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驯化

年少时霍彦白喜欢养狗，尤其喜欢养凶猛的大型犬：比特犬、杜高犬、纽波利顿犬、卡斯罗犬、波尔多獒犬等等，只需保证它的一日三餐，再费些时间培养感情，它们就会对人忠心耿耿。

        后来她厌倦了养狗，太容易被驯化的动物不能引起驯兽师的兴趣，她开始养猫，网上的猫奴们都说猫比狗傲娇，养狗的方法并不适用于养猫，霍彦白对此嗤之以鼻，没有什么不适用的，饥饿和暴力是驯化畜生的通用法则。

        人也是畜生的一种，所以这种方法同样适用于人。

        “你知道宠物不听话的下场吗？”，霍彦白欣赏着裴漱呼吸困难的模样。

        美貌的女人在她的手下窒息，她扬起的脖颈线条优美又脆弱，白皙的肌肤上烙着她的掌印，即便如此裴漱也从未低头，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太阳，这光太滚烫，霍彦白甚至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灼伤。

        一瞬间霍彦白心中浮现出了强烈的屈辱感，明明她才是那个掌控者，但裴漱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她只是一个偷闯进神庙的小丑，可怜又可笑地向神殿中供奉着的女武神像挥舞着软绵绵的刀剑。

        她的虚张声势只显示出了自己内心的胆怯和虚弱，那庄严肃穆的女武神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屑于给她。

        裴漱按住了霍彦白的手，不容拒绝地说道：“够了。”

        够了？不，不够，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霍彦白脸上带着歇斯底里地疯狂：“你命令我？哈，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影皇的总裁，如果我愿意我能轻松封杀你，娱乐圈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啪！”

        裴漱一巴掌抽到了霍彦白脸上，声音响亮的让系统007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啪！”

        又是一巴掌，两个巴掌印一左一右，完美对称。

        裴漱将霍彦白从自己面前踹开，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她大步走上前，扯下霍彦白的领带捆住她的双手，然后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摔到了办公桌上，欺身而上，以绝对压迫性的姿势逼视着她：“冷静点了吗？”

        “你竟敢”

        霍彦白眼中闪过可怖的光，表情狰狞，如同被激怒的野兽。

        裴漱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呢？霍总您没有搞清楚情况，你当然可以封杀我，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处于劣势的是你，您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走出这间办公室。”

        “你就不怕卢姐出事吗？嗯？你的经纪人，你的好姐姐。”

        “你如果想伤害卢姐的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无权无势，自身难保。”

        遇到野狼时，不能后退，不能逃跑，要正面与它对峙，不能暴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要抓住任何绝地反击的机会，哪怕手无寸铁，也要一拳砸向它的獠牙。

        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从来无所畏惧。

        裴漱手臂上筋肉爆起，拳风凌厉，割痛了霍彦白的脸。

        她条件反射般地举起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在她的童年，挨打是家常便饭，这么多年过去了，童年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她身体战栗着，惊恐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砰！”

        裴漱的拳头擦过霍彦白的脸，砸中了实木办公桌，她压在霍彦白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她呼吸急促滚烫，说道：“我真讨厌这样，人像畜生一样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这好玩吗？不好玩吧，你看，你也会怕。”

        她粗鲁地抹掉霍彦白眼角的泪花，一字一句地说道：“冷静了的话，可以好好谈谈吗？”

        她松开霍彦白，后退几步，身体砸在了座椅上。

        裴漱闭着眼，努力平复着心中暴戾的情绪。

        她大脑一阵钝痛，像是有一把锉刀在锉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激烈的心跳声中，岩浆般滚烫的血液被压向四肢百骸，鬼魅在她耳边蛊惑着：毁掉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很久之前裴漱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正常的人。

        她是一座时刻紧绷着神经的大坝，拦截着滔天的洪水，这洪水就是她心中所有阴暗情绪和所有卑劣念想的集合，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战战兢兢地活着，生怕自己稍微的放纵就会让心中的野兽挣脱囚笼。

        裴漱咬紧牙关，指甲掐入皮肉中，过了许久她的心跳终于平缓下来，理智的锁链再次加固了囚笼，那野兽吼叫着，最终还是不甘地陷入沉睡。

        她看向霍彦白，霍彦白良久未动，她眼里结着的冰碎了，目光涣散，如同一片虚空的死地。

        “宿主，主角被你吓死了？”

        “系统啊，你没有养过狗，所以你不知道狗是这样的生物，当它觉得你力量不如它时就会冲你狂吠，当你忍无可忍一棍子打向它时，它又会夹起尾巴哀叫着，向你示弱谄媚。”

        裴漱看向霍彦白的目光如手术刀一般锋锐犀利：“霍彦白玩了这么长时间的驯养游戏，居然不知道自己才是被驯化的最彻底的那一个，真可怜啊。”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007发现自己变蠢了，它总是听不懂宿主说的话：“谁在驯化她？”

        “她自己驯化的自己。”

        “霍彦白是个典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她坚信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强者掌控一切，弱者活该被欺凌，有句话叫做当你凝望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这套‘真理’被她用于其他所有人身上，同样的也包括她自己。”

        “说的具体点，她就是被社会达尔文主义驯化的，她评判他人时只从利益角度入手，她不懂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还有感情，更不懂人和野兽的最大区别是我们会关怀弱者。”

        裴漱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认为自己是永远的强者，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是被她掌控的弱者，但是我没有屈服于她的强权，不仅没有我还给了她两耳光，像她这种社达者的脑回路都是极其简单粗暴的二极管，要么是强者要么是弱者，没有中间选项。”

        “我的反抗打碎了她可笑的强者面具，她突然明白自己原来做不到掌控一切，弱者居然推翻了她的权位，我们之间的角色发生了转变，她现在这幅德行，不是被我吓傻了，而是还没从强者变成弱者的巨大落差中反应过来。”

        “”

        007决定辅佐宿主执行完任务后就去系统学院好好进修一下，否则太过于没文化真的会跟不上时代发展。

        随后它纠结的开口：“那你就不担心霍彦白反应过来后报复你？”

        “她一定会报复我。”裴漱摸着下巴，轻笑着说道：“只是她的报复方式会变，怎么说我也是扇过她巴掌的人，她要是用对付靳洋的那套萝卜加大棒对付我，我真的会看不起她。”

        裴漱拉起霍彦白，扶着她坐在椅子上：“霍总，给我个准确答复，我可以去试镜《成凰》吗？”

        霍彦白默默地看着她，手脚无力地垂着，气息颓废，疲倦的像个沧桑的老人，半响后她开口了：“暴力不好玩，但它有用，对人这种还不如畜生的东西，尤其有用。”

        裴漱坐在她对面，并不为霍彦白的这种言论感到惊诧，她平静地说道：“你讨厌自己。”

        霍彦白身上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感，甚至不只是厌弃，是怨恨，她无比怨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份，恨自己的父母，恨自己作为人的这幅皮肉。

        霍彦白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她眼里的那潭死水第一次褪去了阴冷和压抑，澄澈的一眼能看到池底的鹅卵石：“我也讨厌你，我讨厌所有人。”

        裴漱对她的想法不做评价：“或许你应该试着放过自己。”

        “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真的努力过，什么都不想，做一个平凡善良的人，去过每天醒来都能被阳光亲吻的生活。”

        霍彦白陷入了回忆中，她的目光落在裴漱的身上，柔柔的，像摇晃着白船的波浪：“可是啊，阳光却冻死了我，从那以后我就明白，有的人是不配活在光里的，她们只配躲在暗处，与朽木蛆虫为伍。”

        “我也想放过我自己，可命运它不放过我。”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她的某种氤氲着浓烈的悲哀，那悲哀太沉重，刹那间就将裴漱拉近了冻毙无数生灵的寒冬。

        “你可以去试镜，我不会再干涉的，你走吧，脖子上的伤记得让卢姐帮你处理下。”

        霍彦白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微微闭着眼，哼着一首童谣，调子欢快，但她却像是在哭。

        “谢谢。”

        裴漱整理好凌乱的衣服，拉高衣领遮住脖颈处的淤青，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门合上的一刹，霍彦白睁开了眼，嘴角勾起，最开始是轻笑，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是凄厉尖锐的狂笑，她笑啊笑啊，像是要笑尽前半生遭遇过的所有痛苦和屈辱。

        她抬起手，在空气中描摹着小河的眉眼：“既然这样，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在屏幕中看到这一幕的007：“”

        裴漱正在给自己抹药，霍彦白的指甲刮了几道伤口：“我都说了她是个神经病。”

        “她刚才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啊，我差点都难过的哭出来。”

        “嗤，看来你还是见识少了，最高级的骗子连自己都骗。”

        007不理解：“她图什么啊？”

        裴漱放下医用棉签，扭紧碘伏盖子：“图自我感动呗，作为我的辅助系统，我希望你记清楚了，霍彦白是个神经病，她做的任何行为都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

        “我现在比较担心另一点。”

        “什么？”

        “以后我就算告赢了她，像她这种精神病在量刑上可能会有所放松。”

        任务成功的影儿还没见呢，您老人家想的可真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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