而下，直抵江都城下。可比原来一路骑马要快上许多。”

        “陛下果然没有骗我。只是这开驰道和沟渠，耗费巨大，陛下如何让朝野上下通力支持？”烨嬅心中大喜，但转念又为朝堂上的阻力担心。

        “此事利国利民，南北道路与河网一旦贯通，这日后商旅周转，运送物资，都将大大便利，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再说了，朕是皇帝，我大燕止戈息武这些年，存下了多少家底，朕一清二楚，又不是无力做此事。”

        “可，这看起来是一个大工程，怕是要耗费许多民力，以致田舍荒芜啊。”

        “无妨，朕的粮仓之中的存量，足够供给天下臣民十年之用。断然不至于叫百姓受苦。”

        见穆飞云心意已决，烨嬅便不再相劝，毕竟这本就是自己心之所向的事，而燕国自从灭梁之后，天下财帛源源不断的运抵长安，自是应该止戈息武之后，为这满目疮痍的天下略施华彩的，而皇帝为自己的年号取名“盛业”，想必大有一番抱负萦绕于胸怀。

        就在千秋殿中一派暖意洋洋之时，皇后的立政殿中虽然太子光和二皇子昭都簇在膝下，但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们的父皇却沉湎流连于其他嫔妃的宫中，这不禁让皇后大为光火，她派了婢女去今上御前的内侍处打探，却又得到了皇帝今夜已经宿在了千秋殿的消息，心中更为恼怒，只是碍着两个孩子面前，不得不强压怒火，直到太子和二皇子全部入睡，思虞才得空，将一小内侍唤进殿中。

        此人本是梁王府从江陵来的老人，是梁王的心腹，作为思虞的陪嫁，一路随她从扬州到长安，又从王府进了宫城，对梁王一家可谓是忠心耿耿，自从穆飞云入主东宫后，也多次让此人负责消息流转与情报刺探的事。先帝崩逝之后，此人领了封赏，在京城之内置了田宅，海内生平之际，本过起了富贵逍遥的日子，直到近日，才又被皇后召入屡次宫禁之内。

        “启禀皇后殿下，今日昭仪出城只去了废帝的府邸，留了约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宫了，并未再去他处，只是。。。”

        “只是什么？他们兄妹说了什么？”此人常居宫外，素来为穆飞云和思虞监视着长安城内的动向，今日自从得知了烨嬅要出宫的消息，思虞便连忙通知此人前去打探，现下又被他这句“只是”勾起了精神。

        “倒也没什么，臣附于檐上，只听见昭仪娘娘训导废帝，要感念陛下恩德，不可再为狂悖之语。离府后，昭仪娘娘倒是直接回了宫，可袁大人走到宫门时，突然策马入市，并没跟着一起回来。”内侍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做了记录，顺势呈送给了思虞。

        烨嬅自从一进宫，行迹自然有人报与皇后，皇后自然是知道她一回来便去了宫观内，可既然是去宫观内，袁至道却没有一起陪同，也是蹊跷。不过最令人疑惑的，还是烨嬅在废帝府中说的话。

        思虞反复翻看着手中的记录，拒绝了片刻，恍然大悟般发问道：“我记得我那表兄的府宅是一品公爵的规制，楼高檐厚的，你还听清楚了他们说了什么？烨嬅虽然音色明亮，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你何以会听的如此清楚？看这记录，似乎是一句都不曾落下？”

        “这。。臣就不知道了，臣只是据实记录。不过昭仪娘娘的声音确实是要比那废帝大很多，那废帝的声音反倒没那么清楚，就连袁大人也像没说话似的。莫非。。。”

        “对了，是人家故意说给你听的。咱们在废帝府里安排的人，可有什么发现？比如什么纸笺之类的？”

        内侍摇了摇头，“并未发现有什么纸笺，而且那废帝日日在正堂之中饮酒，那里只有丝竹编钟与美酒舞姬，偶尔笔墨之间也是写一些唱词，想来昭仪娘娘也没法给他写些什么，再说了当时袁大人还在场，真若写了些什么，这也太冒失了，陛下也会知道。不过陛下既然允了昭仪娘娘出宫，自然是许可她与那废帝叙旧的，他们何苦还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这也正是思虞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女人直觉告诉她，烨嬅绝对不止是去探视这么简单，而她今日在废帝府邸说的这一番话，分明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但烨嬅到底想干什么呢？只是想回江都吗？还是看中了自己的位置？

        思虞猜不到烨嬅的心思到底是哪一个，可无论哪一个，思虞都不允许。她吩咐内侍一面盯紧了废帝府邸的动静，一面谴人给梁王报信，请他留意江南的局势。如今，她既要保护自己地位，也必须捍卫穆氏的天下。而她与烨嬅的姐妹情谊，在这暗流涌动的政治漩涡中，也只有灰飞烟灭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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