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流血的路（六）

失魂，落魄！

        斗笠被挑飞，灰衣人的魂魄一下子被抽空了。

        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飞上天空的斗笠，宛若，那飞起的不是斗笠，是他的灵，是他的魂！

        就看着那飞上了天空，又随着山风飘落下石梁的斗笠，连被打折的鼻梁上涌出的鲜血也不管不顾。

        楞住的，不只是灰衣人，还有无影。

        全身宛若被雷电击中，无影的拳头在颤抖着，默默地看着已经没有了斗笠遮脸的灰衣人，想要说句什么确又不知道该说句什么才是最合适的。

        半响，无影用力的握紧了拳头，又再慢慢地松开了，朝灰衣人点点头道：“太阳快落山了，不打扰道长做晚课了！”

        花白的胡须，一付仙风道骨的身姿，慈祥的面容，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无影永远也无法相信，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竟然是倍受江湖推崇的武当名宿，现任武当掌门天极道长的师叔，人称玉剑无暇的无垢道长。

        怔怔的站在石梁上，对从自己身边的无影，无垢道长无动于衷。

        斗笠的掉落，无垢道长觉得自己就是那未出深闺的少女，突然间，就被人撕去了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扔在了人来人往的菜市口，从此，再也没有了秘密可言！

        想要问问无垢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无影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走过了无垢道长的身边。

        无影后悔着，为什么要揭下了斗笠呢？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而今，这一个牢，是无法在补上的了。

        无影只能选择走开，走开了，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一个恰当的选择。

        “也许，这将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的！”

        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无影走过了石梁，朝最高最大的那株树走去。

        哎！

        一声长叹，无垢道上看着石梁上扔着的断剑，心中感慨万千。

        然，昨日因，今日果。

        除了自己，又能够怨谁呢？

        这一声长叹，是那么的悲凉，是那么的无奈！

        听出了无垢道长这一声叹息中的悲凉和无奈，已经走过石梁的无影停下了脚步，觉得，应该再对无垢道长说些什么，可停下了，又觉得不知道该怎样去说，抬脚，刚要走，便听到无垢道长喊自己。

        转身看着无垢道长，石梁上的劲风吹动着身上的灰袍，白发白须在风中舞动着。虽然，腰不在像真武殿前的松柏那般挺直。但，他，还是那般的仙风道骨，依旧是江湖中众人膜拜的前辈风范。相信无垢道长这样做，一定是有无法言表的苦衷的，无影恭恭敬敬道：“道长，若信得过无影，便对无影说吧！”

        转过身子，看着无影，无垢道长道：“无影，我是不是很卑鄙无耻！”

        无影道：“道长言重了！”

        苦涩一笑，无垢道长走过石梁道：“你无需宽慰我，做下了这些事，便是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你若想骂便骂我吧！”

        无影答非所问道：“道长喜欢莲花对吧？”

        无垢道长点点头，愧道：“与莲自居，可我却玷污了莲花！”

        “非也！”无影道：“人若莲，在未成为出水芙蓉之前，也便是那污浊的。放眼这人世间，谁没有过去呢，只要坦然去面对就好了。莲花之所以称花之君子，在无影看来，并非起出淤泥而不染，而是，其能够坦然面对出水之前的污浊！”

        无影的话，令无垢道长若有所思道：“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我便明白，又能耐何！”

        无影道：“亡羊补牢纵然为时已晚，也总好过放任自流。”

        “哎！”无垢道长又是一声长叹。

        看着山边的落日，看着那株又高又大的大树，无影道：“道长，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你也不知道在我身上有着怎么样的过去，我只能说，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什么名份，口碑，也许，只是身外之物！”，说罢，无影朝无垢道长一抱拳，转身走入林中。余下无垢道长一人，呆立在夕阳下，口中喃喃自语着无影说过的话。

        忽的，一个满是责难的声音在无垢道长耳边响起：“无垢，你竟然这般放无影过去了，就不怕主上责罚吗？”

        两个身材高挑，一袭黑衣，黑巾蒙面，面巾和胸前都绣了一个红灯笼，背负长剑的女子站到了无垢道长身后。

        头也不回，看着夕阳，无垢道长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这般活着不若死了那样痛快的活着，无垢这把老骨头，真是怕了！”

        一个人，苟且在人世间，便真是怕了。

        如果，不怕，又何必这般苟且的活着呢？

        左边的女子往前一步道：“既然怕了，那你为何还要放任无影从这离开？”

        一声冷笑，无垢道长道：“无垢虽然老了，却还不至于老到看你这女娃子的脸色行事！”

        说这话的时间，无垢道长的腰又直，又挺，让人又想到了真武殿前挺立的松柏了。

        握住背上的长剑，这女子道：“怎的，难道你敢对红灯使动手不成！”

        无垢尚未答话，无影的声音突然在这两个女子耳中响起：“杀你们，还不用道长出手！”

        一直未说话的女子，转头一看在林子边缘手持硬弓的无影，一言不发，身形跃起，抽出背上的长剑，手腕一抖，挽出七朵剑花，飞身刺向无影。

        无垢道长是用剑的行家，这挽剑花，虽然看似简单，可真能够挽出剑花者，就拿武当弟子来说。学剑五年，能够一剑挽出三花的，十之有一。学剑十年者，一剑五花，寥寥无几。这一剑七花，放眼整个武当，加上自己，也不到一把掌的数。而这女子，看身形，也就双十年华。竟然一出手，便挽出七朵剑花，看来，这红灯使也真有自傲的本钱！

        右手一探，扣了三支羽箭在手，搭箭满弓，无影道：“这么多花，你卖花姑娘啊，看我三花聚顶！”

        弓弦响做霹雳，三支羽箭疾似风，快若电，飞入女子挽出的剑花中！

        如遭重击，女子跃起的身形一滞，摔落在地上，左右两腿，各插一支羽箭，箭穿透腿部，血如泉涌。

        女子眉头紧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却只能徒劳的在地上挣扎着。

        “你……”之前说话的女子，刚抽出背上长剑，便被无影一箭射中胸口。大概是女子太过廋弱，又或是无影开弓力量太强，无影射出的箭，竟然洞穿了这女子的胸口，飞入对面的林子中。而这女子，因离山崖太近，中箭后便摔下了山崖，还好，无影那一箭，已经结束了他的性命，不然，恐怕又要听到一声惨呼了。

        拎着铁臂硬弓，无影走到中箭女子的身边，看着面若白纸，疼的满头大汗，却紧咬牙关，不发出一点疼痛呻吟声的女子道：“你觉得你的主上会不会来救你！”

        像看魔鬼一样的看着无影，女子眼中满是不甘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魔鬼，我家小姐，终会要你赎罪的！”，说罢，女子嘴角突然现出一缕微笑来。

        暗道不好，无影刚伸出手要抓住女子，可晚了那么一点点，女子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像离弦之箭一样飞下了山崖，留在无影手中的，只有一缕女子身上的黑布。

        崖下一股紫烟冒起！

        “你这个魔鬼，我家小姐，终会要你赎罪的！”

        这话像是嗡嗡乱叫的苍蝇在无影的耳边萦绕着，无影突感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跌坐在了地上。

        “无影！”，无垢道长大步到了无影跟前，看着像是蒙了一样的无影，忙在他的人中上用力掐了两下。

        人中传来的刺痛，让无影清醒了些，用力的摇了摇头，看着在眼前有些飘忽不定的无垢道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口中含糊不清道：“道长……”

        看着升腾起的紫烟，无垢道长拉起无影道：“快些离开这，这紫烟是红灯召集人手的信号！”

        被无垢道长这么一拉，无影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无垢道长手快，托住了他，恐怕又是结结实实的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了。

        手指在无影脉门上一搭，感到脉像异常的洪数，再一看无影的左臂上，此时此刻，手臂上的并蒂莲花已宛若池中活生生的莲花。无垢道长道：“真是大不妙了，怎偏偏就在这要命之时毒发了！”

        从怀中掏出个小瓶，从里面倒了几粒药丸喂到无影口中，在无影盘在地上，左手钳做蛇势，右手捏做了鹤嘴诀，连点无影胸腹背数穴。

        “哇！”

        一口黑血从无影空中喷出，感到胸口一阵舒泰，脑袋也不怎么迷糊的无影朝无垢道长道：“多谢道长！”

        一点头，无垢道长道：“并蒂莲花毒已发作，老道我只能暂时替你护住心脉，解一时之急，其它的也无能为力了！”

        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也知这山中凶险，担心着知道了状况的季散雪她们会赶来，无影挣扎着站起身来，对无垢道长道：“道长，红灯怎么样，你最清楚，还得劳你下山，看见我大哥他们，一定得拦住了！”

        “可现在的你已经不能在跟别人交手了！”无垢道长急道。

        朝无垢道长笑笑，无影道：“道长你也清楚，中了并蒂莲花会怎么样，现在，我只有赌一把！”

        知道无影要赌的是什么，无垢知道，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只得道：“那好吧，只希望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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