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说方连这边，虽然他随着刘沈两人一同进来，可宴席却被分开安置，这一桌尽是些小萝卜头。稍微几个年龄相仿的，又高冷不已，似乎不屑与他交谈。方连知道这一桌应该是周柳两家的子弟。虽说身份都较贵重，可是他内心隐隐有些遗憾，毕竟他更想结交些有实力的武林中人，而不是这些重要身份。但他又很快释怀了。

        方连受他父亲名声的荫庇，行走江湖，明面上一向都是被人礼待。如今进府后，他总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针对着，吃了好几个软钉子。可他也是第一次来周家，况且他一项行事妥帖，从不敢轻易开罪过任何人。

        方连心里有些疑惑，却无人为他解惑。

        名望是个好东西，但也是一把双刃剑。

        方连如今就是如此，他不敢行差踏错，总怕被人看低了，以免堕了他方家声望。即使受到些冷遇，他也不好太过小题大做。原本他也是做好打算，要好好结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江湖能人，如同他父亲一样，与好友把酒言欢，行该行之举，平不平之事。振兴不为山庄！

        可是周家的那些小辈实在是。“哎”方连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有傲气，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便也只浅浅的说了两句客套话便闭嘴了。这里被遮挡了下，旁人虽然看的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凑热闹是江湖中人天性。旁边的几桌自然不是只有周家人的，可是这里是人家的主场，其余人见此，有的做壁上观看笑话，有的看不惯方连的借机火上添油，有的比较油滑随意说几句场面话，还有的家里势力也不弱的又和方连关系好的，自然是帮着连这边。一时间。小小的几桌竟然也看出好几个不同圈子。也看出了不同人的不同性格。

        但任方凭连再怎么有心，可耐不住人故意挑事，说的话也越来越露骨。所以这一块的火药味真是越来越浓。

        方连自觉自己的涵养已经很好了，可是待的越久，他越想挥袖而去。但他也知道他不能这样。这样直愣楞的扰的大家面上难看，不管是谁的错，在宴席上这样做就是不给主人家面子。

        这也是方连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或许名声真的不算什么，这个江湖上也有人不吃方大侠的大侠名声这一套的。特别是江湖中新的这一代，他们受到的桎梏也越来越浅，他们讲起现任江湖的大侠。他清晰的意识到，只有那些活着的，才会让人脸色露出敬畏，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罢，方连强忍住心里的怒火。又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或许是看言语对他没有用处，这些人手段越来越直接，越来越下作，一杯酒直直的洒向了他。在席上坐着，身后又是不相干的无辜人，方连又不好用武功去躲闪，这样动作太大。所以一杯酒还是有小部分竟然直接倒在了手臂上。

        方连脸色有些难堪，忍不住了，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桌人一时间安静了。

        他面色十分冷峻，冷冷的看着这些人。

        一时间没人说话，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稍远桌有些人不知道这桌发生了什么，有些好事的还使劲凑着脑袋，自以为隐蔽的偷偷观察着。

        “连兄”一旁的刘金银开口打破平静，语气似乎带有几分醉意，“连兄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些醉了，不如我们先出去醒醒酒，也免得打扰了其他人雅兴。”方连站起来后又冷静了下来。他正欲开口，却见一好不俊美的公子从一旁的门口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给人的感觉很是与众人不同，他不像是江湖人士，更是哪家富贵人家长大的少爷。衣着不俗，很是讲究。

        方连来时也对周柳两家有些了解，他隐隐的猜到来人的身份。一旁未见过周辰的众人皆小声的议论，不知道这来人到底是谁。还以为在这场合能出现在此的，是什么周家的嫡出少爷。可是周家这一辈衰落的厉害，没有出过几个出众的嫡出啊。众人一时不敢确认周辰的身份。

        方连眼力不俗，他不像旁边那些人一样被外物干扰。他倒是一眼看出周辰双手关节处有老茧，这一看就是只有经常练武的人才会有的。江湖之中，虽然以武论高低分高下，可是出身却也很重要。尽管众人难以置信，可是方连知道，眼前这位仅凭外貌就如此出众的，真的是周家那位私生子—周辰。

        周家原是以押镖起家的，朋友可以说是遍布五湖四海。论武力，周家比不上人才辈出，武功高深的李家。论江湖名气，他也比不上百年之中，出过三位武林盟主的沈家。论财力，他比不上钱庄无数，富得流油的刘家。可是周家前几任家主，皆是武功智谋出众之人。几代人的殚精竭虑，终于将周家推上了如今这个位置。

        如今江湖人公认的四家，其实追根溯源，何尝不是前几人家主的“推波助澜”。不过周家，毕竟是底蕴太浅，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一流高手坐镇。金刀的存在，就微妙了许多。所以有时会有人戏称，一个金刀抵得上半个周家。一方面说明了如今周家的尴尬，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了一流高手的威慑。

        再说周辰这边，他一直就喜欢粘着阿久，经常出入金刀府上，自然对这也是熟悉不已。再加上阿久明面上对他的照顾，众人皆当他是阿久未来的夫婿。虽然说柳思思前些时日有不同的说法，可这些下人都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这府中到底是谁在真正做主。所以周辰在这府中的势力并不小。

        等阿久一走，他立马就吩咐了下去。于是方连就临时被换了位置，他被安置在宴席大厅最左边的席位上。这里位置有些许不同，因为刚好他们这一桌旁边，有座拱形门半遮半掩。这样一来，一些小的动静根本不会传入大厅那里。

        其实，方连原本应该是被安置在，大厅最上方的那几桌。他该在资历较深的那一辈的桌席上。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的方大侠名气逼人。一般众人也愿意给方连面子。毕竟行走江湖嘛，自诩正义，方宏可是为了全江湖安危献身，他唯一的孩子方连，自然要受到礼遇，要让其他江湖人看到，他们可是感恩的。

        可是周辰忌恨上了方连，又怎么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况且周辰也是一个狂妄不已的人，他同阿久一样，什么名望在他这里通通要打折扣，唯有武功才让他给几分面子。

        方连被安置在这里，周家那群人的下马威也是周辰示意。他本以为像方连这样，在死去的父亲的名气庇护长大，武功资质不错又年少成名的人，或多或少是有些意气风发的，内心是敏感又自傲的。这样的人一向是受不得他人挤兑的，可没想到方连这么沉得住气。

        周辰知道今日的事情肯定会传入阿久耳中。本以为让这人失态一次，也好让阿久内心对他失望两分。可是没想到倒是他失策了。阿久喜欢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周辰想，倒是他看走眼了，低估了这人。

        这几个蠢货，陷害人也这么明目张胆，真是怕被人看不出来。再闹下去就是周家的不是了。

        周辰哪里知道这些人是没有看到他的指令，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为难人。

        按捺住自己纷杂的心思，周辰卡着这个时刻出现，从一旁拱门走进来打圆场，他没有明说，却处处似乎是以主人的身份处事。

        “这是怎么了？”周辰看着似乎有些疑惑，但看着周家几人的脸色，似乎反应了过来，冲着连拱手致歉，语气充满愧疚道：“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若是幼弟们顽劣惹了事。还请方少侠见谅。是周辰不是，招待不周了。”话里话外也给了连台阶下，毕竟这是金刀的寿宴，这是周柳两家的主场，不过是些许口角之争，要是方连还小题大做的话，就是方连的不是了。

        这话要是对那些性子急躁的人来说，怕是没有什么用处，可这话对方连这种心思内敛，说话处事都要思索再三的人来说，恰好不过。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这是金刀大寿，方连经过刚才的打岔，也冷静了。即使周辰不出现，说到底他也会息事宁人。自从父亲死了后，他就常被母亲教导，说话做事一定要妥帖，一定要重振方家声望。方连对任何人都行事妥帖，从不敢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

        方连接过周辰递来的台阶，顺坡而下道：“周少侠多虑了，无心之过，再下未曾放在心上。”

        两人就这样来回客套了两句，周辰似乎才注意到。方连扬起的手臂上，有一滩醒目的酒渍。似乎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又对着刚才挑事的那一群人呵斥道：“谁把酒在连少侠身上的，还不滚过来道歉。”

        人群中，周岭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对着方连致歉道：“连兄，刚才是我不好，还请您见谅。”

        方连自然知道他不过是推出来的替罪羊，又见他年纪最小，心里猜测这群人是不是经常做这事，估计也不是刻意针对他一人，心里慢慢松了一口气。这时方连才有空打量这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他似乎在害怕。

        周岭年龄小，不过十一二岁，长的又很可爱，旁边围观的人见了，心里不由得生起了几丝怜悯之情，不由得打圆场，纷纷仿佛感同身受一般，都替方连谅解了此事。方连其实心里的郁气也消了一大半，他心里叹了口气。此时其实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此揭过，如此两方都和和气气，脸上都好看。

        周辰就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为双方感到高兴。等周岭道歉完后，他又对周家那些人叮嘱道：“好了，这事就此揭过，方少侠是周柳两家的贵客，不可怠慢。”

        不知为何，方连觉得他那“怠慢”两字说的重了些。还不等他静静思索，又见周辰对他说：“方连兄，你这衣裳沾了些酒渍，不如去客人房间换一身吧。”

        刚才发生了尴尬事，连原本也打算以醒酒的借口出去，懒得再在这里找人烦。如此推脱了几句后，便同意了。

        见此，周辰又道：“今日是金刀前辈的大寿，周某事情实在是有些多，只能先失礼，要劳烦方连兄先随着我这仆人过去了。待周某十了，稍后再与方连兄一同饮酒赔罪，再借此机会好好切磋切磋。”说罢后，周辰便同桌上其他人致歉，借故先行离去了

        周辰的几句话说的方连也有些期待。毕竟他是江湖中的君子剑，周辰可也是有名阎王刀。比起他这个听起来似乎更雅的君子，方连更想做阎王。

        同桌上几人打了声招呼后，方连便随着周辰留着的那名仆人一同离开了。

        周岭看着方连的背影，犹豫着，支支吾吾的正想叫着他，可是想到周辰，又不敢开口。其实席上几次交流后，他觉得方连人是个心胸宽广，是个人如其名的君子，更对的起一声“少侠”的称呼。要是往常，对自命喜爱结交江湖侠客的周岭来说，他早就上前与方连交谈了。

        可如今，虽然他不知道周辰要做些什么，但肯定比刚才的挤兑严重。周岭年龄小，平时便见不得周辰在阿久面前一副模样，在他们面前又另外一副模样。刚才屈服于周辰淫威之下，可现在他却不想就这样狼狈为奸。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阿久能制止周辰，想罢，他一时冲动便冲了出去。任凭旁边的人怎样呼唤也不回头。

        再说阿久这边，刚换好衣裳梳好头发，正自顾自的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美貌。便看到柳三在一边候着，似乎要说些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是方连公子那边。”说着，柳三便简单说了下，刚才在周家小辈那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他来的路上遇到的方岭也被他敲打了一番，然后劝回去了。

        “他好大胆子。”阿久冷下脸，她才刚对方连升起兴趣，周辰便对方连出手，在阿久看来这便是不听话了。若是以往，她还无所谓，觉得这是几分情趣，逗逗周辰也无妨，可如今，她早就将周辰视为一颗弃子，方连是她手中新的棋子。周辰做这样的事情，在阿久看来便是与他作对。

        阿久对柳三叮嘱一番，柳三领命下去了。阿久一人在屋里，思索着该怎么处理周辰。

        她生而知之，还是婴孩时期时，无意间听到了周恒与周辰母亲夜罗刹的对话。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竟与周辰同父异母。从那一刻起，她对周恒的好感消失殆尽。再加上周恒对她这个女儿，也并没有几分真心的喜欢，两人这十几年来，竟然没有能培养出几丝真正的父女亲情。言谈间尽是些算计。

        在阿久看来，周恒对柳思思说的那些，什么因为喜欢自愿入赘的话，都是用来糊弄柳思思。周恒想要柳家，正如她想谋取周家一样。

        所以阿久说的那些什么喜欢周辰，一方面是为了恶心周恒还有夜罗刹的。更多的却是想借周辰之手掌控周家，毕竟周持可不像周恒，这位周家如今的家主，武功一般，可是心计却不浅。如果周辰天资一般，她还有希望，毕竟她有一半周家的血脉，可是周辰天资也实在太过于出众，崛起速度太快了。

        一个姓周，一个姓柳。看看周持为了周恒，能认下周辰这个私生子，让自己清正的名声上附上了几缕瑕疵。就看得出这个人其实不在乎什么名声，他只在乎结果。

        她毕竟不能改姓周。

        况且周辰如今也心思诡谲莫测，阿久觉得他越来越难彻底掌控。至于周辰说的什么喜欢，阿久打心底是半分不信。阿久想要周家，周辰原也是个很好的棋子，但是如果被周辰得知真相，他一定会反噬。

        阿久可不想与周辰合作，她要的是周辰的臣服。罢了，若是掌握不了就只有除掉他了，周家可不只他一个人。

        阿久下定决心，及笄前必须解决此事，但是如何杀了周辰又不被人查到她身上，还真不是个简单事。

        阿久思来想去，思绪又飘到了方连身上。她第一次看到这么一个合心意的人，长得好，身份也好，要是会听话些就好了。阿久真想做回恶霸，直接来出“强抢民女”。

        “可惜了啊”阿久不由的感叹。不为山庄的势力不足畏惧，但是名声太响了，太多人知道方连这号人物。被江湖众人盯着，在阿久还没有想到办法，能够应付所有武林正道人士之前，这抢人的办法，只能被搁置了。

        实在不好办啊，美色啊！搞得阿久心痒痒的。

        不过阿久一项我行我素惯了，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立刻弄得手。如今真是，得不到，越想要。

        她可没那么大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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