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披着狼皮的羊

前世种种回忆如流水，一股脑的全涌上来了。

        许黯不敢置信的盯着怀里的猫。

        心中震惊程度不亚于重生时的反应。

        师尊也重生了！

        所以那些莫名奇妙的话，那些莫名奇妙的生理活动，原来都是为了骗自己的吗？

        许黯脑中雷雨翻腾，可怀里的猫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正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头上方的光影晃了一下，像有人挡住了。

        他立马反应过来，将猫放在床上，恭敬朝前面跪下来，“师叔，是弟子的错，让师尊变成这样……”

        而在他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

        男子眉头紧锁，通身一股凛冽之气，像是刚从雪山里赶回来，风尘仆仆。

        他才出现，这屋子里的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死气沉沉，十分肃穆。

        王春子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颇有些嫌弃的问：“你师尊变成猫了？”

        许黯垂头点了一下，“都是弟子不好，师尊说他今晨离开，留下一只猫让我带进去，弟子竟没有感受到师尊的气息……还请师叔责罚！”

        王春子用鼻子冷哼一声，走到床沿坐下，一手小心翼翼的去抱那只猫，“不怪你，他要是不想让人看出来连我都能瞒过去，你不过才入门几年——

        你说他是为了救你才进的天预幻境？”

        许黯点头，“弟子侥幸获得前三名，师尊听说天预幻境里危险重重，怕我受伤才进去的，师叔要是生气，尽管怪弟子头上！”

        王春子一边顺着猫毛，一边传灵力，猫身逐渐恢复白色。

        “他什么怪脾气我是知道的，不用你帮他开脱。”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许黯？”王春子低头看他，眸光很沉。

        许黯点头。

        “那你跟你师尊相处这么多天，发现了他什么异常了吗？”

        许黯刚想推脱说“请师叔指教”，就感觉空气中的气压沉了几分，后背像是突然坠了一块大石像，压的自己口闷心短，几乎动弹不得。

        额头渗出涔涔细汗。

        他的头几乎是趴在地上，心脏骤然跳动，有什么句子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最后一秒，许黯竭力按下心头的惊惧，沉着道：“弟子不知，请师叔指教。”

        王春子看见他的反应，又哼了一声，眼睛里嘲讽感拉满。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你师尊选的弟子，哪个不是人精加白眼狼，在我面前装单纯？”

        许黯还是低着头，未知的恐惧盘踞心头，强者的威压有点喘不过气。

        “罢了，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他摸着怀里毛发雪白的猫，目光落在它身上，似乎又穿过它，看着别的什么。

        “五年前，一个魔头横空出世，为祸一方，我当时有事，你师尊便一个人前往。

        他已是大乘期，离飞升都不远了，小小一个魔头自然不是对手。

        但就在他们打斗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他顿了一下，抱着猫，眼神淡漠，最终落在许黯身上，“在你师尊要胜利的前一刻，他徒弟拿着剑，没有半点迟疑的，一剑刺入他的心脏……”

        许黯瞳孔皱缩。

        “为什么？”

        王春子没管他的为什么，偏头重新去看怀里的猫，“后来我跑遍四海八方，寻找各种名医，用了上好的药材，才终于让他有一口气吊着。”

        许黯接道，“那师尊当初闭了五年的关，也是因为这个吗？”

        王春子却摇头，“不止是这个。你师尊的元神很奇怪，寻常修士的元神都是聚拢的，可你师尊的元神是发散的，好像只要再过个几年，他就直接消散了……”

        许黯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禁奇怪。

        王春子又道：“在那件事后，他的这个特征愈发明显。其实一开始你师尊并不打算闭关的，他心思太重，老想着出去斩妖除魔，救济百姓，直到有一天……”

        那天王春子照例来给宋识送药。

        这药不仅取材讲究，服药的时辰，保存的方法更是到了刁钻的地步。

        王春子怕下人做不好，每天都亲自给他送药。可这天他刚打开门，就见宋识在练字。

        自从上一代的长老易位，他们手上拿的就一直是剑，看书写字的时间少之又少，他怎么就突然拿笔了呢？

        宋识头发很端正的挽着，一袭白袍，跪坐在地上，白袍铺洒开，像朵盛开的昙花。

        他握着笔，写的极其认真。

        见有开门声，他抬头，很淡漠的看了一眼来人，又低下头继续写。

        可只这一眼，王春子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当他一如既往的把药瓶拿给宋识时，宋识拧眉说了一句，“这是什么？”

        随后，看向他的眼神冷淡而陌生，薄唇道：“公子找错地方，也认错人了，莫要打扰我。”

        王春子试探性的问，“那你是谁？”

        宋识重新落笔，眼皮也不抬，“宋家二少爷。”

        又道：你挡着我的光了。”

        王春子惊恐的让开。

        后来他发现，这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身份。

        富贵少爷，落魄书生，高冷道士……身份五花八门，还都不重复。

        好在无论是什么身份，他性格都差不多，至少听得进去劝，能先把药吃了。

        王春子前前后后找了上百个医修，得到唯一可靠的结论是:宋识前几世的记忆没断干净，这一战伤到他识海，直接导致他几世记忆错乱了。

        王春子看他左右不好，干脆也不着急了，从一开始的认为宋识被夺舍了，到最后给他设了个结界，给他自己乱折腾，中间不过半年。

        后来他干脆对外宣称宋识因为疗伤，要闭关修炼，把门派内外所有人都瞒住了，然后一人照顾宋识。

        “那师尊现在是好了吗？”

        童声将王春子从回忆里拉回来，他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猫道：“时而好时而坏，我上次让他带你来仙剑大会，说话的时候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可事后才反应过来，他眼神里懵懵懂懂的，有点奇怪。

        多半是毛病又犯了。

        你跟你师尊相处这么多日，有没有感觉到他性格变了，或者是记忆变了？”

        许黯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他抓住一道线，飞快的将所有的画面都串联起来，豁然开朗。

        他沉着道：“师尊这几日举止确实有些奇怪，像是变了一个人。可是……”

        王春子最讨厌人卖关子，不耐烦的问道：“可是什么？”

        许黯道：“可是师尊这次好像明确的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种感觉很奇怪，弟子说不清。”

        王春子眉头锁的更紧，盯着猫，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道：“仙剑大会结束后我会叫人来接你，到时候你自行回去。

        我与你师尊就先回去了，他这伤动及灵脉，可能还得闭关几年才能痊愈。”

        许黯俯首，恭恭敬敬的送别他们。

        待那白袍子消失后，他如释重负的抬头，眸中又闪现出一抹红。

        在王春子思考的时候，他也在思考，并且得出了一个很奇异的结论。

        他师尊还是那个师尊，只不过记忆错乱了而已，所以，复仇还是可以进行的。

        这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之前听到的青鸿剑，可能只是师尊靠记忆碎片下意识说出来的，代表不了什么。

        而这几天的相处，他能真切看出来，这位师尊懵懂而糊涂，虽然知道点东西，但又不全知道，最致命的是，他心很软，很容易被自己拿捏。

        就像只披着狼皮的小羊，耀武扬威，小心翼翼在自己跟前逞强。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什么，那是一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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