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前世篇·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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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花开得正旺,桃花杨柳伴着柔风拂过朱红的宫墙,下午的阳光像温醇的酒,微醺过面。院儿里几只叫喳喳的雀鸟和纠缠飞舞的蝴蝶是仅有的声响。
言若一截胳膊伸出了书案,半张小脸睡的压出了衣服褶子,外面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见主子睡着呢,也不知如何是好,轻轻地在言若身边说道:“太子殿下,白大人来了。”言若睡得熟,并未醒来,小太监着急,大着胆子推了推言若,声音提高:“殿下!白大人来啦!再不醒白大人要生气了!”
小太监年纪尚小,声音还分辨不明,带着些微稚嫩的腔调,言若一下就被他吓醒了。他揉揉眼睛,花了好一会儿工夫回神,道:“老师来了?”
“这会儿估计进了院儿里了,殿下,赶紧起来擦擦脸吧。”
前门传来了动静,言若还没来得及从书案上起来,小太监口中的“白大人”就踏进了房间。他飘飘若仙鹤之姿,虽身着官服,却掩盖不住文人风雅。
“老师。”言若绕过桌子走到白洐面前,散退了小太监,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而后说道,“您来怎么不叫人传报一声?”
“好叫殿下有所准备?”白洐笑了笑,他一偏头,看见言若脸上的痕迹,道,“殿下的文章都抄完了么?”
“呃……”
言若年纪尚小,又天性好动,读书总是敷衍了事,白洐极为严厉,奈何学生过于顽劣,他只能出此下策。只是多罚过几次之后,言若就摸出了门道,白洐发怒的时候,他便讨好一样跟白洐撒娇。对于年幼的太子,白洐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只期待他年纪长些之后能懂得储君的端庄。
言若并非嫡长,只是聪明伶俐深得父皇宠爱,前面的哥哥要么不争气,要么娘家无权无势,这位子就轮到了他的头上。皇帝封白洐太子太傅,除政务之外,负责太子启蒙教化。白洐从言若不大一点的时候就当了他的老师,如今也有些年月了。他虽严格,但是看着言若长起来,心中也有无限温情。言若要不是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白洐是舍不得罚他的爱徒的。
近来,皇帝身体抱恙,太医也拿不准情形,内阁大臣们忙的不可开交,各家势力纠缠复杂,生怕天就这么变了。只是言若在这一方天地里似乎没有太大的感觉,白洐教他念书,他就摇头晃脑的跟着读,白洐问他问题,他只得抓着脑袋想,才磕磕巴巴的回答了。
白洐无奈的说,殿下年幼尚不自知,只是如此往复不好读书,日后如何治理国家?言若眨眨眼睛,挽着白洐的手臂笑道,自有老师帮我。白洐苦笑,他本想说,老师也会老去也会死掉,老师帮不了你一辈子,可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惹人非议,就没有讲。他只当是忠君一生,死而后已。
皇帝身体越来越差,数月之后俨然无力回天,弥留之际安排好了后事便撒手人寰。皇帝驾崩,举国同丧。颁布的遗诏之中除立言若为帝之外,还命白洐为辅政大臣,辅佐幼帝。
新帝登基,若干事宜均要仰仗白洐,白洐一下子成了当朝的红人,重权背后却是无限的压力,他终日出入皇帝书房,劳心劳力,才将将为言若稳定了政局,巩固了势力。
言若却并未多想,他还意识不到当了皇帝是怎样的事情,他见过父皇与大臣议事,国家政治在他幼稚的脑海中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当皇帝有无限的好处,仿佛多么逍遥自在一般。
他也不太有身为一个皇帝的担当,凡事都有白洐为他处理好,他便高枕无忧。在言若心中,与父皇其实并无太多情感,反倒是跟白洐更亲近一些,自打他记事起,白洐就是他的老师,他本以为白洐是个有着花白胡子的老头子,没想到却是如此丰神俊朗,一下就入了言若的眼。起初一声黏黏糊糊的“老师”,就这么叫到了现在。
白洐写得一笔好字,言若有时会故意写的歪歪扭扭,叫白洐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正。这样的把戏使久了,也学会了一些门道。只是当初的浓墨换成了今日的朱批,笔还在白洐手上,言若却撂挑子了。
书房里没人伺候,言若就半躺在小塌上,白洐端坐在一旁的书桌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近日的奏章,然后总结下来再念给言若听,言若能听懂就点点头吱声,听不懂就叫白洐自己看着办。白洐兢兢业业,在批完全部之后,对言若躬身说道:“陛下,奏章已经整理好放在书案上了,若无别事,臣就告退了。”
言若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老师,我乏了,您陪我躺会儿嘛。”
“臣不敢。”白洐噗通跪在地上,说道,“陛下也请注意君臣之礼,断不可轻贱。”
“好好好。”言若起来,有些不耐烦道,“朕知道啦,白卿起来吧。”他把白洐浮起来,继续说,“以前白卿也会陪朕小憩,现在怎么就不可以了呢?是不是朕长大一点,白卿就喜欢朕少一点了呢?”
“臣……不敢。”白洐重复道。
言若说:“白卿帮我把桌上的奏章拿来吧。”白洐依言将一摞奏章取来放在榻上的小桌,言若取了其中一本翻了翻,问道:“这是什么?”他将上面的字看了一遍,眉毛突然竖了起来,将奏章丢在了地上,怒道:“朕什么时候同意封后的?”
“臣方才已经禀报过一次了。”白洐无奈地将躺在地上散落的纸拾起来,道,“黎民百姓尚有成家立业一说,何况天家?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陛下年纪已到,是时候考虑立后了。”
“你们这些大臣还管朕的家务事?”言若怒极反笑,对白洐说道,“白卿家中可有女儿?”
“没有。”白洐门生不少,可他无父无母,终日为帝王劳累,家中却连位夫人都没有,何来女儿?
言若又问:“那依这上面所写,想必你们已经物色好人选了吧?我不管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千金,只有一个条件。”
“陛下明示。”
“朕要她饱读诗书美貌无双,不仅贤良淑德,还要辅佐朕治国平天下。”言若抢过白洐手中的奏章,薄薄的纸片在白洐脸上轻轻扫着,低声笑道,“最好像白卿一样。”他背着手走了几步,扬声说:“白卿若没有女儿,那还真是遗憾得紧呀。”
听到这句话,白洐背后忽然一阵冰冷,身体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言若“哼”一声,手里用力一甩,纸片就呼啦啦的撒了一点,留白洐一人在书房,独自离去了。
这事儿被提了上来,那么通常就是十有八九了。言若有意无意的跟太后埋怨,太后说:“皇帝大婚便是成人礼,你若不成家,何以亲政?”
“成亲就是为了亲政么?”言若道,“可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宫中有母后把持,朝堂之上有白卿辅政,为什么要如此匆匆?”
“傻孩子。”太后苦口婆心道,“这天下是你的,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好劳烦别人呢?”
言若刚想张口说白卿不是别人,但是看太后神色还是闭嘴了。他突然感觉当皇帝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要不要成亲,和谁成亲,他自己都做不了主。言若终日闷闷不乐,什么脸色都甩给了白洐,白洐最懂这个学生的脾气,只得默默受着。
常说伴君如伴虎,白洐总算是体会个通透。
皇帝大婚在即,忙碌起来脚不沾地,白洐陪着言若在书房里批奏章到深夜,言若眼睛累了,白洐便把灯光挑亮一点,火光把言若映衬的柔和了一些,没了那般戾气。言若将笔放下,走到了一边儿,道:“白卿,你过来。”
白洐过去,言若坐到了塌上,拍了拍一边儿,说:“白卿,你坐到朕身边儿来。不准说不,也不准讲什么礼法,你若是拒绝,就是抗旨不尊。”
白洐叹了口气,只得乖乖地坐在了言若身边,言若往塌上一倒,头枕在了白洐的大腿上,说:“老师,这会儿没人了。”
白洐“嗯”了一声。
“我不想立后,只是你们都希望我这样,那我就去照办。原来当皇帝一点也不自由。”言若自顾自地说,“老师会辅佐我一生一世么?”
“会。”白洐说,“先帝遗诏,臣定当鞠躬尽瘁。”
“那老师自己的想法呢?”言若说,“若没有父皇临终嘱托,老师还会照顾我么?”
“会。”
“那我就放心了。”言若闭上眼睛,“老师,我困了。”他最后几个字说的不清楚,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白洐叫他这么躺着,直至天明,自己也倒了下去,与言若睡在了一起。
天子新婚,场面自然热闹非凡,言若却没什么好脸色,他不喜欢繁文缛节,像个木头人一样走来走去。入夜,他与皇后坐在床上,他握了握皇后的手,柔软细腻,却不是他喜欢的。他喜欢什么呢?握过最多的是白洐的手,他小时候白洐会牵着他在院儿里散步,长大之后,则是握着他的手练习书法。言若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晚上想到白洐,他以为只是片刻的记忆,却没想到,即便是抱着皇后行房的时候,脑中也全是那个缥缈的背影,被一团白雾笼罩,不怎么清晰。
他有些埋怨白洐,他的大日子,白洐却告病在家,这怎么可以呢?
他成亲了,白洐却与他拉开了距离,他心中的埋怨愈发加深。于政务上,言若也开始与白洐有了分歧,白洐说他胡闹,他便冷冷地说白洐欺君犯上。白洐一愣,顿时察觉自己逾矩,他习惯了帮言若处理事务做决定,却忽略了言若已经长大了。
言若不再仰仗他,他开始巩固自己的权利,开了恩科选举人才,后宫纳的妃子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他跟白洐越走越远,总还是忌惮白洐。
言若说不清楚自己对于白洐的感情,一方面他是敬重恩师的,一方面他心里的欲望已经开始膨胀,他对白洐的感情很暧昧不明,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他又懂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的诱惑。而他的权利,现在全在白洐手上。
权臣擅事,皇帝岂能高枕无忧?
想必白洐也明白,皇帝要亲政,总是要拿眼前人下手的,他谨慎言行,处处小心,可终究还是逃不开命运戏弄。
白洐门生众多,他本无心拦权,只一心一意辅佐皇帝,可学生之中却有与藩王勾结者,怎奈风声走漏,在尚未形成势力之时被白洐察觉,禀报言若之后,当机立断斩落叛党,只是他没想过,他一心为了言若,言若却要借势将他一并铲除。
学生作乱,老师怎么逃得了干系呢?言若有意将此事做大,将他连同门下势力全都打成了叛党,一时间朝中风云变化,连斩数人,血腥无比。
白洐却没入了天牢,被软禁在家中,里里外外围了起来,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是夜,言若一身便装来到白府,他没有带过多的看护,只叫贴身的太监在门外守候,自己进了白洐的卧房。
“白卿近来身体不好吧?”言若说道,“身体不好就不要总是出去走动,若是伤到碰到了,朕可是会烦恼的。”是他将白洐软禁在家,却说着这样关心的话,叫白洐苦不堪言,只能应承说道:“谢陛下关心。”
“朕一直有个问题。”
“陛下请讲。”
“白卿可后悔入朝为官,后悔做了朕的老师?”
白洐想了想,道:“不悔。”
“朕却后悔做了皇帝。”言若说,“朕每日都睡不安稳,总觉得这天下不是朕的。白卿,你说这是为何呢?”
“陛下多虑了。”白洐说,“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何必担忧。”
言若笑了笑,道:“朕大婚那日,你为何不来?”
“臣病了。”
“权臣和宠臣,有什么区别呢?”言若喃喃自语,沉默片刻,道:“罢了,多说无益。”
次日,一道圣旨下来,叛党案终了。白洐被打为主谋,密谋造反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白家一时宛如人间地狱。
行刑的那日是整个冬季最冷的一天,下着大雪,磨刀的水都结成了冰,白家数十余人跪在刑场之上,哭声连连,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白洐跪在其中,他冻的身体都快要没有知觉了,纵然耳边尽是哀嚎,可心中却平静的很。
他一时权利滔天风光无两,最后还不是落得这个结局。他没做错过什么,言若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他是年轻的皇帝,他需把自己斩草除根才能把江山社稷牢牢的握在手中。
都是造化弄人。
一声令下,天地骤然化为黑白。
次年暮春,言若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嫡出,是个男孩,言若很高兴,当即封了太子。对皇后更是宠爱有加。皇后掌管后宫,只是后宫之中有一处清冷幽闭的庭院她不曾知晓。有人说那是冷宫,关着前朝的妃子,也有人说那里是废弃的宫殿,没有人烟。
只是皇帝会在每月去一次,多是深夜,也不叫人跟着。
言若推开门,月光撒进房间,天气已经暖和了,可这宫殿中仍是彻骨的寒冷。言若喉咙一痒,咳了几声,关上了背后的门向里走去,屏风之后有一人端坐在书案前抄写,眉目俊朗,不是白洐是谁?
只是不知为何,他仍是那副儒雅的模样,只是头发花白,像是受尽了折磨与苦难。
“白卿真是一笔好字,抄什么呢?叫朕看看。”言若走过去,白洐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想把纸撤掉,可被言若一把拦住,他看了看上面的字,念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一笑,凑到白洐耳边低声说道,“白卿何时抄起了闺怨诗?朕待白卿不好么?月月都来看白卿,这可是皇后才有的礼遇。”
“陛下何必如此羞辱臣下。”白洐默然道,“那日就该叫臣一起死了。”
“朕才不放了你。”言若说,“你说了,要陪朕一生一世。”
白洐道:“你疯了。”
言若笑道:“白卿教朕读书做人,可曾想过日后会落得如此田地?白卿生气了,但是朕也不会恼你,闹事的人都被朕杀了,你没了家人和牵挂,就安安心心的在后宫中陪着朕吧。”
他夜里宿在这里,搂着白洐亲了一会儿,也没做更多别的。白洐冷淡仿佛死人,可他心中却无比炽热。他从白洐手中把权利全都抢了回来,他知道他该杀了白洐一了百了。成亲并不是他的身为皇帝的成人礼,杀了他的心腹大臣才该是皇权斗争中的第一滴血。言若想过,但是他舍得不。他让白洐假死了,偷天换日,然后又将白洐囚禁在后宫中任他蹂躏。
他清楚的知道,白洐活着还不如死了,可他自私又任性,只想把白洐囚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夜里他咳了一阵,抓着白洐的手不知道糊里糊涂的念叨什么,白洐一向浅眠,突遭大变之后更是不易入睡,言若攥着他冰凉的手指发紧,白洐心中却如同刀绞。
言若依旧月月都来,他只顾自己跟白洐说话,毫不在意白洐跟个木头一样。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白洐院儿里的花开花败,当年栽下的一株海棠早就长的旺盛,外面过的年月,在这里统统不算数,白洐也不知道时间,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言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来只咳几下,这些年下来,却常常在夜里处理政务时咳出血来。太医诊也诊不出毛病,言若心里知道,当初父皇也是这么咳,不久就死了。
他终究在一次早朝时昏了过去,群臣惊动,太医说皇帝陛下是劳累过度,这是安抚别人的,对着言若,他不敢说假话,言若的脉象如同枯槁,隐隐死状。
言若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乖乖地吃太医开的药,只是精神越来越萎靡,连床都起不来。即便这样,他心中想着的全是白洐,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去见过白洐了,白洐还好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是否还是在桌边执笔书写?
京城入了秋,一天天冷了下来,叶子被风一吹全落在了地上。这天,言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午饭还多喝了一碗粥,他在床榻上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对伺候的太监说了那处宫殿的名字,宣里面的人前来觐见。
太监领旨去了,不过一会儿便请来了白洐,这也是这些年来,白洐第一次踏出那个牢笼。
言若躺在床上,抬手挥了挥,遣散了房中所有人,偌大的寝宫一下子变得空唠唠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叫白洐坐到他边上来。白洐看见了,却站在原地不动。
“白卿想必恨朕入骨吧。”若言笑的苍白无力,“可朕是皇帝,皇帝是不自由的,朕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他说着这样的话,以身份来掩盖自己的行为,他心虚,口气却强硬,“朕年少时,总是坐在白卿身边读书写字……白卿是嫌朕长大了么?为何不远亲近朕了呢……”
白洐依然不动。
言若又拍了拍身边,道:“朕诛你九族,如今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你了。朕想请你坐过来,朕有话对你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已经有些沙哑了。
“有什么事情,这里说也一样。”
“父皇当初弥留之际……也是这样嘱咐于你么?”言若眨了眨眼睛,道,“老师,我要死了……我当不了一个好皇帝,也当不了一个好人……我没什么愿望,只想走之前再拉一拉老师的手,老师成全我么?”
白洐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到了床边,他垂着的手被袖子遮挡住,言若还是拼尽气力抬起胳膊去触碰白洐的指尖。
“老师……”言若握住了白洐的手,激动的颤抖不止,断断续续地说,“老师,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不当皇帝了……全都还给你……老师,我……”言若喘了几口,可最终一下没有呼出来,眼光一直,拉着白洐的手就掉了下来,死了。
言若死了。
白洐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跌落在一旁,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情绪丰富激烈的人,最浓烈的爱恨都给了言若。言若死了,他的情感一下子就没了着落,言若说下辈子他不要当皇帝了,他要把欠白洐的都还给他。
下辈子在哪儿呢?
白洐“哇”了一声呕出血来,他本就心神俱损,这会儿疼痛就更如洪水猛兽,他颤抖的抱着言若的尸体,低低地哭了出来。
隆武九年,文帝驾崩,葬于东陵。
陪葬的除了金银器具绫罗绸缎之外,还有一个活人。这是皇帝早早写进遗诏中的,即使是死了,他也要带着这个人一起上路。那人的棺椁就在皇帝的一侧,礼遇崇高宛如皇后。
但史书上从不记得这一笔,史官勾了那人的名字,从此烟消云散。
下辈子我不做皇帝了,我欠你的都还给你,好不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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