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建安九年，暮春时节。

        几经辗转，舟舟带着爹爹终于来到了锦州府。

        锦州府城是离战区最近的一个府城，但因为锦州位于黎山山脉和锦江交汇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又有重兵把守，固未受战乱影响，所以从战区逃难过来的民众大多都来了这。

        贤王谢衍对这一情形事先已有了预判，提前安排了包括锦州府在内的多个离战区近但未受波及的州府做好难民安置工作。

        这些州府按贤王命令早早就建好了安置难民的临时住所。

        晋安王管辖连云十六州几十年，百姓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怨声载道。

        贤王接手平乱主帅位置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抚民心，他在连云十六州外围部署好了各项安置事宜，接纳从连云十六州过来的难民，借此对叛军形成围拢之势，将其困死其中。

        他主张先安民心、再平乱军，只要民众不乱，区区叛军又算得了什么。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失去民心的晋安王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兵败是早晚的事。

        一到锦州府城舟舟就领着父亲跟着逃乱来的难民一起住到了临时避难所里，也算有了安身之处。

        临时避难所大部分由官府主持修建，也有一分部分是由锦州府的豪门大族出资协助官府修建，舟舟他们来到的避难所就是由锦州府的豪商严家出资修建。

        严家不仅仅负责了修建避难所的所有费用，还承担了避难所的日常管理运营，除此外还为这间避难所的难民免费提供一顿午餐，每天午时三刻严家会准时安排人过来布棚施粥。

        舟舟人机灵，嘴巴又甜，哥哥姐姐地叫着，布施的丫鬟小厮都很喜欢他，时间长了不仅会多给他一些粥，有时还会给他带些好吃的。

        舟舟硬是靠着他的乖巧可爱混成了避难所里最受欢迎的崽。

        这天，又到了午饭时间，舟舟和往常一样端着碗来到了粥棚，负责施粥的管事娘子虞娘子一看见舟舟就露出满脸笑容招呼他上前，“舟舟，快过来。”

        舟舟看见虞娘子也是一脸喜色，跑了过去甜甜地叫了声，“虞姐姐！”

        奶萌奶萌的声音，立马把虞娘子心萌化了。

        见舟舟的小脸灰扑扑的上面还有几条划痕，虞娘子一阵心疼，“舟舟你的脸怎么了？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你爹爹呢？”平日里舟舟和他爹爹都是形影不离的。

        “昨天在外面挖野菜不小心摔了一跤划到脸了，爹爹为了救我扭到脚了……”说自己的时候还没什么，说到爹爹为救自己受伤后舟舟的小眼眶就红了，想到爹爹现在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声音就有几分哽咽。

        昨天他为了摘野果，差点摔下山崖，幸好爹爹跑来拉住了他，但因为跑得太急爹爹扭到了脚，手臂也拉伤了……奶奶说爹爹并不傻，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魂魄不全，所以不会说话，行动也迟钝，等爹爹的魂魄回来了，爹爹就能和舟舟说话、会抱舟舟、会像其他爹爹一样让他骑大马，奶奶果然没有骗他，昨天爹爹就跑来救他了……

        看着舟舟难过的样子，虞娘子的鼻子也是一酸，眼眶红了起来，越是了解舟舟这孩子的经历就越是心疼他。

        说起虞娘子和舟舟的相识完全始于一次偶然。

        那天舟舟带着父亲和往常一样在避难所附近挖野菜，在老家的时候舟舟跟着奶奶和小姑姑认过一些野菜，比较常见的他都认得。

        虽然避难所里会负担难民们一些吃食，但也只能负责中餐一顿，毕竟难民那么多就算只是提供一些稀粥每天的开销也很大，而且官府也不想养出一群“懒民”，该动手还是要难民们自己动手，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为此，官府也出台了一些措施，例如安排了一些基础工程让难民们以工代赈，城里有活计的人家也会在官府的统一安排下雇佣一些难民，这样双管齐下难民们基本能够维持生计，既解决了难民的生计问题，也缓解了当地官府的压力。

        但像顾沅修父子这样的就无能为力了，只能靠野菜、野果辅助度日。

        那天在挖野菜的时候，舟舟捡到了一块玉佩，舟舟虽小却也知道这玉佩的贵重，爷爷奶奶自小教导他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所以他也没想过要把玉佩占为自有，但避难所里人多眼杂为了保险起见舟舟将玉佩收在怀里，带着爹爹在捡到玉佩的地方边挖野菜，边等失主。

        虞娘子是严家后厨的一个管事娘子，这次严家布棚施粥，她就被主子安排过来帮忙。

        这天施完粥后却接到府里二爷的随身管事严禄的命令，说今天二爷来视察时丢了一枚玉佩让他们四下找找，找到了就送回府里交给他，要是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玉佩是长子送的生辰礼，虽不名贵但到底是儿子第一次送自己的礼物，严二爷很重视，一直带在身上，只是没想到今儿却丢失了。

        下人们接到命令后就开始分头四处查找。

        “虞姐姐，我们该怎么找？这避难所里鱼龙混杂，即使有人捡到了，估计也不会还回来的。”厨房里新来的丫鬟铃兰小声说道。

        铃兰到底年岁小，说话直来直去，主子的吩咐哪有置喙的份，虞娘子心想着平日里还要多教教才是，不然就铃兰这咋呼呼的性子以后肯定要吃亏。

        “主子交代的事用心去做就行，不要多话，更不可怠慢。”说着虞娘子又四下看了看，“阿金他们往南边去找了，我们就往东边去找，你沿着主路找，记得仔细一些。”交代完后，虞娘子就和铃兰分头找了起来。

        虞娘子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能找到，二爷身上丢的即使不是价值千金，起码也值几好几十两银子，估计早被人捡去了，在这避难所里被人捡去了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的。

        虞娘子沿着主道一直找到避难所外围，果然连玉佩的影子都没见到，正打算折回去，却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爹爹，你是不是饿了…乖，我们再等一会，要是还没有人来，我们就回去，舟舟给你做好吃的野菜粥。”舟舟每天都会把午餐留下一些，晚上和野菜热一热就是晚饭了。

        孩子稚嫩的童音却说着不符合这年纪的话，虞娘子听得有些动容，这孩子她是知道的，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他牵着父亲过来领粥，人小小的却把父亲照顾地无微不至，领到粥先喂给父亲吃，最后才留一点给自己，虞娘子也是当娘的，看见这一幕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就悄悄把那孩子叫了过来偷偷又给他加了点粥。

        后来时间久了，虞娘子知道那孩子叫舟舟，他父亲患了失魂症，只有父子俩无依无靠。

        虞娘子是个软心肠的人，后来只要她来施粥都格外关照舟舟，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了。

        这会见天色已晚父子俩还在外面，就走了过去，“舟舟，这会太阳都下山了，怎么还带着你爹爹在外面，太晚了可不安全。”走近了看见舟舟旁边放了一篮子野菜，才知道他是带着爹爹出来挖野菜，不由一阵心酸，这孩子还不满五岁就要带着父亲在这乱世讨生活，真是不易，以后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对于这个每次都多给他些粥的虞娘子，舟舟很熟悉，见虞娘子过来立马礼貌地叫了声，“虞姐姐！”

        哪个女人都不喜欢被人叫老了，舟舟这声姐姐每次一出口，都让虞娘子听得心花怒放，虞娘子帮舟舟拎起地上的篮筐，“走，我送你们回去。”

        虞娘子也没想到她一时善心之举，竟让她帮二爷找到了玉佩，之后不仅得了主子的嘉奖，还提拔她当了厨房采办的管事，心里越发对舟舟感激不已，而且相处越久越发喜欢这孩子，乖巧懂事、孝顺知礼……就是命苦了些。

        唉！不知这孩子以后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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