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等价交换（27）

在欢庆的场景中，有个人却成了异类。他背手挺立原处，冷眼环顾四周，整个人平静的出奇，他就是指挥官罗尔夫。

        不出意外，镜头又一次将他锁定，然后慢慢推至近前。

        “指挥官，您创造了历史，难道就不感到骄傲和自豪吗？”画外音问。

        罗尔夫瞥了一眼镜头，语调与口吻活像个圣人：“分开红海只能算是开始，如果随后莫西没有带领以色列人回到耶路撒冷，那他将死于罗马人之手，之前的神迹也会沉于历史长河，无人知晓，更无人问津。所以现在现在可以高兴，但要说到激动，就等到完成当地人员撤离，成功抵达安置点再说吧。”

        “您说的有道理，可略微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情况紧迫，我只能给大家一分钟，现在时间到了。”罗尔夫猛然提高嗓音对周围喊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通知其它舰只按既定方案，前往各登录点实施撤离任务。”

        拍摄在一片铿锵的答复声中定格切换，由开阔的广场取代了局促的船舱。密密麻麻又千奇百怪的各星系种族，或三五成群，或拖家带口，携带行李撑满了整幅画面。

        “我站的地方，就是柯达玛星伊甸园市的爱丽丝主题公园临时降落点。”柔美的画外音从旁适时响起，对外报道目前的情况。“居住在本市的自治领侨民，以及其它星区来此观光度假的旅客们，正聚集在此等待乘船撤离。可以看到，人们有序地排起长队，一个跟一个进入安检区，接受登舰前的例行检查。还有一些人站在广场临时搭建的栅栏处，与在园内工作的当地凸8人（一种宇宙中罕见的草本类生物，由发现柯达玛星的日籍星际旅行家伊藤智美的女儿命名。与母亲的思维不同，孩子取名的方式要更简单，更直观。该生物的头冠好似汉语里的‘凸’字，外型呈不规则四方形，周边生有细绒毛刺。头顶中后部有个手柄状凸起，它的性质就和人类脐带一样，在母圣树上孕育时，用来汲取养分。在孩子眼中，它看起来更像卡通人物天线宝宝。如果不是枝体呈8字回环，与该形象不符；同时当局规定，为新种族命名，要大气庄重，不能过于草率幼稚，说不准现在全银河系的人们真得称它们teletubbies。最终在母亲智美的循序善诱下，才萌生出‘凸8’这个名字，并通过沟通得到当地种族的认可。凸8人可以在植被覆盖的地方，不管是陆地还是海洋，无障碍地生息活动。它们可以与任何植物融为一体，也可以通过植物探寻未知地域，与星球上的任何族人进行远程交流。当外来者站到这些植被上，也能与之建立联系，无需开口便能进行对话。凸8人还能催生体内细胞定向生长，在头冠创造出五官容貌，环形身体则能生出四肢，附着上皮肤纹理，甚至可以利用枝叶编织出服饰。它们性情温和，愿意与外人互动，但出于自身原因，凸8人无法离开母星。）进行话别，让我们过去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镜头一路向前推进，首先遇到的是一家三口，画面随即在他们旁边停住。

        从佩戴的暂住徽记看，这一家人应该是游客，父母在40岁上下，身着考究的服饰，并排站在五六岁女儿的身后。小姑娘则穿着碎花公主裙，双手紧握栏杆，被金发半掩的脸，看上去神情黯然。在栅栏的另一边，是一只身穿黑马甲，戴着领结的大白‘兔子’，它是由一位凸8人生长而成。虽说表面的木纹肌理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件木制工艺品，没有套装人偶般滑稽卡通，但这丝毫不影响观感，反而令形象更贴近现实。‘兔子’在对面轻轻晃动着，虽不曾张口开言，但却能依稀感受到他在与人交流。至于对象，显然是他身前的小女孩，因为她总是瘪嘴摇头，而身后的父母则是笑而不语。此刻，时间仿佛停住了，全世界都在等待一个结果，究竟会由谁来打破眼前的静默。

        终于，大‘兔子’停止了晃动，他用一只手拉开木纹马甲，另一只手在里面摸索一番后，竟从中取出一把仿古的钥匙。钥匙不大，长约10公分左右，通体成金褐色，手柄处有精美的花纹，齿头成n字型，显然象征一定的寓意。钥匙被交到小女孩面前，她顿时高兴起来，伸手就想去接，这时她母亲说话了。

        “南茜，我的宝贝。如果你接受了这份礼物，带着它我们会被海关质询，导致登船延误。更重要的是，它最终会被扣留丢弃，那样不仅辜负了他们的好意，还会伤了他们的心，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至始至终，母亲都没有出言阻拦，而是善意提醒，交由女儿自行决定。

        南茜听完踌躇了，她回头用渴望的眼神看了看父亲，希望他能想出对策，让自己得到这份心仪已久的礼物。这无疑是件难办的事，男人锁紧眉，冲女儿耸了耸肩，表现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天呐！南茜失望至极，她憋紧小嘴，攥紧小拳，眼泪开始萌生，慢慢在眼眶中打转。任谁都会相信，再这样下去，痛哭流涕一定是在所难免。不过幸好事情出现了转机，广场上的一则通告适时响起，避免了这即将发生的灾难。

        “在场的所有人请注意，我们有一条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由于本次事件特殊，经共和国议会讨论决定，每个离开柯达玛星的共和国公民，都可以携带一个长宽高在15公分以内，重量不超过300克的当地物品作为留念。但我们有个前提，必须是凸8人给予或赠送的，个人不得随意自取，违者将受到严惩。如果此物品您已放入行李的，请在安检区接受测量称重，没有准备但想索取纪念品的公民，我们会在过检时逐个记录定制，并在登船后统一派发，敬请放心。”

        这样一则意义不大的好消息，在严峻的形势面前，着实是无关痛痒。可对于那些尚未脱离险境，又前途未卜的落难者来说，却如同忍受了多日的阴霾，忽然在清晨时分下起一场细雨，虽不能马上得见晴空，仍能稍稍舒缓沉闷的心情，同时增添一丝期待与希望。

        当然，如果你是个孩子，性情单纯，思维简单。那这就是个天大好消息，尤其是对直面自己心爱的礼物，却陷入抉择两难的南茜而言，更是如此。

        广播结束，白色大兔子又将那精美的木钥匙向前递了递，小女孩攥紧的小手慢慢放开，半张着缓缓抬起擎在空中。动作已经做出，但她依旧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去接，于是强忍着渴望，扬起脸，用她那灵动的蓝眼睛，在父母的脸上来回转换，直至确认未发现no的表情，这才壮起胆子试探着问：“爸爸，妈妈，我可以收下这个礼物了是吗？”

        “完全可以，南茜宝贝。”孩子父亲迫不及待地说。

        旁边的母亲则要矜持许多，点头同意之时，仍不忘叮嘱自己女儿一二：“南茜，我们卡斯坦家是银河系礼貌的象征，我希望你在接受礼物后，能表现出自身该有的优雅与婉约。”

        “我会的，妈妈。”小女孩答应着，恭恭敬敬伸出两只小手，像接圣物一样，将钥匙盛在手中，再慢慢将掌心合拢抵在胸口，紧接着微微躬身行曲膝礼，礼毕端庄地站直，用饱含歉意的口吻对赠予者说：“兔子先生，按照我们卡斯坦家的规矩，如果接受别人馈赠的礼物，那就要以等价的物品作为回礼。但我只有6岁，你看我身上。。。。。。”

        小南茜高举起双手，在地上转了个圈，漂亮的碎花公主裙像一把大花伞，在身体的带动下砰然张开，上面的花片洋洋洒洒，呼之欲出。等她停下后，身上的花伞顺势收住，又变成裙摆服帖地拢在身旁。

        展示完，小南茜道出了自己的请求：“除了这件裙子，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用我的吻来回馈您，这样做可以吗？”

        她的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即使是朝夕相处，见多识广的贵族双亲，都对此颇感意外，就更不要提那些第一次与其接触的人了。摄像者发出了‘啊’的惊叹，而科伦则已涨红了脸，瞪大双眼，屏息凝神静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毫无疑问，如此请求在他们这些成年人听来，委实有些尴尬。可以想象，如果它出自一位成年女性或是少女之口，那一定会引来非议，被认为是放荡而不顾廉耻的举动。但如今换作一名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对面又是出自童话里的兔子，这场景令人们在惊讶之余，恍然间感受到一份纯真。

        不用怀疑，它出自最真挚的情感，尤其是在这个梦幻的国度，更容易被激发，被放大，被单纯的释放，被真诚的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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