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等价交换（41）

“那我就长话短说，大人。”凯索托抬手触碰了下控制面板，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形态怪异的机械影像模型，刚好占居了画面的显要位置。“这是塔姆杜尔人的跃迁阻抑器，它被架设在凯布利舰上，深藏于敌方的舰队中心。经过刚才不断地冲击，我们已成功确定了它的位置，只要全力将其击毁，舰队就能摆脱束缚、脱离险境，希望您批准我的行动。”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将军。”默顿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面色凝重地问道：“既然想要我承担责任，那就把话说清楚，是因为成功机率太小，还是因为付出代价过大，已超出了你所能所决策的范围？”

        “毋庸置疑，这两者都有。”

        “给我个具体点的说明。”

        “好的。我会采用火牛突击法，集中火力在敌方的护盾壁上撕开一个小口，这在之前的尝试中证明可行。由于时间不能维持太久，加之通道过窄，星舰本身无法穿越，但它搭载的战机可以。行动伊始，我会让所有舰载机升空待命，等缺口一经打开，就能全数深入塔姆杜尔舰队内部，寻找并摧毁那艘凯布利舰。根据沙盘模拟演练，此次行动的成功机率在12~15之间，损失战机的数量将在半数以上。”

        “荒谬！你的话完全是在胡扯！”坐在最后一排的罗尔夫突然拍案而起，冲着屏幕怒吼：“做为一名舰队统帅，你应该很清楚，在攻防体系完备的舰队面前，战机如果没有远程火力支持，就会像围着鸡蛋飞舞的角蝇，在舰群间四处碰壁，最终被密集的火网尽数屠杀，而你就是那个送他们上邢台的人！”

        “这么抵触凯索托将军的想法，那你有何高见？罗尔夫少校。”斜对面的参谋席德反问道。

        “谈判！讲和！我和塔姆杜尔人打过交道，他们很有绅士风度，相信会接受的。”

        “我还以为是何等卓绝的策略呢，原来是要他们投降，亏你想的出来。”

        “这不是投降，是有尊严的撤离战场。”罗尔夫纠正道。

        “得了吧，年轻人，你这是在掩耳盗铃！妄图用华丽的辞藻，掩饰怯懦的行径，根本不配谈尊严二字。”席德当众嗤之以鼻。

        “只要在战场上竭尽全力，不论以何种方式离开，他们都是有尊严的。就像《天朝王国》中的巴里安，虽然最终带人撤出了耶路撒冷，但在萨拉丁和整个伊斯兰民族面前，他们是值得被尊重的。眼下情形与之相仿，所以我不用投降做字眼，相信在塔姆杜尔人看来，这也决算不上投降，而是值得称道的明智之举。况且只有活下来，才能更加彰显生命的意义，体现尊严的高尚。”

        罗尔夫的独特论调一出，立刻遭到在座多人的驳斥。

        质疑声最大的就是席德，他借着刚才的势头首先发难：“别在臆想了，少校先生。先撇开你可笑的观点不论，仅塔姆杜尔人支持遇战疯人叛乱这一条，就足够将你的话全盘否定。与魔鬼同行的人，无论之前表现出来的品质有多高上，都是在掩饰，掩饰他魔鬼的本性。我不清楚这么明显的事实，你为何熟视无睹，还怂恿我们和魔鬼做交易，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幕僚长杜西随声附和道：“一位默顿军团出类拔萃的指挥官，你曾用巧妙的方法，大无畏的精神，从柯达玛星拯救几十万人生命。我以为你的发言，会给出更专业，更为合理的建议，然而恰恰相反，你竟先行妥协了。给我们个理由吧，别告诉我们你是吓破了胆，那样说没人会相信的，我们要听实话。”

        罗尔夫脸色一沉：“你在怀疑我？”

        杜西环顾了下四周，冷笑着说：“不仅是我，恐怕在座的都有此种想法。”

        他的话立刻得到众多相应。

        “给我们个解释，罗尔夫。”

        “难不成你和塔姆杜尔人做了交易？”

        “告诉我们，你收了那些混蛋多少钱？！”

        “或许不止是钱，可能还涉及到其他利益。”

        “哼，照我看，十有八九。”

        过分猜忌渐渐演变成了谩骂。

        “小人！”

        “叛徒！”

        “下流胚子！”

        “无耻混蛋！”

        众人七嘴八舌，一时间矛头急转，几十双眼睛如钢勾般挂在罗尔夫身上，无情，毒辣，势要剥下他那伪善的外皮。

        “他们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父亲是个正直的人，不可能借此有所图谋，他只是想让身逢绝地的人回家，仅此而已。”

        血浓于水，科伦本能地为父鸣不平。

        “年轻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从创造柯达玛星大救援的壮举之后，你父亲的曝光率多了起来，声望也日益增长，但凡自治领内有什么活动，都会邀请他参加。绅士名流们热情追捧，领主大人自然也不落于人后，他本来就很器重你父亲，如今更是将其视作心腹。特许他参与一些相对重要的军团高层会议，除了旁听之外，时不时还能抒发己见。就连人事任免，默顿老爷也会偶尔征求他的意见，在别人眼里，你父亲俨然已成了御前红人。然而他的出现打破了决策层内的固有平衡，其不受拉拢，仗义执言的性格，让很多人恼火和头疼。由于你父亲提出的方案明确中肯，不参杂个人水分，因此时常戳中要害，使很多难缠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在他面前，那些精于计算的幕僚和参谋们，一个个变成了跳梁小丑，不堪的嘴脸暴露无疑。至于思想保守，自视甚高的将军们，则显得迂腐不堪，与之相形见绌，时常沦为他人笑柄。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面对威胁，这些家伙沆瀣一气，寻找各种机会，不遗余力地对你父亲实施抨击和诋毁，妄图将他踢出核心圈子。基于这层原因，今天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伪z40对解说时间的把控，就像事先彩排好的一样，最后一个尾音结束，间隔不到一秒，罗尔夫的回击就随之而来。

        “如果我是和塔姆杜尔人做交易的人渣，那诸位又是什么？为了一己私利，就要将自己的战友、伙伴、同胞送上刑场，恐怕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龌龊的事了，你们简直连人渣都不如！”

        一石激起千层浪，以艾德和杜西为首的谋士们，如同遭到侮辱的贞洁烈女，声嘶力竭地咆哮嘶吼。

        “你太放肆啦！竟敢这么诋毁我们！”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啊！”

        “他在心虚，所以贼喊捉贼！”

        “毋庸置疑，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他们鼓噪着，越说越起劲，恍惚间好似铁证在手，有的人已经开始呼唤‘正义’了。

        “还等什么？快点逮捕他！”

        “不能让罪犯呆在这里，那完全是种亵渎！”

        “说的对，送撒旦去他该去的地方！”

        “卫兵，卫兵，还愣着干什么？！快押他出去，这样的人必须接受彻头彻尾地审查！”

        “没必要，直接以叛国罪论处吧。”

        “赞成！”“同意！”

        真是进展神速。几句话的工夫，就将罗尔夫的行为彻底定性，换做以往，他们可从未这么高效过。谋士们全情投入，神态情绪都十分到位，几乎都要把议事厅的房顶给掀飞，然而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们期盼的结果。

        索斯查雇佣军条例规定，逮捕和审判一名高级将领，需要该军团最高委员会批准，倘若此人曾荣获崇高荣誉，并被授予英雄称号，那就必须最高决策者亲自授权，方能按正常程序执行。罗尔夫是将这些条件集于一身的人，想要扳倒他，必须经过默顿本人同意，而此时此刻，爵士正凝望着左手边的陈列架出神，完全没有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

        ‘该你出手了，莱斯利将军。’

        席德以眼神示意他的将军盟友，希望对方带头施压，好尽快结束这一出闹剧。

        满头银发的老将军，对于这样的暗示似乎熟视无睹，和他主子的一样，目光也锁定在了远处的陈列架上。

        汝所见，既我所见。汝所想，既我所想。

        秉承着这种理念，他始终都与保持上司步调一致，以至于身为高级将领，没有功勋卓著的战绩，却依然可以稳居军团最高司法委员会主席的宝座。

        “安静，安静。”莱斯利抢先一步从神游中抽离，以领袖代言人的口吻，老练地鼓弄起辞藻。

        “诸位是默顿军团的精英，应该都很清楚，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污蔑一位受人尊崇的英雄，那将会承担何等严重的罪责。况且时下当务之急是确定第二舰队的命运走向，而不是对自己人发难。如果谁掌握了罗尔夫少校的确凿证据，可以直接向军团最高司法会提起诉讼，我们将依照程序处理。时间紧迫，让我们言归正传吧，诸位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被他一番恫吓，艾德、杜西及其党羽们，都收敛起锋芒，一个个由如狼似虎，不依不饶的泼皮凶徒，回归成文质彬彬，礼貌绅士的上流人士。只可惜嘴脸换了，却无法提升与之相匹配的肚量，还有那只懂玩弄权术，在决策方面贫瘠匮乏的思维，此时自然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于是乎，场面陷入了僵局，谋士们神情冷漠，眼神飘忽空洞，不发一言；将军们彼此面面相觑，虽略有低声意见交换，却没人拿出实质的办法；至于罗尔夫，在上司兰多西姆斯将军的按压下，极不情愿地钉在座位上，也失去了发言的机会。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莱斯利，毕竟只有他能稳定局面，也只有他有资格打破这个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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