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宫

自从那日德妃带着兰兮若来了趟清和宫，张妙宁就和后者成了好朋友。无他，只因为兰兮若知晓许多留邑民间糕点的做法。这留邑虽然算不得富庶，但是民间糕点的花样确实很多。张妙宁总约着她一起到小厨房做糕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慢慢熟络起来。

        织许起初对兰兮若颇有怀疑，日子久了，瞧她这鸟儿般胆小的性子，便什么忧虑都烟消云散了。再者说她这些日子的闲暇时间全都给了后院那两株桃树苗，哪有时间管这么多呢。

        江采南前些日子把绿豆糕学会了，本想做一盘给宋景粼送去，结果曲竹阁大门紧闭，里头也安安静静的。她挠挠头，纠结一番还是在食盒里放了字条，再由卿云叼着送进去。

        卿云个头已经比初见时大了许多，叼食盒飞虽然有些费劲，但好歹跌跌撞撞地送进去了。

        江采南后来才知道宋景粼被师父送到宫里十分偏僻的望月楼，练习画夜景。她不知道最终他有没有吃到她做的绿豆糕。

        她后边也来了几次曲竹阁，无一例外都是紧闭着大门，但不知为何卿云还留在里头，坐在常青树枝头，看见她来就开始唱歌。

        她从夏初等到夏末，蝉鸣格外漫长。

        可怜的小宋哥哥还被关在望月楼苦练画技呢。江采南默默为他感到遗憾，因为他即将错过最有意思的秋狩。

        等来等去，几个姑娘天天盼着的秋狩终于来了。

        离宫的前一天，沈凗之和织许早早就睡下了。

        江采南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仿佛身处万兴辽阔无边的狩猎场，她和小姐妹们一起在草原上奔跑，混着泥土味儿的新鲜空气灌入鼻腔，真叫一个自由。

        在精神振奋的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睡，那明天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路上那么多好风景就变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要不找嗅香聊会天放松一下？

        “嗅——”

        “我激动得睡不着！”嗅香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似乎一直就等着有人来找她说话，“阿梨，你也睡不着吗？”

        “对——”

        “反正我是睡不着，我一想到能出宫就超级开心，超级兴奋。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真是太激动了，阿梨，你猜猜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什么？”

        “你——”

        “我现在一闭眼就是大大的狩猎场！我们还可以一起在草原上疯跑疯玩！那里的空气也一定很好闻！阿梨，你闭上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我——”

        “你肯定跟我看见的一样！哈哈哈哈！”嗅香夸张地抹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然后略微诧异地说，“咦？阿梨，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难道你是睁着眼睛睡觉的？”说罢就凑上来要扒江采南的眼皮，后者好气又好笑地把她的手拿开。

        “哎，我本来是因为太兴奋睡不着才来找你说话缓解一下的，结果被你这一弄，我直接清醒了。”江采南无奈扶额。

        “那岂不是正好？这下你甚至都不用为起床发愁了。”

        次日织许来喊大家起床的时候，惊讶地在江采南和嗅香那间屋子里发现两只熊猫。

        当张妙宁打着哈欠坐在正殿里打瞌睡的时候，织许发现了第三只熊猫。

        何以冬因身子孱弱便没和大家一同去万兴，同样抱恙的德妃娘娘却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宫里，非要跟着大伙儿去万兴热闹热闹。她早晨出发的时候，不停地念叨说自己这辈子一直没去过长明和盛南以外的地方，这次不去就太可惜了。

        长明离万兴不远，不像和盛南隔着一条云汉江。

        安梁宫里出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绕过闹市，出了城门。江采南、织许、嗅香作为贴身侍女同沈凗之坐在宽敞阔绰的马车里。

        江采南和嗅香都对宫外的世界很好奇，时不时拉开帘子往外瞧。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总算出了长明。

        偶有微风拂面，城墙外桂花十里飘香，鸟啼连绵不绝，空气中弥漫着秋日独有的气息。

        沈凗之拿了本书静静地看。

        马车里很安静。嗅香昨晚兴奋过度，今早没撑多久就靠着窗睡着了，而江采南不知疲倦似的，一个劲地扒着窗往外看。织许端端正正地坐在沈凗之身边，一副随时等待工作的模样。

        织许这种工作狂是不怎么被小宫女们理解的。

        过了一会儿，沈凗之大概是眼睛疲劳了，把手里的书放下，开始眺望远方。

        “阿梨。”她一句话轻得像是随风飘拂的散云，大概是不想吵醒睡到流口水的嗅香。

        “娘娘？”江采南努力地把视线从窗外初升的朝阳移开。

        “这几年，你好像都没有说过自己的家乡在哪里。”

        织许也随着沈凗之的目光看向江采南。

        “只记得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江采南面不改色地扯谎，“奴婢被送入宫时岁数还小，小时候的事情大多都记不清了。”

        沈凗之的眼底忽然蒙上一层淡淡的愁绪，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六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织许赶忙握住她的手。

        江采南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沈凗之在盛南的二弟病重，哪怕请来大梁第一名医周望公也只能吊着一条命，拖延时间罢了。然而沈凗之久困深宫之中，二弟又经不起坐船渡河的折腾，她怕是与胞弟此生无缘再见。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江采南朝沈凗之眨了眨眼睛，“这时我第一次见娘娘时，娘娘哼的水调歌头。”

        “阿梨，”沈凗之轻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我看见你时，总会想起我那两个妹妹。你们都是很可爱的姑娘。”

        万兴的狩猎场是处与森林相连的大草原，一眼望去只有悦目的天蓝与草绿，万里无云。

        皇帝到底还是年轻，跳下马车后就迫不及待地和胞弟端王去了马场，各自挑了名贵的好马，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赛马。

        德妃娘娘下了马车后直喊头晕，叫人扶着回去小憩养养精神。最活泼的张妙宁竟然吐了一路，怪不得路上这么安静。兰兮若和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一直帮她抚背顺气。

        皇后娘娘冯虞尔是个仙气飘飘的人，当所有人都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时，她依旧一尘不染，像是从仙境里走出来似的。其实她容貌并不算姣好，甚至是普通，只是气质出众。冯皇后喜欢淡雅素净，从来只略施粉黛，衣物首饰都偏素，却不廉价。

        江采南对冯皇后的印象很模糊，从前只听织许随口提过几句，说这位皇后很贤明良善，不会刁难其他宫妃，还把宫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冯皇后简直像是一尊无瑕的雕像。

        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吗？

        “嘿！阿梨？”嗅香的呼唤把江采南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想什么呢？来跟我一起翻花绳呀，咱们好久没一起玩这个了。”

        “这就来！”江采南牵着裙子跑到嗅香旁边坐下，两个小姑娘一起坐在寝屋门口的小木台阶上翻花绳。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秋风飒爽，桂香盈盈。

        此时徐云谏拉着苗善慈飞奔而来，二人喘着气坐在她们旁边。

        “呼——你们知道吗？顾将军也要来这次秋狩，过不了多久就到了。”徐云谏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们猜怎么着？我的耳目通知我说他长得特别帅！呀，年少有为又玉树临风的小将军不就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吗？我恨不得再找你约一本文！”

        “确实不错，不过，”江采南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望向对方的目光带了点打量的意思，“嘶——你不会要干什么大事吧？”

        还在纠结花绳下一步该怎么翻的苗善慈和嗅香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徐云谏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压低声音跟她们耳语道：“我打算半夜翻进他屋子里看看他长什么样，我那耳目说他貌胜潘安呢！”

        “嚯，你不怕他把你当刺客一剑那啥吗？”江采南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作为四个人里胆子最大的姑娘，嗅香义不容辞地举起手，嚷嚷道：“带我一个！”

        “公主啊，”苗善慈咬着唇开始纠结，“明天狩猎前的秋宴您也可以见到他的，半夜过去如果被抓住会不会——”

        “不要想这么多！”徐云谏深知小慈优柔寡断的性格，及时打断她的碎碎念，“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我可是大梁二公主诶！我可比你们想象的厉害多了。再者说秋宴时我作为公主至多看他两眼，若是他实在好看，看了两眼还不够怎么办？那岂不是很难受？”

        “我懂了！”嗅香激动得拍了拍手，开始热情地向她们讲解，“就是说咱二公主有先见之明，这晚上扒窗户上往里看不就能看久一点吗？我说的对不对？”

        徐云谏如遇知音般点点头。

        “我也去帮个忙，”江采南举手，“人多力量大嘛，扒窗户什么的不得三人起步？”

        苗善慈方才还在犹豫，一听好朋友也要去，就小声说：“那我也去好了……”

        “喔！那就这样说定喽！亥时三刻，不见不散！先走啦！母妃还在等我回去背诗呢！”徐云谏提起裙子，迎着风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欢快的声音渐渐被吹散，“今天真奇怪，她忽然让我背什么相见好难还有切鹅……是什么来着？”

        “公主，您跑慢点！”苗善慈气喘吁吁地追着她，“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还有‘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我都背下来啦！”

        目送两个好朋友跑进大帐篷里后，江采南和嗅香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很期待今晚的行动，倒不是因为顾将军的模样，而是因为一种刺激感。

        人总要趁着年少，做点大胆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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