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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苍典依旧在晚上偷偷给清和输送灵气,只是怕被对方发觉,所以相对减少了一点输入的灵气量。好在之前的费心费力并不是全无效果。清和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虽然他还是时不时就会生两场小病,但至少他已经能做一些基础的运动,也不会再跑几步就咳得喘不上气了。

        在身体好转之后,清和每一天都在忙着练他的箭。兴许是因为锻炼多和食量加大的缘故,他长了一点肉,但总体来说,还远远够不上“壮”的范畴。

        “我要是能和简叔则一样强健就好了。”

        他偶尔会半开玩笑、半是羡慕地说。

        “可惜我这辈子都长不了太高。”

        确实,清和的身高在同龄男子里不高不矮,身材也是非常恰好的不胖不瘦。要不是他这张脸也“恰好”踩在每一条审美的点上,他简直就是个“恰好”到中庸的典范。

        “会长高的。多吃饭就会长高。”苍典严肃地说。“正好山林里灵物也多。我们可以多找些异植异兽来吃。”

        现在多了个简叔则,苍典又要每晚给清和输送灵气,三个人一起行进,速度顿时更缓慢。他们依旧没找到青莲花,但苍典确实在林间找到过一些温补的灵药。这些药大部分药力过头,会叫可怜的凡人晕上几天;少部分很有效果,能让清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精神抖擞。

        他们稀里糊涂地在各种野地里游荡了一年,各自的野外生存能力都大有提升。苍典悄悄准备好新的竹简、记录下了所有对清和有用的异植灵药,清和也渐渐习惯了带着弓箭在山林间穿梭的日子。

        至于简叔则……

        在路过玉京山边沿时,苍典还让清和在山脚下的村庄呆了一阵,自己特意带上简叔则翻山越岭去西陆找到了妘均灵。很可惜的是,忙于布置战备的妘均灵也没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术法就是不可逆的,更何况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东西,否则它也不会是禁术了。”

        她告诉苍典道。

        “所以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他用,但他非要坚持,我也只能妥协。说来可叹,他父亲和他一样,也是天天吵着要我只关注他一个……如今这世道,人自己都活得朝不保夕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管这些情情爱爱?”

        她建议苍典一刀砍了简叔则,也算给对方一个解脱,结果吓得这孩子连夜带着简叔则窜出简地,一溜烟翻回了玉京山对面的中洲。

        清和正和村落的村民们聚集在一起、等待锅中食物烹熟,忽然从远方山林里冲出来一颗裹熊皮的弹子,直愣愣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被苍典撞得一愣,想要开口说话,这孩子却忽然搂着他,一边大哭,一边发疯一样在他脸上乱亲。

        “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苍典伤心又恐惧。许多天来压抑的感情和最后的希望被妘均灵一朝打散,他又没能救下一个亲近之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碎掉了。

        “我什么都能给你……你别不要我……”

        简叔则慢他几步从山上走下。特制加固过的铁甲锢住了四周散佚的剑气,沉重的面甲掩去了他的神情,使得这高大的男人像极一座压抑的铁塔。

        在锅子煮沸的咕噜声中,村民们沉默下来,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连空气都像在为这奇怪的局面尴尬。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清和无奈地说。“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说话。妘均灵也说她没办法,是不是?”

        苍典就是不听他的。他这时候倒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了,又是哭泣、又是耍赖的,怎么也要弄明白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也幸亏清和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基本不会产生羞耻感的人。纵然苍典说话颠三倒四、周围人的目光奇奇怪怪,他依旧八风不动,愣是撑着听完了苍典含混的质问,并从中剖析出了对方不安的深层原因。

        “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哭笑不得,忍不住抓住苍典的肩膀来摇,试图以此来让自己的小伙伴清醒一点。

        “我为什么要抛弃你?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我还要靠着你帮我找药。是我在依靠你,不该是你依靠我。你大可以四处去玩耍,我却会一直等着你的。”

        清和很不能理解苍典这种迂回脆弱的心态。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苍典也是渴望被爱、且积极融入其他人的生活的,可为什么自己一旦有参与社会团体的趋向,苍典就会立刻想方法阻止自己?

        “如果我总不和人打交道,我会变得不合群的。”

        他思忖再三,终于还是用家乡话和苍典解释。

        “人无法脱离集体生存。这是规则。”

        清和说到“规矩”、“天经地义”这类的话,就证明这件事基本上快碰到他的底线了。

        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脸上挂着担忧的表情,心跳却始终如一,平稳到几乎让人觉得寒冷。

        苍典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再抬头看他时,总觉得自己所见的不是友人,而是告别族地那晚自石像上一闪而过的神——

        那样的高高在上、无情淡漠,却又会遥遥注视着并不出彩的自己的神。

        祂看见这样的我会想什么呢?是会觉得我很讨厌、就此抛弃我,还是觉得我很可怜,所以不得不降尊纡贵地陪伴着我?……

        不。不能这么想。清和才不可能是“夷希微”。肯定是我惹他生气了,他才突然不理睬我的。只要我多陪陪他,把所有的误会都说清楚,他一定就会原谅我了。

        苍典生怕惹了清和厌恶,匆忙将自己脆弱的心粘补好,又把脸上的眼泪抹了,主动去拿碗替清和盛汤羹:“我知道的,我从来不妨碍你交朋友的。你和他们当朋友,也不要忘记和我当朋友,好不好?”

        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哭得鼻子眼睛通红,看上去很是可怜。简叔则站在他们身后,脑袋微微低下,似乎是想替他擦擦眼泪,但手刚抬起,他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这么做的原因,于是又垂下手臂、恢复成了无波澜的模样。

        清和端过碗,注视苍典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他将碗转递给身边的村民,对村长低声道了句歉,旋即拉上苍典和简叔则,急匆匆走回了他这段时间借居的院落。

        他示意苍典随意坐,随后也拉来一只蒲团坐下,仔细给苍典擦去了脸上难堪的泪痕。

        “我要怎么证明给你看,才能叫你多相信我一点?”他叹息着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阿典。我能给你的,我都已经给你了……还是说,你其实只是想要个抱抱?”

        他主动给了苍典一个拥抱,并在苍典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还是小孩子呢。只有小孩子才会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能丢。等你再长大些就会知道了: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有永远二字。太阳也会坠落,山峦会化为河流,海洋兴许会成桑田。生自灭中而始,有自无中而生。没有谁能‘永远’拥有什么。”

        苍典很想反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想到自己确实是在追求一些长久的关系,于是尴尬地没有说话。

        清和顺着他的脊背上下抚摸他,将他安抚得平静许多,方才耐心地继续道:“当然,虽然相对于你而言,‘永远’是做不到了;但是对于我来说,和你做一辈子朋友是肯定能做到的事。你知道我的。诺言算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规则。我向来最守规矩。”

        苍典没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但确实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了真诚。主要是苍典不相信也没办法了。毕竟清和滑不溜手,他又不可能真舍得敲碎好友的伪装外壳。

        简叔则如今只能拖一天是一天,少辞她们则完全不需要他费心。现在他身边能抓住的就只剩下清和一个了。

        清和需要他。他更需要清和。

        他只能卑微道:“那我们算是定下约定了吗?”

        “不是早就定下了吗?”清和说。“我记得我们还在苍地时,我就说过要永远和你做朋友了——现在指我的永远。”

        他说得这样真,于是苍典又踏实了一点,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捉住了友人的衣角。但很快,他转念一想,又有些忐忑:“可是你一直在生我的气。你似乎离我好远,我总觉得我碰不到你。你不像过去那样愿意让我碰了。”

        清和有些微的惊讶。他一直都知道苍典很敏锐,却不想对方居然敏锐至此,连这样微小的进退都能察觉出差异。

        他狡猾地用真话在答案边转了个圈:“你对我一直是特别的。唯一的特别。”

        哪个小孩受得了“唯一”的攻势呢?反正苍典是受不了。

        他立刻(单方面地)与清和冰释前嫌,期期艾艾地握着对方的腕子发誓:“你也是特别的。你也是唯一的。我们要一直好下去。”

        清和摸摸他的脑袋,转而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前几天碰见了一个在玉京山修炼的男修。他告诉我,最近总是有修士在他洞府之外来去,搅得他提心吊胆,不得不换个安静山头重修洞府。”

        “你此行去西陆,可还见着了什么状况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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