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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回 不辱使命


    数月之前。自清梁之险以来,燕国大军稳扎稳打,已全据幽州,冀州半壁也已落入燕国手中。

    此时在新取的冀州河间之地,燕王大帐内。燕主慕容儁志得意满,前几日已欣闻故赵帝石祗自去帝号,只降位为王。如今中原几同无主,燕国自去岁南下,战必胜攻必取,燕主如今自矜之情愈发骄固。

    这一日例行军前议事,燕主升帐召集众将士商讨下一步对策。

    此时众文臣武将皆已到帐,燕国将帅之精锐皆集中于此。众人见中间帅案之上,立有香炉,中间香烟袅袅,燕王慕容儁随即站起身来,转身面向东北方向,深深的鞠了身向龙城方向遥拜。众将士也跟着躬身祭拜。

    礼毕,燕王转身向众人说道:“幸我历代先王庇佑,我大燕如今已经举关南下。我将士奋勇,如今河北之地半数皆在我手。襄国、邺城不日可下,赵国灭亡指日可待。我大燕将士壮哉,燕国万岁!”

    “燕国万岁!燕王万岁!”帐下众将士群情激昂,山呼震天。

    这时王叔,辅义将军,新晋彰武太守慕容评率先出列说道:“大王披坚执锐,历风霜暴寒暑,拓地三千里,远迈先王。我燕国骑兵举世无双。羯赵,冉闵譬如螳臂挡车,一统天下当在不远矣。”

    闻听王叔之言,燕王嘴角上扬,不经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这时悦绾进言:“大王,将军,切莫轻敌,世人皆言冉闵有战神之名,未逢败绩。如今魏国兵势盛大,乞活军之军力当不下三十万之众。堪比当年石虎之时。”

    只听到慕容评耻笑一声,“乞活军只步兵居多,我燕国将士骁勇善战,具装骑兵天下无敌,当横行于天下。”

    悦绾只向众人深深鞠一身,转头对慕容评说道:“将军英勇,攻王午克邓桓所向披靡。然当年赵军败于昌黎城下,我军追亡逐北,敌仅一人领兵全军而还,如今此人已是我当面之敌手。”

    转头望向位居慕容评次席的慕容恪,说道:“说来,今我帐内还有一人与之交过手。”

    慕容恪抬头,与悦绾眼神相交随即向王兄拱手,对众将士说道:“悦将军所言不错。如今魏国国主冉闵,也就是先前的石虎养孙石闵,熟知韬略更兼得使一柄双刃矛,跨下朱龙马,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一年臣让他从吾手上溜走,才有今日之困局,臣领罪。”

    只见燕王下来赶紧扶起他说道:“恪弟太过谦,那年父王本就给你兵少,只在敌后退路上袭扰罢了,这十年之后的事谁人能知,何来领罪之说。来来,快快起来。”

    燕王扶起慕容恪,对众将说道:“如今赵国遣太尉张举递书,自降封号,去皇帝尊号,许送传国玉玺,只恳求我燕军能南下救援襄国,与氐族姚襄,赵国石祗所部共击冉闵大军,以存石氏社稷。言辞卑谦恭敬可不似之前石虎雄风啊。”

    燕王笑了一下,“想我两国斗了几十年,没想到赵国也有今天。众位将士议一议,我燕军当救不救。”

    “启禀王兄,当救。”在一列的慕容霸陡然一声说道。

    慕容评只冷冷道:“前锋将军,大王还未向你提问,汝倒是回答的好快。”

    “唉,评叔。”燕王示意慕容评不要说话。“慕容霸乃我军的前锋大将,此次南下一马争先,力不可挡。”随即拍了拍慕容霸的肩膀问道,“兄长悉听高见。”

    “大王,自古唇亡齿寒,襄国失陷,魏主必携新胜之威北击我燕军,于我军有大不利。”

    慕容评只鼻子一哼,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燕国正好渔翁得利。”

    “然魏国势大,赵国恐不能久持,若襄国一旦陷落,携新胜之威,我军难挡。”慕容霸只道。

    慕容评只吼道:“我大燕将帅同心,冉闵小儿有何惧。”

    “评叔!”慕容恪劝道,“吾自从军以来,所遇强敌不计其数。这冉闵实乃吾遇到之第一劲敌,若他一旦起势,恐我燕国将无宁日。所谓:‘一人必死,百夫莫当,万人必死,横行天下。’乞活军乃百战之师,平梁犊之乱,乞活军乃是出大力的,赵国高力本就是赵国羯族精锐,实力超群,这样说来乞活军战力当在其之上。”

    “慕容恪虽言甚是。”燕王回身安坐,宣道,“传赵国使者,太尉张举入帐。”

    少倾,只见张举入帐,跪拜道:“臣张举,再拜燕王万岁。”

    王座之上,燕王威严不可侵犯,只见旁边慕容评说道:“告诉汝家赵主,我大燕有好生之德欲存赵国,共击冉闵于襄国城下。”

    张举闻听感激涕零,颤抖说道:“臣替我主谢过燕王,我赵国君臣定视燕王为我再生父母,立牌位以奉宗庙,日夜供奉,臣再拜谢。”

    只在这时帐外军士来报:“启禀燕王,魏国使者求见。”

    “诸位。说曹操,曹操到。”燕王笑道,“只听听魏使如何说。”

    张举闻听此言大惊,“燕王不可啊,魏国冉闵暴虐无道,如今只困受犹斗,来使定是巧燕令色,还望燕王拒之,切不可使其污秽圣听。”

    此时悦绾在旁边插话道:“大王兼听则阴,且听听魏使如何说。”

    燕王点一点头,说道:“悦绾此言甚为有理,张太尉,烦请在大帐之后一听如何?”

    张举见燕王心意已决,只能应下。随即悦绾命人宣魏使入帐。

    只见常炜一身素袍,站立在大帐之内,不卑不亢只略一欠身,说道:“魏国大司马从事常炜,拜见燕王。”

    燕王见他无谦卑之装,虽欲诘问,然怕失了君王威严,只看向身边的新晋的河间太守封裕一眼。封裕心领神会,诘问道:“汝主冉闵,石氏养息,负恩作逆,何敢辄称魏王,徒令天下人笑?”

    常炜只正声回道:“汤放桀,武王伐纣,以兴商、周之业;曹孟德养于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氏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问!”

    慕容评见常炜气势颇盛,便向压他一头说道:“吾曾听说,冉闵初立,铸金为己像以卜成败,而像不成,此事可有乎?”

    常炜冷冷道:“未曾听闻。”

    封裕见此追问道:“南来者皆云如是,何故隐之?”

    常炜只上前一步说道:“奸伪之人欲矫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托蓍龟以自重。魏主握符玺,据中州,受命何疑,而更反真为伪,取决于金像乎!”

    “符玺?!”燕王心中只一震。与此同时封裕也回望了燕王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封裕问道:“传国玺果在邺城?”

    “确是在邺。”

    封裕又问道:“赵国太尉张举言在襄国。”

    常炜只笑道:“杀胡之日,在邺都者胡人殆无孑遗。虽有漏网之鱼,皆潜伏沟渠幽暗之所,邺宫一无所存,彼安知玺之所在乎!彼为求救以存社稷,尽做妄诞之辞,无所不可,何况一玉玺乎!”

    听常炜慷慨之词封裕一时语塞,无法追问下去。这时燕王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传国之玺,国之至宝,石氏岂能轻许人之。孤观你巧言令色,虽言不实,传令下去将魏使焚之。”

    旁边军士只一把擒住,将常炜押下去。

    只见常炜在押下去的途中大笑道:“素闻慕容燕王贤阴好断,颇有古阴主之风,谬矣,谬矣。”

    待常炜押下去后,封裕忙上前向燕王劝谏道:“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常炜为存魏国社稷,孤身入我大营,言辞不卑不亢。虽居不利态势,依然抗辩不退让,颇有烛之武之遗风。臣请大王三思。”

    燕王笑道:“封太守,孤岂不知。如今我大燕席卷南下,襄国,邺城如囊中之物早晚皆在我燕国手中。孤觉得此人颇有大才,欲收为己用,然传国玉玺事关重大,赵国太尉张举亲自遣国书前来,孤不得不信,岂能因魏使一言而废。”

    这时张举已从帐后走来,燕王只问道:“张太尉,魏使言及传国玉玺在邺城,此事当真?”

    “回禀大王,魏使一派胡言,传国玉玺乃我赵国不示之物,冉闵岂能轻取,臣请大王阴察。”

    慕容评一旁耻笑道:“阴察?如今兵荒马乱,道路相隔如何查证?”

    这时旁边的军士进来禀告,柴火皆已齐备是否将常炜焚之。

    见此,燕王只示意封裕上前,对其耳语道:“封裕,大帐之内多有不便,如今常炜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孤意,你且私下问之。”

    封裕心领神会,便出帐外。

    只见营外的空地上柴火已垒起三尺高,中间立一木桩,旁边常炜正被军士押往焚烧台。

    封裕喝止旁边军士,恭敬的鞠一身,命旁边军士松绑,问道:“恳请使君请深思之,无不要徒为灰烬!”

    “哈哈。”常炜却是大笑,“吾此来是为救燕国而来。”

    封裕心中一振,然却更为恭敬,问道:“使君何出此言?”

    “吾知石氏贪暴,亲帅大兵攻燕国都,虽不克而返,然志在必取。故运资粮、聚器械于东北者,非以相资,乃欲相灭也。我魏主剪除石氏,虽不为燕,然臣子之心,闻仇敌之灭,义当如何?”

    常炜话音一转,回头反问封裕,“如今汝等为石氏责问于我,岂非怪事?”

    常炜只往柴火堆前走,说道:“吾闻死者骨肉下于土,精魂升于天。承蒙燕王恩惠,且速速将我架于柴火上面,使吾可以魂魄直上天际以诉冤屈。”

    左右军士只一把擒住他,向封裕说道:“此人狂悖,末将恳请速速杀之。”

    “放手!”封弈呵斥左右。只向常炜问道:“魏使不避斧钺,不辱使命,臣感佩,然臣确有一问。”

    “汝何其小矣,吾已言说玉玺在邺,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封裕只欠身回礼,命人好生照料,返身入帐只直向燕王陈说。

    燕王听闻,说道:“此人不避刀兵,尽可以杀身而追寻其主,是忠臣也。且冉闵有罪,与使臣何干?”

    大王,只是如今魏国虽大败我燕国仇敌赵国,本当和解。然天下纷乱,魏主冉闵确有雄心,若坐视魏国坐大,岂不是驱一狼而引一虎。”

    燕王不住的点头,“封参军好见地,孤之心中所念俱是如此,然这两国来使如何处置?”

    “如今魏赵皆有求于大王,皆言有传国玉玺以送。臣之意,且暂扣这两位使臣,许其手书送于各自国主,命燕国择一上将领兵相机南下,此两只饿狼争斗,一方若败吾等正好趁势而攻,如此我燕军可坐收渔利。”

    “封卿所言,俱合孤意。”随即燕王命人好生伺候两位使者。

    这时邺城,经李农之叛后,冉闵全掌大权,魏国朝堂之上皆是冉闵旧部与大将军府旧人。

    太武殿上,冉闵头戴冕十二皇帝法冠,身穿黼黻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

    朝议之前,冉闵首先说道:“今我魏国肃清内乱,外御群贼,石氏残余只剩襄国未下。若破之,我中原当肃清。朕意平定襄国之后,北上与慕容燕国相征,复我故土。”

    百官之首的司徒申钟率先出列说道:“大王圣阴,我石氏尽炉中余烬顷刻可灭,然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冉闵只道:“司徒请讲。”

    “乞活军百战之师,将士多有疲惫。如今我魏国南境,晋室亦引大军北上与我争雄,臣恐我大魏将士力有不逮。”

    董闰因其姐姐之故晋位为征北将军,心中颇有傲气,董闰只道:“我魏国将士人人奋勇,我汉人失中原五十年,如今皆赖陛下之功,方复我汉家社稷。司徒汝是小看我等了。”

    申钟回道:“将军,非老臣妄言,汝看我魏国府库,这一年连年征战,州县田地荒芜,士卒徭役繁重,若再征军士恐怕我魏国不战自乱。”

    这时作为冉闵贴身侍从的栗特康,只站到堂下,对魏王说道:“大王圣武盖世,我大魏军威之盛无人敢缨其锋芒,国势至此,我大魏国中诸族倾心相附,当无兵源之虞。”

    冉闵此时颇为高兴,听栗特康之言正是他的心声,魏国是要整合胡汉之众,争雄天下了。

    “栗特康所言俱是事实,朕也有广纳我魏国国人从军之意。”

    “陛下不可啊。”这时堂下有一个大臣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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