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平惊

沈珣一边往前跑着，一边回想刚刚突然窜出来的东西，那形状看不清晰，剑劈过去时不似坚硬的材质，寻思着大概是绳子一类细长的物体。

        他心里有些急躁，脚下的步伐就不免快了些，阿肆开着阵法，跟着他时就有些吃力，沈珣意识到这一点，想要尽量放慢些速度，阿肆却突然冲上前抓着他的手，焦急地喊道：“师兄，我听到娘娘的声音了！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快过去！”

        沈珣闻言，又询问了一遍，在听到阿肆肯定的回答后，连忙往前方冲去，越往前，周椋椋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他似乎在挣扎，嘴里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又听到有东西破开皮肉的闷声，周椋椋在一次痛苦的喊叫后气息就渐渐微弱了下去。

        阿肆不敢哭，她怕扰乱到沈珣的思考，越往前就越发忍不住眼里快要涌出的泪水，只好咬着手臂，极力去压制住呜咽声。

        沈珣抿着唇，林子里很闷热，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敢大意，感受到声音的来源就在前面时，阿肆丢出一张照明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只见周椋椋垂着头，被一只紫色的巨大的触手紧紧绑在半空，他闭着眼，身上全是血，手中仍紧紧地握着剑柄，而剑身早已粉碎落了一地。

        那触手是从一只看不出品种的怪物身上长出来的，这个怪物躯体庞大得厉害，立起来的时候恍若一座小楼，全身布满了凸起的青筋，在紫色的皮下疯狂地跳动着。

        在沈珣一群人出现的一刻，它缓慢地转过了头，嘴里流出了看上去黏黏糊糊的涎水，咧着的嘴好像在笑，似乎是觉得又有了新的食物，它的触手随即扭动起来，下一秒只听见骨头粉碎的声音，周椋椋痛苦地挣扎了片刻后，彻底没了声音。

        “娘娘！”

        “孽畜！”

        沈珣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他将自己从周椋椋身死的巨大悲痛中抽离出，耳边是师弟师妹们痛苦的哭喊声。

        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一刻沉浸于悲伤愤怒中，沈珣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用出所有的力气，一跃而出，对着怪物劈下一剑。

        这一击用了他十成十的功力，他额上因用力过极凸着青筋，发丝被爆开的灵力震得飞扬，那一束凌厉的剑气携着无尽的绵延之力直直劈下，破开无数纠缠过来的触手，与怪物的身躯重重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巨响。

        沈珣从扬起的尘土中抬起了头，他握着剑，尘土扬尽时却看到怪物完好无损地立在那，被他斩落的触手又重新长了回来，它现在看上去比刚刚愤怒兴奋很多，口中冒出钝钝的嘶吼声，随后又迅速地向前面发动了攻击。

        沈珣一惊，他旋身又是一剑，飞快地躲避触手的攻击，同时在脑中思考着对策，普通的邪祟若是受他那一剑，不死也伤，而对于这个怪物而言，拼尽全力也不堪一击，恍若隔靴搔痒。

        沈珣心里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一边躲避一边趁机回击，可是这怪物实在强大，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会恢复如初，好像没有死穴一样，他这么耗着，喝退了想要上来帮忙的师兄弟，这一分神便被触手扫到，背后受了一击，沈珣被撞飞了出去，喉中冒着血腥气，呕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师兄！”

        阿肆害怕地叫起来，哭着跑到他身前想要将他扶起，沈珣一怒，骂了她一声，然后撑着地站起来扫去一剑，挡下了攻向阿肆的触手，他身上挂了彩，一身的鲜血与尘土。沈珣咬着牙，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

        人的力气都有用尽之时，躲避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那怪物却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累一样，它就像是在玩弄猎物一般，咧着狰狞的笑容，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兴奋叫声。

        沈珣渐渐躲不开缠上来的触手，他虎口被震开，鲜血糊了腕子，千钧一发之际，沈珣抬手补了一道结界，将其余人隔在了外面，此时他被甩到地上，怪物也像玩腻了一样准备对他发出最后一道攻势。

        沈珣瘫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着，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几乎淹没了他，然而这种窒息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一瞬间，沈珣紧紧地盯着前方就要刺过来的触手，忽然突兀地想到：“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席卷过来，沈珣被人一把拉了起来，只听得一声“平惊”，一道清冷剑光破开层层黑暗，直直劈开眼前一切，霎时灵光大作，怪物，周椋椋，树林化为飞烟，四周依旧是昏暗平静的，唯有一阵阵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眼看去，好像根本没有经历过打斗似的。

        沈珣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消失的怪物，他布下的阵法与结界也在那一刻消散开来，眼前所见都在提醒着他刚刚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经历，唯有身上彻骨的疼痛告诉他那一战并非错觉。

        没了禁锢的大家全部冲了上来，阿肆握着他的手臂，脸上满是泪水，她抿着唇，两只手因为想要破开结界已经起了淤青。

        沈珣强忍着疼痛扯了个笑容，“我没什么事，别哭哈！”他哄了哄一个个围在他身边哭天喊地的师弟师妹们，继而转身看向刚刚将他拉起的人。

        那人相貌清俊，身形颀长，穿着件素净的旧道袍，气质冷然，身后背了一把长剑，裹得挺严实，看不出具体样貌。

        方才斩除幻术的佩剑闪着阵阵灵光，剑柄处有雕花，刻着“平惊”二字，那人见沈珣看了过来，微微弓身作揖道：“在下萧涵世。”

        沈珣连忙回敬，身后的师兄弟们也止住了哭声，跟着他一起行了个礼，沈珣不知对方身份，瞧他刚才的招数，竟看不出门派，但灵力深厚，剑气凌然，是个个中高手。

        “感谢萧道长出手相救，在下祁乐山庄弟子沈珣，这些是我的师弟师妹，不知阁下师承何门何派，改日必亲自登门拜谢。”

        “无门无派，不过是一介散修罢了，沈道友不必客气。”

        闻言沈珣讪笑两声，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会追问，这会儿背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沈珣吸了几口凉气，嘴角有些抽搐，忍不住骂道：“这什么东西，打人打得这么疼！”

        “方才你们所看到只是丰山上餍虫所制造的幻境，这种妖物最擅长迷惑人心，倘若沉浸于情绪当中，便是着了它的道。”

        萧涵世见他们面色困惑，便开口解答，沈珣一听，心下了然，想必是他们一直担心周椋椋的安危，被这餍虫钻了空子，这才着了道。

        “不过，幻境破除后，一切本该回归原样，你这伤……”

        根据相关古籍上对于餍虫的记载，这种妖物擅长通过制造幻境将人困在某一个情境当中，而幻境的强大与否通常与被困着的能力相关，如果被困者处于一种极端的情绪当中，精神状态会变得越来越虚弱，餍虫就会趁此机会吸食他的生命与精气，但是只要及时破除幻境，被困者不会有什么损伤。

        然而沈珣刚刚因为周椋椋的缘故打了一战，但是在逃离幻境后伤势却没有一点消失的迹象，好像他真的实实在在地经历过那一场战斗似的。

        “这丰山常年环着怨气，早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了，餍虫大概是受此影响，演变出了其他的能力。”

        沈珣看了看肩膀上的伤，扯下了身上这件又脏又破的外衫，萧涵世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静默立在一旁。

        阿肆小心翼翼地给沈珣手上的伤包扎，沈珣一边抽气一边无所谓地喊道：“哎呀多大点事，小伤小伤！”

        “你就逞强吧！你瞧瞧你这一身的伤，要是萧道长晚点来，你人就没了知不知道？”

        阿肆又心疼又恼怒地瞪了他几眼，习惯地想要上手砸他一拳，手停在半空，看了看沈珣因为上药而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又垮着嘴将拳头收了回去，泪珠子卡在眼角上要掉不掉的。

        沈珣见状闭上嘴，乖巧地等阿肆在他手上打了个结，他眼睛看了一圈，先冲着围在他身旁的师弟师妹们笑了几下，然后就偷偷打量起在不远处探查的萧涵世。

        这人剑法高超，倘若真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没有人的指点能走到这一步，想必天赋异于常人，萧涵世气质宛若冰霜，说话也都是简单明了，瞧着倒是跟太华山的昭蘅宗师有些像。

        沈珣一愣，说到昭蘅宗师，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谢见微的那些徒弟们，不知谢闵与宋研是否还如从前那般吊儿郎当，不求上进，还有……分别两年，小五有没有长高许多，会不会还像从前一样，不苟言笑，逗他两句就要气恼。

        “啊！”

        一行人正稍作整顿，忽听得一声惊叫，沈珣猛地抬头，动作牵扯到了背后的伤，他皱着眉头吸了口气，萧涵世闻声也转过身来，手里提着剑，沉声道：“乾位。”

        沈珣微微偏头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后方的一群人招了招手，大家便都各自收拾好，紧跟在他身后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远处隐见天光，沈珣估摸着已在丰山中呆了一夜，此刻朝阳初升，林中的光线也明亮了一些，至少不燃照明符，也能勉强看清四周。

        声音的来源距离他们并不远，大概走了片刻便已十分接近，只是声音的主人大概也发现了其他人的存在，并且知道沈珣一行人正在寻找自己，及时隐蔽了气息。

        越走近越安静，偶有行进时衣服的摩擦声与脚底踩过树枝碎叶的声音响起。沈珣缓缓提起了剑，他背对着明煦他们摆了摆手，独自一人上前两步，屏住呼吸，抬手拂开了挡在身前的灌木，就在他压下枝丫的同时，一道剑气迅速划来。

        沈珣眸中微闪，电光火石间，他立刻提剑相挡，来人实力不容小觑，剑身散着冷冽清光，与沈珣的佩剑“自繇”对上，不分上下，沈珣敛身收力，借机反客为主，挥下一招，对方见此也抬手相抗，毫不示弱地接下了沈珣的攻击，与此同时，两人身后都传来一声惊呼。

        “沈兄！”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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