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破裂

路德新身后的人烟灯火渐渐亮起，夜色的幽蓝被暖黄色的光晕点缀，夜与灯的交融衬得他更像深幽里走来的魅灵。

        陈小南在被暖系光晕映亮的夜色里看着路德新，眼里带着疑惑，他好像是故意在这里等他，好像知道他家里没人一样。

        路德新好像察觉到他疑惑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小南哥哥，你怎么了”

        “你这是在这等我吗？”陈小南还是问了出来。

        路德新的笑容渐渐消失，瘪起嘴唇：“被你看出来了。我太舍不得你了，就想在你小区门口多待一会儿，我想看你家的那盏灯亮起可是我不知道你家住几栋几楼，我只能在心里设想一下。你在温馨的家里，和你姐姐坐在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不像我，身旁连个亲人都没有……”说完，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色，眼里的孤单与向往遮掩不住。

        陈小南看得一阵心疼，拥住路德新，后悔自已刚才对他的怀疑。他只不过是一个远走他乡的游子，在楼下迟迟不走，只是为了多看自已而已。

        “不要觉得寂寞，你还有我。”陈小南拥住他，依在他耳畔轻声说。

        路德新用手环住他的腰，温柔呢喃：“可是……我真的好想看你家的灯亮起……就当是念想吧。”

        陈小南侧身指向临近小区大门的那一栋楼：“我就住在那，2栋4楼。”

        路德新依然缠住他的腰身不放，似小章鱼一样搂着他，也不顾小区进进出出的人投来目光，将头放在陈小南的颈间，低语：“你的那盏灯将会照亮我的梦。”

        唇齿间吞吐出的氲气扫得陈小南的脖颈麻麻痒痒，他觉得心底有一粒似种子的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这种感觉，甜蜜又苦涩，熟悉又陌生。

        “你姐姐不在家，你今晚打算去哪？”路德新的手，不老实地在陈小南的腰上流连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陈小南沮丧地摇摇头：“不知道，没有地方可去。我刚才给表姐打电话，她也没接。”

        陈小南在下楼时，给王秋霞打电话，手机显示的是无人接听。他困惑极了，表姐从来没有不接他的电话过，而且从来不会那么晚都不回来。他又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他又没有钥匙，表姐一直没有主动提过给他钥匙，他看表姐一直在家，也不提出找她要钥匙。今天这一出，真是个意外。

        他头一次来泰国，又不懂泰语，去哪里过夜，真成了个难题。

        “我带你去个地方玩吧。”路德新对他眨眨眼。

        “你不回去吗？”陈小南担心他不回去，帕克会着急。

        “不要紧的，我等会和老师打个电话就行了，这儿我熟悉。”路德新说着牵起陈小南的手。

        陈小南只好由着他去了。

        中国·湖北襄阳

        “好，阿姨我知道了，我马上看高鑫磊。”路乐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短袖。他又对着电话客客气气地回应着，语气里充满尊敬，但心脏“嘣哒嘣哒”跳得极快。挂断电话时，双手手心已经冒出细细冷汗。

        刚才是高鑫磊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高鑫磊被一米多长的细细钢筋刺穿右肩，被施工工人紧急送进急救室，经过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施工队赔了高家一万元补偿费，就匆匆离开了医院。现在高鑫磊醒了，说有话和路乐讲，他的母亲便打来电话。

        高母只是简单地说一下高鑫磊受伤的原因，一笔带过的话语在路乐的心里狠狠扎了一刀。

        他想起那枚铜钱，那枚被高鑫磊在一个星期前捡到的铜钱。

        他心里焦乱极了，像一团乱线缠在那儿，不知从何应付起。

        他在家来回踱步，突然想起早上高鑫磊把铜钱放在花衬衫的衣兜里，吓得他急忙跑去厕所翻看洗衣机。

        路乐的母亲正在厕所把前几天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见路乐慌慌忙忙进来，好奇地问：“怎么了，乐乐？”

        路乐没理会母亲的疑问，不顾正在把脏衣服往洗衣机里放的母亲，在衣篓里翻看着，没发现那件花衬衫。他又焦急地将手伸进洗衣机来回翻找，看见被重重衣物压住的一角印花布，急忙将它扯了出来，果然是那件花衬衫！

        他又将手伸进衬衫的左右两个衣兜里掏来掏去，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神色不由得慌张。

        “你怎么了？”路乐的母亲看见儿子如此，更加疑惑担心。

        路乐想都没想，急得脱口而出：“高鑫磊被钢筋刺穿肩膀都进医院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路母也是一怔，急忙训斥他，“你朋友都进医院了！你还在这翻旧衣服干什么？”

        路乐在短时间内和母亲解释不了铜钱的事，何况路乐平时根本没在母亲面前说过铜钱的诡异之处，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妈，这件衣服是高鑫磊借我穿的。我趁这个机会还给他去。”路乐只有说起眼前的事。

        “胡闹！这件衣服等我洗赶紧干净了再送到你朋友那去！还脏衣服给别人像什么话？”路乐对儿子的态度感到不满。

        路乐着急了，只好撒谎：“是高鑫磊要我送过去！哎呀！妈，情况紧急，就别问那么多了。”

        他又不放心地将手伸进衣兜里摸，摸了个透透彻彻，恨不得把衣服衣兜剪下来，看衣缝里有没有铜钱的影子。

        “妈，你洗衣服的时候，看见这件衬衫里有没有硬币之类的东西啊？”路乐问。

        “没有。”路母非常肯定，“那个东西重要吗？”

        路乐只是“嗯”了一声，在叠叠重重的衣物里翻找,又在洗衣机的底部搜查，依然没有找到。

        “你先去医院看你朋友吧！我要是发现了什么类似硬币的东西会给你的！”路母不想看见儿子这样焦急。

        路乐心想：总是找来找去也不是个事。拿上手机，手臂上挂着花衬衫就出门了。

        当他赶到医院时，明月初初升起，一阵夏风突起，把医院窗外的香樟树吹得霹啦作响。医院内窗明几净，偶有医生护士推着病床挡到行人的道路，杂乱里透着规矩。

        路乐跟着微信里高母发来的病房号，来到了高鑫磊的病房前。高鑫磊刚脱离生命危险，才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说来奇怪，一根细长并尖锐的钢筋能从楼顶坠下，从后至前地贯穿他的右肩；更奇怪的是，这根钢筋分毫不差地只是贯穿了他的右肩，丝毫没有损伤他的脾脏。虽然流血很多，也没有造成失血严重的情况，很快便脱离了生命危险，也保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奇迹震撼了主治医师以及一众医护人员，也震撼了进门便看见他的路乐。

        路乐一直以为他伤得很严重，甚至性命不保，但现在他正用左手拿着香蕉吃。

        高鑫磊看见进门还提着水果篮的路乐，晃晃左手的香蕉以示招呼。

        路乐将水果篮放在病床床头，惊讶地看着他绑着绷带的右肩：“你没事啊？”

        “诶？啥叫没事啊？我肩膀伤成这样叫没事？你被钢筋戳一下试试看？”高鑫磊秉着一贯的态度回怼他。

        高母在一旁看得乐呵：“磊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安全就好，安全就好！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打个电话。”随后，高母便离开了病房。

        见高母一离开，路乐马上问：“会不会和铜钱有关？”

        高鑫磊一听“铜钱”二字，刚恢复血色人脸又苍白了下去，左手一抖，香蕉掉在浑然不知。

        “别说那枚铜钱了！”高鑫磊低声吼了出来。

        高鑫磊快被那枚铜钱折磨疯了。明明捡到铜钱的那一周什么事都没有。今天和路乐在一起打乒乓球，倒还发生事了。

        那枚铜钱本想他自己独占都放进衣兜里了。可是，给路乐换衣服时，一下大意忘拿了出来，连着衬衫一起给路乐了。

        话说，铜钱不在自己身上，应该相安无事的。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右肩从后至前被贯穿，骨肉撕裂的痛苦还是令他难受至极。

        “不说就不说了，吼什么吼呀？”路乐把花衬衫一把丢在了病床上，把衣服还你！”

        高鑫磊像看到一个丑陋至极的东西，但是他右肩重伤，行动不便，只好抖动双腿，要把花衬衫抖下去。

        “你都穿了还给我干什么呀？”高鑫磊忍不住大吼了出来。

        “你的衣服不还你还谁？”路乐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一并迸发了出来。

        高鑫磊贪图那铜钱的价值，那点小心思路乐早看出来了。如今，害怕铜钱再将霉运带给他，他就想把这晦气东西推给路乐，路乐必然会火冒三丈。

        高母听见吵架声连忙从外面进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高鑫磊强压下怒火：“妈，我说把这件衣服送给路乐呢。”

        “阿姨，我谢谢高鑫磊的好意，我不收这件花衬衫。”路乐强颜欢笑，但总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磊子，你也是的，你要送朋友衣服，怎么送件旧的？你看你，连香蕉都掉地上了，摔着人了怎么办？这么不小心？”高母并不知道铜钱的事，倒还批评起了自家儿子。

        高母接过花衬衫，向路乐道了几声谢。

        高鑫磊猛然拽回花衬衫，左手向口袋里来回陶，不自觉问：“铜钱呢？”

        路乐冷笑一声：“哼！算你走运，铜钱掉了，衣服还你！说完，便摔门而去，只留高母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摇晃的房门。”

        路乐站在医院外的公交车站里，怒意上脸，但眼里也有掩不住的迷茫。

        等了片刻，公交车还没来，他抬头望了望月明星稀的夜空，又看了看车水马龙的街道。

        高鑫磊这个朋友怕是玩不成了，友谊算是彻底破裂了。

        他正愁怅着，他要等的公交车缓缓停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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