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

“说说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吧。毛老很关心这一点。”周波生十指交叉在了一起，仰在椅背上。这对他来说，是个很舒服的姿势。这时候，他表现出一个心理医生特有的安静与耐心。

        方山低下头，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和毛老说实话。毛雨涵在幼年遭受的非人的虐待，令方山愤懑的同时，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他的犹豫不决，令毛老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至今还记得从贼窝里接回毛雨涵那天她的样子。她躺在血泊里，睡得很香甜。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弱单薄的身体上伤痕累累。

        连他那位世代行医的朋友都在叹息，这个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命还真不是一般的硬。他无法形容当时心痛的感觉。其实方山不说，毛老也能猜到毛雨涵经历了什么。可是他还是想听，甚至是想亲眼看看。他也说不清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周波生给了方山一个鼓励的眼神。方山点点头，他终于下定决心，说出真相。

        “我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个男人。”方山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白纸，拧开钢笔帽，一边讲述，一边在纸上画出那个施暴人的模样。

        “毛雨涵在她意识世界里的本我投影，正是她幼年时的模样。她被那个男人吊在一根房梁上。用沾盐的鞭子抽打她。他很享受虐待毛雨涵的过程。我试着去救她。但我连触碰实体都做不到。”

        “这很正常。技术暂时还达不到让你直接影响她的意识世界的那种程度。她能看到你，能触碰你。但你不是真实的存在。”

        “我只能在她昏迷的时候，暂时掌控她的身体。我试着逃出那个屋子，我躲进一个废弃的祠堂。”

        “第二天，你发现，一切又回到原点。”周波生打断了方山的话。

        “正是这样。”

        “我稍后再来解释原因。你继续。”照顾到毛老的情绪，周波生没有在技术问题上过多的说明。

        “那个男人又回来了。”方山沉默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力图用平静的叙事的语气继续说道：“他带回来一只金色的虫子。我猜是一种蛊虫。那只蛊虫钻进毛雨涵的耳朵里，她的身体就被麻痹了。她躺在了地上。无数条竹叶青蛇被毛雨涵吸引了过来。它们盘缠在毛雨涵身上。”

        方山说不下去了。他胸口好闷。鼻头酸涩。他低下头，用拳头抵住自己的眉心。“抱歉，我暂时就看到了这些。”

        说到这儿，方山已经将施暴者的模样画了出来。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刑侦警察，但是主要的容貌特点，方山还是抓住了。

        他将那张画，递给毛老。毛老一直用手捂着眼睛，这时候，他抬起头。方山看到，他眼球上的血丝都突了出来。毛老用颤抖的手，接过那张画像。他深吸口气。另一只手，缓缓攥紧。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可是仇恨的岩浆还是从他的眼睛里喷薄了出来。

        这头沉寂已久的雄狮时刻将送葬的刀藏在袖口。而今，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亮刀的目标。

        “苗氏一族，上上下下五十六口人。我们将他们的尸体摆放在村中央那块儿空地上。我没有在那些尸体中，看到这个人。”

        毛老将画像拍在办公桌上。方山看了一眼。他从毛老的眼中，看到了杀心。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了什么？”

        “一眼泉水。泉底铺满了花斑细蛇。毛雨涵本来被打的奄奄一息了，但在泉水里泡了一会。她就痊愈了。”

        “娲女蛇。在苗氏一族的密藏中，有过记载。它们的表面会分泌出一种可以促进人体细胞再生的粘液。但是每年，一条蛇，只分泌出那么一滴这样的粘液。对了，你们用的快速愈合药剂，其技术核心就是这种粘液。”

        “你们帮助毛老的目的并不单纯吧？”方山盯着周波生的眼睛，冷不丁说道。

        “被你看出来了。”周波生当着毛老的面，也没有隐瞒：“苗氏一族有个密洞。听说那里藏着苗氏一族所有的典籍。我要你在那里找出那个密洞的位置。”

        周波生拿出手机，递到方山的手边，那是一段电话录音。方山迟疑了会儿，拿起手机，按下播放键。秦卫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

        “务必找出那个苗氏一族那个密洞的位置。这是命令。”

        “我想，这样的话，你就没有拒绝我的理由了吧？”

        方山看了看毛老。毛老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那我们就继续吧。”周波生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把注射枪，推到方山的手边。“最新型快速愈合药剂。绝没有副作用。祝你武运常在。”

        方山抿了抿嘴唇，此时的他，有些排斥进入到毛雨涵的意识世界。周波生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他没有催促方山的意思。毛老也是。他们安安静静的在等待方山作出决定。

        “其实我怕了。太难受了。真的。”方山伸手拿起那把注射枪，将针头插在脖子上。一声闷哼，他将注射枪里的药剂推入自己的体内。虚弱感推潮一般小腿。方山的体内又充盈起力量。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毛雨涵带出来的。”

        “给你个忠告，在里面，尽量保持情绪稳定。”

        方山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睡眠仓那里，躺了进去。舱盖缓缓关闭。他闭上了双眼。附着在他神经系统上的纳米机器人重新焕发光亮。方山的意识，又沉入到一个黑暗的世界。在这个黑暗世界中，他看到了光······

        方山猛然睁开双眼，还是那间屋子。那个矮胖男子还在癫狂的笑着。毛雨涵已经沉进蛇窝之中，只剩一只脚还留在外面。看到这一幕，方山胸中升起一股怒火，他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理智，一定要保持理智！方山攥起拳头，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低声催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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