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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从睡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周围是熟悉的环境，就像他每次从熟睡中醒来一样，接下来可以去洗脸刷牙，然后就是崭新的一天。

        不同的是，他不能出门了，裴英智把他关了起来。

        裴英智换了门锁，只能从外面打开，家里的楼层太高了，他甚至不放心地把所有窗户都钉上了钢管，看上去好像一个巨大的牢笼。他把厨房也关了，收起了里面尖锐的刀具，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但他还是做了。

        许诺觉得自己比想象中平静。

        他冷眼旁观裴英智像个病人一样的神经质的举动，一句话都不说。裴英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来看自己，目光谨慎又卑微可怜，虽然他极力地在掩饰，极力地想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许诺的U盘插在电脑的主机箱上，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里面的东西，一份是关于BFG晋级之后的人员变动计划，一份是起诉书。不过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许诺揉了揉额头，把U盘拔下来丢进了垃圾桶。

        他在这个笼子里与世隔绝，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要去跟谁求助呢？

        谢琪如此明目张胆地得罪了裴英智，会被打压么？他还会帮自己么？

        谢琪……

        许诺吸了口气，心里倒是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涩。

        那天，他闭着眼睛等着谢琪，可是许久都没有动静，身上一沉，谢琪趴了下来，搂着他的脖子问：“诺诺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许诺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谢琪，然后说：“没有。”

        谢琪一笑，他伸着两根手指点在许诺的眉心，然后轻轻推开，他小声说：“你刚刚皱了一下眉，我看到了。”黑色的瞳仁转了一转，又说，“我是不是个坏人？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许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他们如此赤裸地躺在床上准备进行一场交易，然而谢琪却忽然跟他说这么纯情的话。

        最后，谢琪没真的把他怎么样。谢琪只是搂着他，亲吻他的脸颊。谢琪抱着许诺，看上去他比许诺还要羞怯万分，他吞了吞口水，问许诺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许诺摇了摇头。

        谢琪问：“我以后还可以跟你说话么？”

        许诺反问：“为什么不能呢？”

        谢琪百般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我真是被冲昏了头，竟然选了一条最快又最困难的路来接近你。”

        这回许诺没有说话了，只是在他的眼睑上低头一吻。

        这是他唯一能给谢琪的了。

        裴英智推门进来，许诺正窝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他走近，看见许诺手上握着的是自己当初送给他的钢笔。

        许诺有个本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笔记，有关于rank的心得，还有各种随时随地想记录的比赛过程或者分析，还有偶尔的涂鸦。

        他抬头看裴英智，眼前的人仍旧是打扮精致的外表，可呈现出一种疲惫不堪的状态。即便如此，裴英智仍要在许诺面前保持他自认为的从容，虽然无济于事。

        “想进来就进来吧。”许诺头也不抬地说，“没必要站在门口，我又跑不了。”

        “今天的午饭还没吃？”裴英智问道。

        “还没来得及吃。”许诺回答，“也不饿。”

        裴英智说：“以后要记得好好吃饭，如果菜色不喜欢就告诉我，我叫人换新的……你在写什么？”

        许诺依然是低着头：“没什么，只是随便记点东西。”

        他不太习惯用钢笔写字，这支钢笔外观上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笔尖极为坚硬锋利，在纸上书写又无比顺滑。要不是放在桌子上的圆珠笔不知道哪儿去了，许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还有这玩意儿。

        裴英智走到了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诺和他本子上的东西，笑道：“画的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套情人节皮肤呀？”许诺说，“射手的弓箭都是可以射出桃心来的，维鲁斯还可以种满地的红玫瑰。”

        “什么样的心？”裴英智问道。

        许诺这才抬起头，朝着裴英智勾勾手指，示意他伸出来手。裴英智不多想地把右手手掌摊在许诺面前。许诺拉着他的手平放在桌面上，他用手指抚摸了一阵，然后拿着钢笔在他的手心一边画一边说道：“就是一支带着粉红色桃心的箭，射出去的时候会有很漂亮的光，然后射向敌人的时候会……”

        他目光一变，一下子用力地将笔尖戳进了裴英智的手掌之中，钢笔竟然穿过了整个手掌钉在了木质的桌面上！

        裴英智锥心剧痛之下一声大叫，跪在了地上。

        “一箭穿心。”许诺松开了手，补完了他的话。

        鲜红的血液从裴英智的手掌中流下，顺着桌面滴到了地上。他疼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在战栗之中，因痛苦而浑身冒汗，他有一瞬间爆发的狂怒，可却紧紧咬着牙齿全部含在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诺起身在裴英智身上摸了一圈儿，掏出了他的手机，说道：“我可以帮你叫辆救护车，不过在他们来之前，你能流血流成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

        他没真的打急救电话，只是找到了裴英智助理的手机号码，在接通的一瞬间，许诺拔掉了插在裴英智掌心的钢笔，在他疼痛的嘶吼中，冷冷地跟那个女人说，你最好快点来。

        手机被丢到了一边儿，裴英智半昏倒在地上，手臂止不住地痉挛。他的手掌被戳穿了一个洞，所有的血液都汇集在那里不停地往外流，十指连心，疼到极致，他都没有叫喊的力气了。

        “疼么？”许诺蹲了下来，默默看着裴英智狼狈凄惨的脸，“我其实是个特别怕疼的人，手指上划个小口子都要疼上好久，可你给我的……比这疼千万倍，你能理解么？”

        “我……”裴英智虚弱地笑了笑，用不稳的气音说，“你说过要将我……挫骨扬灰……”他在一地鲜血中挣扎着摸到了掉在一旁的钢笔，又颤抖着握进了许诺的手中，断断续续地沙哑说，“来吧……我欠你的……”

        许诺的手上也染满了鲜血，手中的钢笔被血浸得滚烫，可他却丢掉了钢笔，站了起来。他看着裴英智的目光就像他第一次看到裴英智的时候，无情又嘲讽，他张口，平淡地说：“我不想变成跟你一样的人。”

        Michelle带着人风风火火赶来时，许诺正窝在沙发前看电视。

        裴英智伤口愈合能力十分差，伤口又太大太深，有没有伤到神经或者筋骨还两说，血却一直止不住地流，人到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

        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抱歉。”Michelle跟许诺说，“我不清楚你和裴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为了裴先生的安全，请你最好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哪儿都不去。”许诺缩了下身体，“我又不会跑，你们可以把门锁起来，反正裴英智醒了自然会跟你们讲，也不需要我的呈堂供词吧？”

        助理不想跟许诺浪费时间，便任由他在这里，与医生一起将裴英智带走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他一个人时的安静。

        不，也许并不那么安静，他开着电视，多多少少地压下去了一些血腥味儿。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其实一点也不好笑，但是许诺还是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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