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那关你什么事

一天的“约会”结束后，太宰治依旧绅士地把你送回了家。分别时，他眼睛亮闪闪的，柔声说明天再来找你。你垂眼避开他含笑的目光，别别扭扭地说别来了烦死了。

        活脱脱就是陷入爱河又口是心非的傲娇少女。

        打开家门，迎接你的是中年男人暴怒的脸——你那酗酒好赌的“父亲”。

        大概又输了钱心情不好，男人劈头盖脸就给了你一巴掌。你一下子被打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摔倒在地，怀里抱着的购物袋也摔在了地上。

        “父亲”又踢了你一脚，动作粗鲁地拿走了你仅剩的钱骂骂咧咧地出了门。你蜷缩在门口，摸了摸红肿的脸颊，眼泪滴滴答答往下落。

        头终于不那么晕以后，你捡起已经破损的购物纸袋，还好里面的东西完好无缺。你摸了摸昂贵的化妆品包装盒，缓缓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那个便宜爹也只是负责完善你人设的工具人，但做戏还是要做全套。此刻你家里发生的一切，太宰治肯定了如指掌，他都来过你家了，自然会在这里留下点什么东西，你也正好做出戏给他看。

        你卸妆洗漱过后回到卧室里躺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手机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你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是太宰治给你发了消息，问你明天想去哪，还配了一个十分雀跃的颜表情。

        被打的侧脸还在隐隐作痛，红肿明天肯定是消不下去了。你故意延迟了一段时间，才回复他一句“明天有事，不能出去了”。

        他的下一条信息很快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你回复。

        真正的原因你当然不会主动告诉他，虽然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遭受了家庭暴力的少女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受了委屈也不肯说——你要传达的就是这么一个讯息。

        捏造人设时，细节非常重要。细节越丰富越真实，就越能迷惑太宰治。『风间千穗理』自幼丧母，父亲又是个市井混混。她从小就缺乏关爱，家庭也不能给她经济支持，属于典型的缺钱又缺爱。

        就是这么一个缺钱又缺爱的普通女孩子，在太宰治以一个温柔体贴又多金的形象降临到她面前时，她便不可遏制地陷进去了，尽管太宰治的举止过分浮夸，甜言蜜语无比虚假。

        想到这里你觉得自己演得实在是不错，俨然就是被太宰治哄骗得团团转的无知少女。至于太宰治的演技……你捏了捏鼻梁，不予置评。

        什么？你不是已经在太宰治的攻势下沦陷了吗？

        心动沦陷摇摆不定的是『风间千穗理』，和你没有感情的b2064有什么关系？

        太宰治没有再回复你的信息，你放下手机拉过被子，数着羊陷入熟睡。

        朦胧中仿佛有人在摸你的脸，随即你感到侧脸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敷上，你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你猛然瞪大眼。

        “呜呜呜，千穗理好过分。”太宰治捂着脸嘤嘤假哭。刚刚你惊醒时被几乎贴在你身上的太宰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对他重拳出击，而他没有防备，就这么结结实实挨了你一拳。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大半夜偷偷溜进别人家里，还跑到女孩子的房间，这种人就应该被警察抓起来。

        “这些都是小事啦——很容易的——”太宰治语焉不详地把你的疑问敷衍过去，他托起你的脸，指尖碰了碰你被打过的地方，轻声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的语气依旧温柔，眼底的颜色却暗了下去，如干涸的血迹。一股寒意无声无息在房间里弥漫开，你瑟缩了一下。

        “没什么。”你避开他探究审视的目光。

        “不说？那我就去问你父亲了。”他仍笑着，你却遍体生寒，轻轻战栗。

        你红着眼睛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跟太宰治讲述被“父亲”打的经过，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了。浓密的长睫毛挂着晶莹水珠，小巧的鼻尖也通红通红，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太宰治用手指蹭去了你睫毛上的泪珠，柔和的声线里隐含着危险的意味。

        你摇摇头：“不需要，少多管闲事。”

        太宰治便也没再提，他取了冰牛奶为你冷敷。你呆坐着，没有拒绝他的好心。

        “诶？你不是卷发吗？怎么变直了？”太宰治好奇地勾起一缕你已经变直的黑发。

        “……那是用卷发棒卷的，洗了就直了。”

        “原来是这样！”

        “你该走了吧，我要睡觉。”你开始催促太宰治离开。

        “还有别人欺负你吗？”太宰治忽视了你的逐客令，反过来问你。

        “谁敢欺负我，我把他脑袋打爆——嘶。”你翻了个白眼，牵扯到嘴角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与太宰治立下赌约的第八天，你因为脸上的伤在家待了一整天。太宰治陪你到中午就离开了，临走前你扯住他的袖子问他到底是怎么溜进你家的，他也只是笑了笑，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卡：“靠这个。”

        你大惊失色：“你这样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打发走了太宰治，你又躺了下去。糊弄太宰治实在是很累，得时刻绷紧神经免得不小心露馅，好在今天你应该不会与他再见面了。

        至于他留在你卧室里的东西，你就当它不存在。

        第九天，星期一。不知道太宰治昨天做了什么，你脸上的红肿消退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你坐在狭小凌乱的书桌前对着镜子左右打量自己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孔，果断把桌上的廉价彩妆粉底扔进了垃圾桶，转手打开了太宰治送你的化妆品盒子。

        有好的当然要用好的，你就是这么庸俗，贫贱不能移这种事才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早。”太宰治早就在楼下等着你，他斜倚在路边树上，拿着那本红白封皮的《完全自杀手册》，见到你便扬起一个少年气的好看笑容，抬起手跟你打招呼：“我送你上学去。”

        黏上来的太宰治是撕不掉的。他在路上不停问你是不是长高了，你恨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你只是今天穿了厚底鞋，他明明看得出来，还在不停揶揄你的身高，烦得你踩了他好几脚。

        太宰治把你送到校门口，看起来与你姿态亲密。你的不良小弟们看到你也只敢在远处张望，没人有那个胆子靠前。你只觉无趣，冷着脸把烦人精太宰治推开。他在你唇边轻轻点了点，指尖沾上了一抹口红印。

        “你的口红有点涂到外面，”他对你摇了摇手指，“这下完美了。”

        你抬腿就要踹他，被他灵巧地躲过。“千穗理好凶，就是腿太短。”太宰治站在你的攻击范围外嬉皮笑脸地调侃你，你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校门，眼神里是遮挡不住的娇嗔。

        『风间千穗理』的态度已然在太宰治的攻陷下松动了好多，你只需扮演一位动了心思摇摆不定的怀春少女就好。上了一会儿课，你的手机就不住震动，你看了眼手机，全是太宰治给你发的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他软绵绵撒娇的语气和含情脉脉的鸢眼。

        冲太宰治那张脸，这换谁，谁不心动。

        你本想回复一句“别发了烦死了”让他消停点，打好这几个字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把对话框里的内容一点点删掉了。

        放课后你又是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因为有谣传你被黑手党小少爷包养，你的便宜小弟们都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你。摸了摸口袋里的几个硬币，你叹口气，最近不去抢钱，你都没钱花了，好想去游戏厅啊——但是钱就这么点，去游戏厅你就要挨饿了，想到这里你眼泪都要掉下来，如果不是可恶的太宰治，你怎么会混得这么惨。

        虽然人设是你自己捏的，可你还是把锅甩给了太宰治。

        你不想太早回家，万一那个神经病爹又没钱了在家发疯，你免不得又要受皮肉之苦。天色渐渐暗下去，你仍慢悠悠在街上闲逛，在路过一道巷口时，你听到刺耳的枪声从幽深的小巷中传来，你瞬间头皮发麻，后背布满了冷汗。你僵硬地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几个黑漆漆的人影。

        这种时候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快点跑。你哆嗦着迈开步子快速离开原地，头也不敢回。逃一样地跑过好几个街口后，你才喘着气停下来，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街边的餐馆里飘出香味，你这才感觉到饥饿。餐馆你是没钱去的，你只能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当晚餐。

        你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在心里辱骂太宰治。已经第九天了，再熬一天你就可以放飞自我不用这么惨兮兮地过日子了，你给自己打气。

        “千穗理——”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缠绵呼唤，一双手重重在你肩上拍了一下。你吓得一个激灵，手里半个三明治掉到地上滚了两滚。

        “不要生气嘛，我不是故意吓你的。”突然冒出并吓掉你晚餐的罪魁祸首笑眯眯地跟你赔罪，只不过看不出半点歉意。

        “没关系。”你没有了以往的嚣张跋扈，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太宰治冲你伸出手，你慌忙往旁边挪了几步。

        “你在怕我，”几次想伸手拉你都被你慌里慌张避开，太宰治有些疑惑地歪歪头，“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太宰治缓缓逼近你，你低着头不说话，乖巧得像小绵羊。

        他身上的气息让人感到不安。

        “千穗理刚刚看到了吧，别怕嘛，只是港口黑手党的例行活动。”太宰治抬起你的下巴逼你与他对视，少年眉眼弯弯地安抚你，他的拇指顺着你的下颌缓缓滑到你颈侧动脉的位置。

        你的心跳很快，你很紧张。

        『风间千穗理』虽然表面上是不良少女，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在发现自己的“追求者”是个货真价实的、会开枪杀人的罪大恶极黑手党后能是什么反应呢？

        你微微颤抖，死死咬着唇，呼吸都不敢用力。

        僵持了片刻，太宰治松手放开你。他颇为无奈地笑了一声：“真麻烦诶，居然把你吓到了，作为赔罪，我请你去游戏厅吧。”

        你倒吸一口凉气。

        太宰治把你拐去了游戏厅，你在二十连输后彻底克服了对太宰治的恐惧。一开始你确实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打，连输五把后你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怂，连输十把后你不信自己这么菜，连输二十把以后你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太宰治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委婉地表示你水平太差，气得你想打人。见你快要炸毛，太宰治终于笑眯眯地放水让你赢了一把。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再一次把你送回了家。在老旧的居民楼前，太宰治拉住你的袖口，月光下，漂亮的少年神色温柔，鸢色的眼睛像波光粼粼的湖水，那片湖水只能倒映出你一个人的影子。

        “你不要怕我。”少年的声音清越，又隐隐含着委屈失落。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你被蛊惑般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明天见。”得到你的回答，太宰治仿佛松了口气。他雀跃着跟你告别，你照旧凶巴巴地回了一句“谁要和你明天见”，小跑着回家了。在楼梯口你做贼一样偷偷回头看了看，发现太宰治仍站在原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便宜爹不在家。你借着洗澡的功夫，长长地呼了口气，悄悄发泄近日来的疲惫与紧张。

        第九天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再过一天你就不用这么努力地演了。

        和太宰治飙演技真的挺累，人前演人后也得演，几乎没有一刻能松懈。洗完热水澡，你反锁了房间门，舒舒服服地趴到床上。太宰治给你发了消息，你拿过手机点开一看，是“晚安”。

        你等了几分钟，回了一个“好梦”。

        祝你好梦，也祝我好梦。为那些虚假的体贴和一闪而逝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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