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离别

不久就是宫人们年年期盼的春节。春节期间，贵人们心情好，奴才们只要是干活认真的赏赐肯定跑不了，又有几天假期可以休息，这样一来整个安梁宫都喜气洋洋的。

        上次徐云谏找江采南写的小说刚好完结，这次结局足够惨烈，所有cp全部be，徐云谏看完后哭着把话本子合上，神情悲壮地吃下了一整个鸡腿。

        大家为了把徐云谏从悲伤的情绪里拉出来，举办了一系列小活动。比如说打雪仗、堆雪人啦，还有一起写春联。值得一提的是，在江采南的悉心教导和嗅香本人的不断努力下，嗅香终于点亮了写字技能，欢欢喜喜地参与写春联。

        韩念恩竟然真的做到了把不喜外出的姝妃娘娘带出去，三个宫的娘娘们近来接触得很多，来往频繁。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下，大家也发现姝妃的确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可能唯一糟心的就是她那张嘴，要么在吐槽要么在吐槽的路上，总之永远闲不下来。

        至于做糕点，江采南和嗅香可谓是忙里偷时间来学习，虽然年关将至要做的活很多，但她们几乎没落下进度。张妙宁体贴自己的开门大弟子和二弟子，时常给她们弄点小点心作为鼓励。

        在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的时候，一个被拉去望月楼“流放”半年的可怜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这天正好江采南不值班，一个人在小厨房研究糕点。

        当卿云清脆的叫声在窗边响起时，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循着声音过去，有些吃力地把窗户支开，碎雪落在卿云乌黑的身体上，它把身上的雪甩掉，然后把嘴里叼着的一枝落梅放在江采南手心。

        “谢谢你。”江采南轻摸它的头以表感谢，顺便拂去它头上残存的雪渣，“好卿云。”

        卿云拍了拍翅膀，示意她跟上。

        江采南匆匆忙忙地把小厨房收拾了一下，带上一小盒各式各样的糕点，就快步跟着卿云从后门出去了，一路踏着地上积得结结实实的雪。

        这段路似乎走得很漫长。

        她在瑟瑟的冷风中行走，连吸入鼻腔的空气都是寒冷的。

        前段日子她听到几个别宫的宫女说悄悄话，说是曲竹阁的周大师要带着徒弟回盛南老家了，因为周大师的妻子生了病，需要人照顾。当然，也有人说周大师此次去盛南就不会回来了。种种猜测让她不免有些担心，好不容易在宫里遇见一个还算合拍的伙伴，这么快就要被迫说再见了吗？

        这种令人伤心的结局真是和那个埋没在记忆深处的故事极其相似。

        也许宋景粼这次就是来找她告别的。她一边玩着手里的那支落梅一边思索着这个可怖的念头。

        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悲伤的事情。比如孤儿院的朋友被好心人收养，大家互相告别的时候。其实这种也是小概率事件，毕竟现在大部分人连自己都养不起，更别提善心大发去养一个陌生孩子了。所以孤儿院的很多朋友们到现在都没有被人领养，孩子里最大的那个已经大学毕业有男朋友了。

        卿云不紧不慢地叫了两声，江采南知道这是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意思。她抱着怀里的落梅，顺着卿云飞翔的方向往上看。

        宫墙上方探出半个头，一双笑眼朝她愉快地眨了眨。

        江采南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放下心来。

        “小宋哥哥！你爬到后宫的墙上被抓到了怎么办？你要不还是下来吧，我翻过去找你就行。”她用手圈成一个小扩音器跟他说。

        “我有点担心你的翻墙技术……”

        “啊…那我钻狗洞！”

        对方陷入了沉默。

        省去一些不太值得多提的细节，江采南顺利地见到了宋景粼，要给他的糕点盒也完好无损地到了他手上。

        “你长高了一点点。”宋景粼接过糕点盒时笑盈盈地说，“看来你在清和宫过得很好。”

        “对啊，清和宫的娘娘们都很和善的。”

        趁着宋景粼的注意力都在糕点身上，她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他这段时间的变化。

        他今年应该有十四岁了。和所有青春期的男孩一样，仅仅大半年的时间，宋景粼就又高出一大截，而她作为十一岁的小矮子，不得不艰难地仰着头看他，否则就只能装作对他胸口衣服上的花纹很感兴趣。

        他脸上的婴儿肥应当是在渐渐褪去，一张脸逐渐变得棱角分明。

        宋景粼与上一次见面时的样子相比变化了许多，但江采南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变了，以上两点就是她能找到的全部。

        “没想到你会做糕点。第一次见面时你送我的那幅画简直和这些糕点不像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他露出很惊讶的神情，然后夸赞道，“这个绿豆糕特别好吃。”

        “谢谢。”江采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骄傲说道：“都忘了跟你说，现在我可是张贵人的开门大弟子。她做糕点可厉害了，我和嗅香都很崇拜她。”

        “那我以后也来找你请教，要是学成了还能给师父师娘做。”

        “说到这个……”她有些为难，“我听说你要去盛南了？”

        宋景粼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把糕点盒的盖子盖上，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师娘生病了，师父要回去照顾她。我跟着师父回去，顺便去写生，见见盛南的风景。不过你别担心，我应该不会去太久，就算有变故，等一年后夏季皇帝带着后妃去盛南清凉殿避暑，你也能见到我的。嗯……你之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咱俩友谊的小船是不会翻的。”

        “好吧，去写生也蛮好的，很酷啊。”江采南内心有点纠结。要知道这个世界又没有网络，很多人分开就是永别了。

        “你放心，我去盛南之后，会常常给你写信的。”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该怎么安慰她，“盛南的水很出名的，城里的水巷星罗棋布，很多老百姓都在门前卖小吃或者一些小玩意，很有意思的。到时候我就把遇到的好玩的好看的都画在纸上，夹在信里寄给你。”

        “就是往宫里送信有点麻烦，饶是宫里的宠妃与家中通信也要经过二院的层层筛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送进来。所以我只能先攒几个月的信再把它们一起寄给你。”宋景粼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是他在盛南的地址。

        江采南心情一下子就好转起来了，就像哭闹的孩子得到一颗糖果就能安静下来似的。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在两个世界加起来活了很多年，周围环境却让她并没有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沉着冷静，仿佛心态还是那个刚中考完的女孩。

        “你之前说想学瘦金体，那我以后就都用瘦金体给你写信。”她开心地说，“当笔友也不赖。”

        其实宋景粼刚才说的这么多话里，最让她心动的就是那句“到时候我就把遇到的好玩的好看的都画在纸上，夹在信里寄给你”。毕竟无论是江采南还是阿梨都没有条件出去游山玩水，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要知道她从出生为止最远距离的旅游还是那次从长明到万兴的秋狩。

        穿越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被困在宫里，没机会去观赏宫外从未被污染过的山水。要是老天让她出宫前就死掉，她会被气死的。

        好想去盛南坐船、吃桂花糕、放花灯……

        “在想什么呢？”宋景粼朝她挥了挥手，她这才从美好的幻想里回过神来。

        “我之前找人打听到你今天不值班才来找你玩的，消息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她有点懵，“怎么了？”

        “那就好……我是想邀请你来曲竹阁看看我画的画。”他指了指曲竹阁的方向，“我已经跟我师父打过招呼了，你不用紧张。他对于我能在宫里交到好朋友这事还挺高兴的。”

        “好，”江采南跟他一起往曲竹阁的方向走，“那幅画画的是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当然，那个时候我赶着去找小慈，没想到碰到卿云装死……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很舒服的晴天，阳光很灿烂。”

        “天空是涧石蓝。”

        等等……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胜负欲涌上心头……

        “你的头发被太阳照成了金色！”

        “你背后有一朵金驼色的花！”

        “卿云是从一棵梧桐树上掉下来的！”

        “我误把你送我桃花小画认成了梅花！”

        不知不觉走到了曲竹阁内，两个人都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

        “我们当时在华合道旁边。”

        “我们当时在安梁宫里。”

        “我们在长明。”

        “在大梁。”

        “地球。”

        “什么？”

        “……没事。”

        江采南尴尬地笑了笑，这场莫名其妙的记忆力比赛总算落下帷幕。她跟着宋景粼走进阁楼二楼的小画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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