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压着

尚思源坐在女装店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烟草味弥漫出去，导购员们面面相觑，望着经理，经理头痛地扶额，“这少爷今天怎么来这了？”

        “陪黎清清来买衣服，在这如坐针毡大半个小时，脸臭得要命。”

        “有钱人也不是这个德行吧，我刚刚上去劝了一句让他别抽烟，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刚刚去上卫生间，看见周公子还在那排队买奶茶呢，他女朋友悠哉悠哉地在那站着，同是富二代，差距也这么大。”

        “那女朋友也不知道给他喂了什么灵丹妙药，把周公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嗐。”

        经理止住话题，“别聊天了，上班时间呢，小袁，你出去再劝劝。”

        “啊，我不想再被骂……”

        正僵持着，试衣间的隔帘啪一声拉开。

        黎清清穿着拖鞋噼里啪啦走出去，脸色不妙，“尚思源，你要是不想陪我买衣服，就别来，你在这抽烟算怎么回事，都熏到我衣服上去了，要抽出去抽。”

        柜台上的导购员一本正经，低头看电脑，路人也不敢看热闹，快步走开。

        尚思源烟僵在手上，冷冷地看了眼黎清清，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

        “管得着么？你还没过门呢，黎大小姐。”

        “你……”黎清清提着自己的裙摆，往后退开两步，左右看了看。

        见没人注意，她方才定了定心神，“这话你跟你爸去说啊，需要我打电话吗？”

        黎清清望着他，尚思源盯着她看了半分钟，面色沉郁，烦躁地说了句，“女人就是麻烦。”

        店里其他人都蓦然松了一口气，纷纷装作没听见。

        尚思源撑在扶手上，低声骂着脏话。坐在店里，像是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被人伸长脖子看。

        掉价。

        他烦躁地又吸了一口烟，吐出去时，在笼罩的烟雾里，看见一道朦胧的身影。

        女人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柔顺的头发丝披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庞，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眼睛灵动地看着某个方向。

        那人从队伍里走出来，拿着杯冰沙递过去，女人眼睛弯了弯，拿着勺子舀了口，舔了下嘴角，又舀了口递过去。

        尚思源表情一言难尽，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望着周怀岸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憎恨。

        他下个月过生日，想喊圈子里的人办个泳池派对，结果一半的人都没有下文。

        正想着，两个人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周怀岸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放缓了脚步。

        尚思源把烟夹到手上，搭在扶手上，“呦，周哥，这么巧？陪女人来逛街啊？”

        这话一出，尹簌目光转过来，蹙眉回想了下，周怀岸不咸不淡地开口，懒散一笑，“巧。”

        见他们抬腿要走，尚思源往外迈了一步，站在两人对面，阴沉地笑了笑，“周哥，下个月的生日派对，有空来吗？”

        周怀岸语气轻飘飘的，像是说什么猫儿狗儿的事，“行，有空一定来。”

        说完，他抬腿要走，尚思源却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嘚瑟，“周哥，马上我们尚家也是舟远的股东了，可别这么板着脸，到时候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帮衬才对。”

        说完，他转过身子，目光还阴恻恻地转到尹簌身上，咧嘴一笑，“美女有空赏个脸一起来？”

        尹簌闻到刺鼻的烟味，皱了皱眉，并没有搭话。

        周怀岸抬眼扫过尚思源略略嚣张的表情，眸子黑漆漆的，提着袋子的手无声收紧，脸上松散地笑了声，“那到时候再说。”

        他径直掠过尚思源，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反倒冲几步外的黎清清招了下手，“先走了。”

        黎清清神清气爽地笑了笑，等两人走后，慢悠悠地走过去，“人家根本不搭理你哎，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尚思源，你说说人家怎么就这么受欢迎？哄得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一眼都没挪过去。”

        她刚刚在店内，看到尚思源盯着那个吃冰沙的女孩子看，明摆着心痒痒。

        “唉，没本事就是没本事。”

        黎清清啧啧两声，不顾脸色铁青的尚思源，踩着高跟鞋甩了甩头发潇洒地走了，还撂下一句，“把单买了。”

        ……

        一路上，周怀岸沉默，整个人的光好像一霎那收敛殆尽，眉间有化不开的阴郁。

        尹簌也保持沉默。

        等到停车场时，周怀岸打开后备箱，她拿着冰沙用勺子舀了口，含在嘴里，“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那个人啊？”

        说完她又觉得懊恼，刚刚都刀光剑影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尹簌咬着勺子，轻轻叹口气。

        她原本是想问他是不是跟那个人有过节，又不想太直白。

        上次打牌的时候，他们好像还维持了表面的友好，现在似乎有点捅破窗户纸、两军对垒的感觉。

        她能感觉出，周怀岸的敌意有些明显。

        “勺子这么好吃？”周怀岸瞅她一眼，把她手拿下来，给她开车门，语气平淡，“我是不太喜欢那个人，你以后也少跟他接触。”

        “好，我知道了。”

        气氛骤然遇冷，尹簌没再追问，话题转到其他事上去，可聊了几句，他明显心不在焉，她也就渐渐停下来。

        两个人吃过晚饭，周怀岸把她送回家，握着手机在发送什么消息，心事重重地走了。

        尹簌不明所以，把下午买的生活用品摆在卫生间里，腹部感觉到隐隐下坠的痛感。

        她有些预感地一看，果不其然是大姨妈造访。

        桌上的红豆冰沙还没吃完。

        南都夜里转凉，提前进入了初秋。尹簌把窗户关上了一扇，拿着睡衣进浴室想洗澡。

        敲门声响起来。

        打开门，尹簌眼眸难掩几分失落，望着面前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杨皓，脑门上缓缓打出几个问号。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姨夫跟我说的地址。”

        杨皓咧嘴笑了笑，提着东西就走进来，踩在换鞋垫上，“姐，拖鞋。”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尹簌目光移过去，只有周怀岸那双男性拖鞋，犹豫一秒，放下来，“那你来是？”

        “给你送吃的。”杨皓举起手中两个大袋子。

        “我爸妈让你带过来的？”尹簌略略有些歉意，这么多东西从宣城拎到南都，很不容易。

        中秋打电话时，爸爸跟她说了一嘴，尹簌连忙拒绝了，没想到杨皓还是带了过来。

        “这不是顺路，有什么麻烦的。”杨皓把两个大袋子放到地上，解开结，展现给她看。

        “这是饺子，虾仁玉米馅，姨妈包好冻在冰箱里，还好没化，这是葡萄。”

        说着他就塞过来满满的一袋。

        保鲜膜上透着凉气，呼在手上，尹簌却不觉得冰。

        杨皓又拿出来两个罐子，立头满满当当塞着两大罐酸菜。

        尹簌几乎可以想象，妈妈洗菜切菜腌菜的全过程。

        尹簌垂眸，辛酸又幸福。

        一个袋子已经空了，解开另一个袋子，杨皓拎出一整只烤鸭，“姐，你不是小时候最喜欢吃烤鸭吗，我托朋友买了两只，这只给你。”

        她怔怔地看着杨皓，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整个人精神不少，头发打了发胶，面色红润。

        她狐疑地憋出一句，“你这是中彩票了吗？”

        “没有，中彩票就买一只烤鸭啊，姐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杨皓一路赶来，满头大汗，抽纸巾擦了擦汗珠，把烤鸭放冰箱里，顺手拿了瓶矿泉水，咕嘟嘟往下灌。

        “这不是你上次在酒吧帮我免了几千块的赔偿，还帮我瞒住了家里，这烤鸭也就几十块钱，便宜。”他咧嘴笑了笑，牙齿很白。

        “行吧，你吃饭了吗？”

        杨皓连忙摆手，“不用，我就路过给你送个东西，我在家吃饱了饭来的。”

        说着他往门口走去，麻溜下了楼，好像有人追着他屁股后头赶似的，“下次见，姐。”

        尹簌关上门，给妈妈拨了电话，她语气仍旧硬梆梆的，“那些菜放在家里也吃不完，你爸天天跟单位那帮人喝酒，免得浪费。”

        她心里浸在酸涩的情绪里，千言万句变为轻轻一句，“行，我知道了，妈……”

        夜里起风，轻轻敲打着窗棂，像是吹着安眠曲，试图将人送进梦乡里。

        她却有些难以入睡，抱着被子辗转反侧，睁眼看漏进来的月光，渐渐合上眼。

        梦里有和煦的晚风、开在河边的桃花、妈妈的笑容、光着的脚丫子，还有哗啦啦的戏水声。

        一下子远了，又近了，声音越来越真切。

        天空突然变黑，她被关在一个幽闭的空间，拖鞋回荡在眼前，她呼吸提起来，喘不上气。

        一下子醒过来。

        原来只是梦。

        尹簌伸手去摸额头，手却突然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她扭头一看，枕头旁边多出个人。

        闭着眼睛，眉头团着，有一抹化不开的沉郁，她头往后挪了挪，有一丝痛感。

        她嘶了一声，周怀岸睁眼，声音有股说不出的疲累，“怎么了？”

        “……你压着我头发了。”

        周怀岸抬头，手拢了拢她的头发丝，移到她右边去，搂着她的腰，闭上眼睛。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颊上，清醒的时候，被人抱着睡觉，她怎么睡得着？

        尹簌尝试入眠，过了会，感觉到腰间的那只手动了动，不安分地游离在她的睡衣下摆周围。

        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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