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广义极限

图灵游戏：广义极限

        人在濒死之时，身体很轻盈，五感很舒适。比如邱晓枫感觉自己睡了好久，久到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身体状态——

        这里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需要想。似乎病痛也根本就不存在，他的身体没有一丁点不适，不似人世间总会有小病小灾折磨着这个身体，就算没有小病小灾，也会有喜怒哀乐，人世间最麻烦之处不过如此——

        这里就不像人世，他在这里，只需要一直睡下去就可以了。

        他感觉自己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挺喜欢这里的，一直待下去不离开也是无妨，只是，心里无休无止的思念，让人无法忽视，身体是不痛了，可是他心里很痛。

        他很想念江宁，想念像是悬崖上扎了根的野草，越是忽视，那根结就越是往土地里扎，扎的越来越深，他的心也就越来越痛。

        江宁在哪呢，他很想知道，甚至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江宁，他太想去看看江宁了，他只陪江宁走过了那么短短的几个四季，完全不够人回忆也不够人想念的……

        就是这个仅存的意识，让他没有放任自己在虚无中一直等待，他还有人的思想，还有无法忽视的心理疼痛，还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把他往下拉，让他蓦地离开了那片舒适区，眼前不再是虚无，而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想伸出手，看看自己身在何处，却没能动弹的了……

        手臂关节的剧痛让他无法忍受，还有手掌、手指、神经末梢，连带着中枢还有整个躯体，太痛了，痛的他想流眼泪，他甚至想回到刚才那片区域，至少无忧无虑，至少不至于忍受疼痛……

        他就这么忍了许久的疼，感觉到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把自己往下拽，想让他恢复感官。他越来越疼，但躲不开那些拉着他的手，一双一双，仿佛在唤他，快回来，快回到人间来。

        他最后才意识到，原来人世间，总是免不了会有很多很多的苦……

        他醒来的那天是个春日的周六，树梢已经开始发芽，天气回暖，暖风和煦。他感觉自己的眼前被晌午的太阳光照的一片明亮，还有人影在晃，有人在说话，但他听不清楚，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了叶莞莞的脸。

        叶莞莞瘦了一大圈，眼睛四周都能看出来疲惫。她原本是握着邱晓枫的手的，因为晌午的阳光太好，她都有点打瞌睡了，她相信邱晓枫一定会醒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想到自己昏昏欲睡之际，邱晓枫就把眼睛给睁开了……

        她喜极而泣，赶快按响了医院的护士铃。

        邱晓枫眼见着其他人围了上来，他父母也在，高崎也在，邱晓枫环视四周，问叶莞莞：“……江宁……江宁呢……”

        叶莞莞拼命止住眼泪，假装平静道：“江宁就在旁边的病房，她离你不远，而且前几天已经醒啦……”

        邱晓枫看她一眼，神情里掩盖不住失望，他用尽力气，从嘴里挤出了一句：“……撒谎。”就又阖上了眼。

        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很平静。

        南方小城其实没有春天，从冬天一秒入了夏就算是正常气候，在邱晓枫稍有好转之后，他坐着轮椅被叶莞莞带去了病房外面，还在院子里晒过几次太阳。叶莞莞总说，病人需要多晒太阳，结果被邱晓枫一句怼回来，说你就不怕把病人热死……

        这个病房真的相当不错，看起来是花了大价钱的，邱晓枫猜测要么是陆玲蔚大手一挥给他了极好的待遇，要么是titc买的单，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邱晓枫心里扎着根刺，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江宁已经不在了……

        他一开始根本不信，尤其是自己还好好活着，江宁怎么会说不在就不在了，可怕的是，他能看出来，每一个人都没有撒谎。无论是叶莞莞、高崎、杨飞、公安局上级、titc的上级……每一个人在诉说江宁已经不在的事实的时候，说的都是真话……

        他有一段时间几乎快抑郁了，周边无休无止的黑暗让人喘不过气来……后来医院给他安排了心理疏导，他看着那业务不熟的心理疏导实在想笑，又实在觉得讽刺——

        有一天我竟然也需要心理疏导了，他这样想。

        某一天，他坐在轮椅上，被叶莞莞带着在楼道里稍微转了转，有护士过来告诉他，说有人在外面等他。

        叶莞莞问是谁，那护士跟叶莞莞耳语了几句，叶莞莞就一副嫌弃脸说不见不见。

        邱晓枫说你带我出去吧，见见又能怎么样。

        陆玲蔚站在楼道口，还带着几个随从人员——自从她被绑架之后，她爸就给她安排了这些人手，看起来有些夸张。

        她见叶莞莞推着邱晓枫出来，又在她面前停下，她弯下腰，对着轮椅上的邱晓枫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陆玲蔚说：“都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对不起……”

        邱晓枫都没看她一眼，摆摆手就要回去。

        陆玲蔚又说：“事情发生之后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我去了警局自首，还去过少管所……可是……”

        邱晓枫皱着眉头说：“你没犯法，他们当然不会拘留你。你不会对法律这么没有概念吧……”

        陆玲蔚意识到自己的知识面真的很浅薄，让人觉得十分可笑。她又弯下腰，表现出十足的歉意，可邱晓枫仍不发一言，陆玲蔚只能说：“真的很对不起，我和我们家的企业愿意拿出十足的诚意，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满足，当然了，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

        后来邱晓枫说了一句让叶莞莞心疼好久的话，他说：“好啊，我原谅你。可你能让江宁回来吗……”

        陆玲蔚怔在原地，她没再多说一句话，只能低着头沉默着，目送叶莞莞带邱晓枫回了病房。

        江宁真的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邱晓枫出院后，也去过她家的旧地址，这里当然没有人，自从她上暗网之后，这里的旧房子就被弃用了。除此之外，他还试图找过江宁的外婆，还有江宁其他的家人，但一无所获，他们都不在这个城市了。

        这就更让他相信，江宁仍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只是躲藏起来了，或者说以假死的名义换了一个身份继续生活去了。连titc的上级都被骗了，可见知情人士极少。

        一想到这，他就又有了动力继续自己的生活。未来某一天与江宁重逢，就是他目前唯一的心愿。

        洛城的春夏一样轮回交替，与那些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一个人走在洛城石板路上的时候总忍不住在想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几个字，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终于下定决心，在夏日的某个晴好天气加入了titc，titc的工作人员拿到报告以后很是惊喜，因为据说他的这种智力偏向是从未出现过的，将来也会对社会大有益处。

        可他只想着，唯有加入titc，才能有了保护身边人的力量，而不是一味地担惊受怕……

        对于江宁和她家里人到底去了哪里，他也有机会追查下去了。

        广义极限指的是“无限靠近而永远不能到达”的意思，邱晓枫心想，这何尝不是江宁和他的写照，从疏远再到靠近，然后无限靠近。

        然后就这么走散了。

        洛城的夏日炎炎，火炉城市名不虚传，但阳光总是晴好，有微风的傍晚甚至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邱晓枫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丢了好大的一块，无从填补。因为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一个叫江宁的人了。

        （未完待续）

        （广义极限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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