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旦旦信誓

圣上召了叶祁进宫商讨西巡一事，他回府时一家人正备好了午膳。

        “将军不过入了一趟宫，怎么连饭也吃不下了？”

        林氏看着眼前之人，那双筷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圣上即将启程去蜀地西巡，派了衎儿和子晟带兵随行。”叶祁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可他又点名道姓，让这丫头也一同前往。”

        椿棠明白对方口中的“丫头”指自己，没顺过气，被饭食呛了去。一时间，座中几人的视线均投向于她。

        “圣上可有说明其中原因？”林氏倒不似其余人那般震惊。

        “说是多年未见，也好借此机会，让訚訚外出游历游历。”相识多年，叶祁显然是不吃对方这套说辞，“他那老顽童说的话，我岂能信？”

        “阿父，如此也好，訚訚若整日闷在府上也属实无趣。”叶衎倒是欣然接受，“此行有我和子晟，您和阿母只管放心。”

        椿棠心里咯噔一下，不放心，这怎么能放心呢。原本对此行有些盼头，可同行之人还有凌不疑，她登时有了些打退堂鼓的念头。

        “其实我这几日时不时犯点头疼的毛病。”她说着，装模作样地抚上自己的前额，“恐怕会耽误圣上行程。”

        “如此便更应该走一趟了，听闻蜀地名医甚多，正好可以看看你这顽疾。”

        “阿兄莫不是忘了我自己也算半个医者？”

        “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阿兄自是知道你这些年总是跑医馆，看医书，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多学习学习不是。”

        “”

        她不知叶衎是真瞧不出自己不情愿，还是假装不知，好好地一顿午膳，最后成了俩兄妹的争讨局，还是林氏出来打了圆场。

        “圣上的话岂有轻易收回的道理？也难为他还记得你这么个小女娘，你平日最识大体，今天这是怎么了？”林氏不放心还是叮嘱，“这几日便好好收拾，随时准备启程。”

        前几日少商还同自己说，她的三叔父要去骅县就任，她也一同随行。本想同她道个别，没想如今自己也在路上。

        说是陪同出行，其实椿棠这一路上根本连叶衎都没瞧见几眼，更别说凌不疑和圣上了，那是根本没机会见着，她不免觉得圣上提出带上她一道的说法不过是个玩笑。不过如此也好，顺了她的心意。

        驻跸别院里的生活与她在叶府时也没什么不同，甚至少了半夏这么个能说话的人，不过能跟着宫中的医士长些学识，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夜叶衎来她房内，还未说上几句，就被匆匆而来的侍卫请走，说是凌将军有要事商议。

        原先也未在意，只是后来被外头的动静吸引，椿棠出去一瞧，凌不疑的黑甲卫整齐地肃立在别院外。她直觉是出了事，跟上叶衎的步子，来到凌不疑的房外。

        屋里之人谈论的声音不大，偏这门窗隔音效果又如此好，隐隐约约只听到“叛军”，“骅县”这几个词，先入为主，她很难不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叶娘子也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身后倏地响起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椿棠身子一颤，前额带着惯性就要撞向柱子，凌不疑眼疾手快地将右掌护在她的脑袋与柱子之间。

        额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有些发愣，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时，一瞬便红了脸，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垂首也不知该说什么。

        凌不疑见她像只受了惊的猫，一下便躲开身去，柔软的发丝从指隙穿过，带着些夜间的凉意。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沉声道。

        “夜已深了，叶娘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椿棠这才抬眼看他，眼前之人已身披盔甲，俨然是一副将要带兵出征的模样，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骅县真的出事了？”

        凌不疑紧了紧眉目，不知她方才听了多少去，只道：“这几日安心待在此处，切莫随意走动。”

        他答非所问的态度更叫人忧心。

        “你告诉我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缠着阿兄的。”椿棠语气也软了几分，“骅县即将上任的县令是曲陵侯的三弟，同行女眷还有程四娘子，算算脚程，也该到了”

        她话音刚落，凌不疑便已知晓她担忧的所为何事。

        “你应该也能猜到，蜀地生了二心。叛军已将清县，骅县围剿，我方才收到消息，骅县老县令带着骅县的儿郎殉城了。”

        殉城她险些一个踉跄。

        “我与你阿兄会兵分两路，带着援军分别赶往两县。”

        “我也去！”

        “不可！”凌不疑不假思索地严词拒绝，面上神情也并未舒缓，“且不说你没有武艺傍身，战场上刀剑无眼，绝非儿戏！你若去了，我不仅要关心战事，还有叶娘子你。若是出了意外，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可是行军打仗必有损伤，随行若没有医士该如何是好？宫中来的医士大多上了年岁，我略懂医术，若同行，也可及时为伤士包扎医治。”她说得有些急，手也不自觉地攀上凌不疑的小臂，似是怕对方犹豫，末了不忘添了一句。

        “骑马我也会！我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我从未觉得你无用，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凌不疑对上小女娘的眸子，后者泛红的眼眶里似乎下一秒就能溢出水来，不觉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轻哄的意思。

        “你若实在担忧程娘子，那我便与你做个保证，定保她安然无恙。”

        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若再强求，便是自己不懂规矩了。默默放下手，面上还是落寞，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少主公，军队已清点完毕。”

        椿棠见他提起长戟，知道定是要连夜赶往骅县，在他转身之际，心一横叫住了他。

        “凌不疑！”

        也是着急，一时间连名带姓地脱口而出，顶着对方灼灼的目光，又轻轻吐出两个字。

        “将军”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又急又气，急的是自己帮不上忙，气的是自己这嘴平日里能说会道，如今怎么这般丢人。

        “这是出发前，我去寺庙求的。”椿棠说着，递上一个平安符，“上次在汝阳王府，将军说的，要顺带上你。”

        凌不疑一怔，眼前的小女娘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即使在黑夜中，也十分打眼。似是一点光亮，着急要跳进他眼里。

        嘴角难得抹上一丝笑意，只是藏于夜色中，不易察觉。接过平安符藏于怀中，伴着轻微的虫鸣，只留下两字。

        “等我。”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入耳中，这话从前不是没有人和她说过。

        等

        椿棠是极怕这个字眼的，却不知为何，从他口中听得，倒是心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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