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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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这一个月都在忙内测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忙得没时间睡觉。
欣慰的是,游戏内测反响很不错,一些专业的网站和杂志也给了比较高的评价,不论他们是出自于对许诺这个人的评价还是其他,这足以为游戏的正式上线打足基础。
外面的技术人员正在紧张地进行bug修复,许诺窝在椅子上,电脑右下角提示有一封新的邮件。
赵泽林进来,问:“你看了这个季度的数据报告了么?”
“还没。”许诺朝他招了招手,“不过你先过来看看这个。”
赵泽林走到许诺的电脑屏幕前,读着上面的字:“互联网游戏博览会?什么鬼?我看看时间啊……等等,这种展会为什么会在北京?一般不都是在上海么?”
“似乎是个新的展。”许诺说,“北京这种东西不多是不是?”
“何止不多,几乎就是没有。”赵泽林说,“上海是电子竞技中心,各种游戏展基本上也在这边儿开,主要是北京审批太难搞了。不过既然是个新的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主办方给了什么优惠条件么?”
“没什么,对方应该只是群发招商书。”许诺点开了附件的内容,“展位倒是便宜得很,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考虑。”赵泽林说,“正好可以去北京看看那边的情况,游戏产业在上海,可是生产者基本都在北京,不如去见识见识。”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诺说,“正好我们还在内测阶段,可以带过去让玩家现场体验。”
“要不要找几个漂亮妞儿站台?”
“我不需要屌丝玩我的游戏。”许诺嗤之以鼻。
他们决定好之后,就立刻回复了主办方。事情来得有点突然,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内,许诺看了看自己最近的工作安排,稍作调整之后腾出了参展时间,赵泽林说:“要不要我跟你去?”
“不用。”许诺说,“这边的事情还有好多,你在这边看着吧,这些杂事儿我来办。”
“遵命,老板。”赵泽林笑道。
半个月之后,许诺收到了展位的信息图,位置还不错。开展的前一天许诺就飞去了北京,上午到的,下午联系当地的施工单位去布置展位。在他的对面的展位巨大无比,布置得也十分高端,展商的名字他有印象,前段时间他们的游戏在各大应用市场都排名第一,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收购了,那段时间许诺一直特别忙,没关心这事儿,自然不清楚后面的发展。
他若是知道收购这家游戏公司的人是裴英智,想必就算徒手拆也要把展位从他对面拆掉。
展会开幕第一天,声势浩大,北京很少有这种展,连宅男们都集体出动来玩游戏,人多得快要赶上春运。当天下午有游戏体验环节,主办方找了一群各个项目的职业选手来做试玩,许诺记得名单上有林绪,可惜他在手游区,林绪在端游那边。人多,他只能像个果园老农一样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上待着。
对面展台看着就高大上,测试机也多,前来围观体验的人也多。展台上方有个LED屏幕,播放的是他们当前展示的游戏CG,做得十分精美炫目,许诺因为现在在做这个行业,看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么个东西得花多少钱。
一个好的游戏动画确实能吸引很多人来玩这个游戏,许诺看得有些心痒,这会儿他这边没什么人,索性心一横,丢下自己的摊子过去试玩。他排了一会儿队才磨蹭到测试机前,游戏画面在loading,许诺跃跃欲试,拿着手机开始钻研玩法。屏幕连接着每个测试机,会直播大家的游戏内容。许诺这种专业的很快就领悟了游戏规则,玩得津津有味。
这东西确实很好玩,许诺自愧不如,每一帧画面都像是燃烧的经费,剧情也很有趣,有一定的操作难度,唯一让他诟病的就是玩到后面就需要利用收费道具了。他不喜欢收费道具,因为他感觉这个东西的存在把免费玩家变成了付费玩家的陪玩,游戏的乐趣荡然无存。
玩到这里,许诺就没兴趣了,放下了测试机回到了自己的展位继续站台,三天有些熬人,第二天他就熬不住了,没事儿满场跑。林绪在端游做测试,和其他玩家对战,他就在下面看着,镜头偶尔会给到玩家自身的操作上,许诺定睛一看,林绪还在用当初自己给他的键帽,红色的,上面一个心形,有点少女。
林绪这场打完了就没事儿了,他下台的时候四处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许诺。他笑嘻嘻地去找许诺,俩人本就是知名选手,还是曾经的下路好基友,这么凑一块儿自然惹眼。林绪嫌麻烦,拉着许诺去了后台。
“许总最近怎么样?”林绪说,“都不翻牌了。”
“别瞎说。”许诺说,“瞎忙呗,每天睁眼忙到闭眼,挺累的。”
林绪说:“现在忙点好,以后就享福了。等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呀。”
“请你做代言人好不好?”许诺开玩笑道,“就你一个人来了北京了?小九呢?”
“放假了我还管他?”林绪说,“他好像之前就来北京了吧,不知道干吗,可能有自己的事情。你知道俱乐部换老板的事儿么?”
“听说了,情况怎么样?”
“还行,跟原来一样。”林绪说,“就是竞争压力更大了。”
“就当锻炼自己吧。”许诺说,“放假就别提这事儿了,你晚上有空么?不如等结束了去吃个饭?”
“好呀!”林绪伸手说,“不过得你请我。”
“我现在净资产为负数,你可比我有钱,怎么叫我请你呢?”
“因为我以后可能会堕落成一个网瘾中年,但那时候许诺爸爸已经是霸道总裁了。”林绪说,“所以你得请我。”
“得了吧。”许诺“哈哈”一笑,没和林绪继续争辩下去。
冬天天黑得很早,展也结束得早,许诺和林绪去了市里,林绪说要吃东来顺,许诺算下来觉得自己血亏。
“对了,你什么时候把键帽还给我?”许诺问道。
“我就说是女粉送的吧!”林绪一拍桌子,“你还不承认!时隔两年你还朝我要?”
“我当初只是借给你用一用,你不还给我也行。”许诺说,“但是要是惹来杀身之祸可别怪我。”
“切,你当我三岁啊?”林绪说,“除非你告诉我这东西哪儿来的谁送的,要不然我就不给你。我看你这几年也没找过女朋友,莫非这里面有门道?要不然干吗惦记这么久?”
“没有。”许诺说,“我只是看见了提一嘴,要是没看见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说这个了,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你们过得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啊。”林绪说,“辅助的职业寿命比较长,现在也还好,只是辣个打野有点不太行了。”
许诺问:“小九怎么了?”
“他有点心思不在这上面了。”林绪说,“按理说打野和辅助差不多,反正除了C位之外,其他的位置都还能混一混,他去年状态就不是特别好,今年战队易主之后,整个人就跟跳水一样,每天都不知道干吗,这不一放假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北京,我猜测啊,可能是外面有人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非议的。”许诺说,“毕竟个人追求不同,他要是有认为更重要的事情,打职业反倒不算什么了,其实就是个人选择,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听了这番话,林绪吃惊地说:“爸爸你变了!”
“我变什么了?”
“这事儿如果放在以前,你肯定早弄死九哥了,他竟然敢不为了梦想奋斗了?岂有此理?”林绪说,“但是这会儿你却说这是个人的选择。”
许诺愣了愣,笑道:“可能人在生命中的每个阶段想的事情都不一样吧,年轻的时候容易狭隘,黑白分明。现在自己出来做事情,面对的困难也多,难免……缺少了很多激情。不过也懂得了很多,年纪一年一年地增长,总不能越活越回去。”
“所以到最后我们都会变成无聊的中年人咯?”林绪说,“阿西吧,梦想呢?”
许诺眼睛一转,郑重地说:“我现在的梦想是好好干事业,争取融完ABC轮然后上市,到时候就功成名就飞黄腾达,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拦我,我希望自己想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能做成。”
“祝你早日成功。”林绪拿着杯子与许诺一碰,“到时候能请我吃点好的么?”
“你怎么就想着吃?”
“因为我还在长身体。”
“你闭嘴吧。”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说了很多话。许诺不太会像原来一样那么意气风发地说自己的愿望了,他已经不是轻易谈梦想的年纪了,现在这些话被他说得很平淡,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他说出来了,就会努力去做,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也许他真的可以呢?
许诺想了想对面的那个展台,他希望一两年之后自己也能那样,在最好的游戏展上,有一个偌大的展位,很多的玩家聚集在这里玩自己做的游戏,有钱了之后就办比赛,让更多的人来参与电竞。
一个人的梦想很渺小,当他能替很多人完成梦想的时候,许诺就会觉得自己很伟大。
林绪的住处是主办方安排的,送走了林绪之后,许诺独自回了自己的住所,洗了个澡躺床上就累得睡着了,第二天被闹铃吵醒,继续去展会站台。
展会闭幕那天,主办方安排了闭幕演讲,来的都是各大公司的老板和负责人,许诺权当去取经,没想到第一个就看见了裴英智。
他根本不知道裴英智能跟游戏有什么关系。裴英智有战队他是知道的,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游戏了?许诺心中满是疑问,竟然真的认真地听了起来。
裴英智一身合身的名贵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在这种场合之下他永远是一丝不苟的,打扮得精致耀眼,却没有一点温度。他本就长相出众,又是这样的身家背景,青年才俊,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他冷冰冰地讲完了自己的话,大致说了一下明年游戏这一块的开发运营计划,并且将一部分盈利并入电竞产业,设立青训队和奖励机制,总之一切都在朝着一个十分专业的方向发展。
“众所周知,游戏产业是永远都不会破碎的泡沫,我希望能把这部分钱拿出来,让更多人的来从事游戏产业,发展游戏。”裴英智面无表情地说,“明年年底我们计划赞助各大电竞赛事,并成立专项基金——唯诺奖,如果在年终的国际赛事中取得好的成绩,我会以个人名义出资奖励。优秀的游戏若是苦于资金问题也可以向我提交申请,如果你足够优秀,那么我想你就不会被埋没。有人跟我说,梦想不能以金钱来衡量和计算,但是至少,金钱可以让很多人不必再饿着肚子奋斗在这个行业,不必再被扼杀。这是我能提供的,希望在座的所有从业者能够试着去改变未来。”
下面掌声雷动,有金主乐意撒钱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实上所有的产业都需要足够多的有钱人来玩才能玩得转。资本是促使产业发展的动力,而裴英智只有这些。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有了这个想法,从苏哲家出来之后想了一路,第二天就给Michelle打电话安排。Michelle问他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裴英智想了想,说,可能吧,我实在想不出过去做错的事情能怎样弥补了,就这样吧。
Michelle问,你是不是有点精神胜利的意思?
裴英智说,我只是试图让自己轻松一点。
Michelle觉得裴英智一定是病入膏肓了,精神分裂加斯德哥尔摩,现在又开始精神胜利大法好,这人还能要么?
掌声持续了很久,裴英智的演讲充满了金钱的味道,让其他人的讲说变得暗淡无光。许诺在下面听了一会儿,后面的内容他听着没什么十分感兴趣的了,便也就悄悄地退场。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很平静,但是想法很复杂,他需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展会的后面没什么人,他走了出去,北京冬日的下午并不是特别美好,干冷,阳光并不温暖。
许诺穿得不是很多,冷空气一下子就让他精神了许多。裴英智刚才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意思也大概理解了,只是今天下午的信息量有些大,他还来不及消化。
原来他对着舔了三天的游戏展台是裴英智的,他觉得好玩的游戏也是裴英智的,现在裴英智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慈善家,那么他算什么呢?
许诺忽觉无力。
他承认裴英智方才的讲话中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若是他还如最初那般天真幼稚,听了这番话想必会被裴英智折服,可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裴英智经过怎样的心路历程才做出这番决定,许诺压根就不敢过多揣测。
许诺在外面吹够了冷风才回去,里面已经散场了,人都没多少了,所有的展位都在施工拆除,许诺想起来自己的东西还在展位上呢,便急忙跑进去。
对面的展位站着几个人。许诺一愣,裴英智背对着他听别人说事情,时不时地点点头,周遭忙碌的气氛也丝毫没有打扰到他,偏偏不巧,在许诺过来的时候,裴英智刚好回头,就看见了他。
人来人往,他们却谁也没动,裴英智看许诺,许诺也看着裴英智。
“裴先生?”
“抱歉,我有些事情。”裴英智说,“你联系我的助理,详细的项目书交给她就可以了。”
许诺看裴英智过来了,抱着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要走,裴英智从后面叫了他一声,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清晰。许诺顿了一下,回头看着裴英智。
“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裴英智问。
“这是你开的?”许诺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不,不是我。”裴英智解释,“我在北京有办公室,恰巧这段时间我人也在这里,公司要发布新游戏,就顺道一起来了,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哦。”
“哪天回上海?”
“明天晚上。”
“今天晚上有时间么?”裴英智看了眼手表,“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吃什么?”许诺说,“让我继续听你所谓的……造梦计划?”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英智皱眉,“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诺转身就走,裴英智紧随其后。许诺步子迈得大,直接冲出了会展中心,裴英智本来就是在里面跟人说话的,身上什么也没带,衣服也没穿多少,也跟着许诺出来。他在后面叫许诺,许诺不理他,他只得快跑两步,抓住了许诺的手臂。
他这一下太突然,许诺抱着的箱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你干什么!”
“你怎么了?”裴英智问,“无端端地发什么脾气?”
“我……”被裴英智这样指责,许诺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一样,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我没什么脾气可发,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明年的计划让你觉得不开心?”
“不,它很好。”许诺低头说,“真的很好,但是这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转身,裴英智大声说道:“我只是希望做一点我觉得对的事情!”
许诺背对着他,这次没有回头,北京的晚上有风,很冷,刮得他脸疼,许诺待了一会儿,微微转过一点侧脸,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这样做?”
“你都不允许我改过自新么?”裴英智说,“我觉得改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那些小朋友谈及的事情很肤浅,但不同的是,现在我愿意去试一试了,不可以么?”
“可以。”许诺讷讷地说,“谢谢你,大慈善家。”
“许诺!”
许诺不再理裴英智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裴英智穿着单薄地站在冷风中,渐渐地被黑夜吞没,没了影子。他的体温比平常人略低一些,在外面会觉得更加地冷,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许诺。
许诺灌了一路的冷风走回酒店,进屋的时候手指都冻麻了,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是起起伏伏,最终在晚上的时候被裴英智搞得爆炸。许诺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裴英智,因为他分不太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这两年来,裴英智所做的事情都像是一根又一根的稻草毫无存在地叠加在许诺心上,许诺不说,便总认为自己是十分厌恶裴英智的,可等那些稻草积压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许诺就知道,自己的情感并不是那么单纯了。
裴英智有恶劣到让他十分憎恨厌恶的一面,也有优秀到让他不得不去欣赏的一面。坏也是他,好也是他,裴英智太复杂,连带着许诺的感官也变得复杂。许诺所希望的未来就是现在裴英智拥有的,许诺还会嫉妒他。
他们之间的事情理不顺算不清,无头无尾,不死不休。
这叫许诺很懊恼。裴英智面目可怖,他亦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可以冷眼旁观,但还是会有所触动。
如果裴英智早知如此该有多好?他们谁都不必活得那么痛苦,兴许故事能明快一些。许诺倾慕强者,他也许会对裴英智有不一样的看法,裴英智也不必亲手毁了他,至少能见一见梦想的模样。
一切都来得太迟太迟了。
是裴英智把他变成了现在的许诺,他执意要有自己的事业,执意想要与裴英智比肩,是裴英智亲手把许诺教成了一个出色的创业者。许诺的堕落里有裴英智,许诺的成功里也有裴英智。许诺也这样改变了裴英智,他把裴英智从冰冷的王座上拉扯下来,尝试着去成为一个人,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痛苦的意义不在于让人活在永恒的憎恨之中,而是激励每个人去做更好的自己。
而这是许诺埋藏在心底的,最不肯轻易示人的挣扎。
它太沉重了,无论背负还是放下,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那些事情就好像长在他身上的毒瘤,你不去触碰它让它长在那里,现在看不出什么,可是也许若干年之后它自己就会被吞噬。可是如果割掉它,那就又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该怎么办呢?许诺第一次觉得迷茫。
他没有应下裴英智的任何邀约,第二天独自去了机场,并在深夜抵达上海。第二天天一亮就起来了,洗漱之后穿好衣服去上班,像是在外面过了一个无聊的周末,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办公室没几个人,但是早就炸开了锅。
“你们昨天看了IEN的老板的那个报道了么?”
“那个真的太帅了,简直像是小说里的情节。”
“电视和杂志里的裴老板好像个男模呀!关键是有钱,昨天那个意思仿佛是在说,爸爸有钱,都快来爸爸的怀抱吧。”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叫唯诺奖,我还以为会叫什么跟他有关系的名字。”
许诺一进门就是各种爆炸伤害,他揉了揉眉心,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赵泽林笑嘻嘻地过来,说道:“老板,你不是曾经还在裴英智的战队里混过么,他有计划投钱了,不如去骗点?”
“你还是安心做你自己的吧。”许诺说,“现在需要的可不是钱。”
“好吧。”赵泽林抓着头发就回了自己那边,内测的数据反馈很不错,最近渠道也开始在运营推广,事情发展得比较令人欣慰。
裴英智晚许诺两天回的上海,年底了,这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整个城市都很忙碌,无昼无夜。
许诺的游戏预计新年第一天上线,所有的渠道关系都已经准备好,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切就等那天到来。
有天他下班回家,正巧赶上送快递的。许诺不记得自己有买过什么东西,就算买,他一般也会寄到公司里。寄过来的是一个很大的盒子,许诺莫名其妙地拆开外面的纸,剥开了防护层,露出了一个十分高档精致的盒子。
许诺一皱眉,打开了最里面的包装,一套精致的黑色西装安静地躺在里面,虽然没有写寄件人,但是看到这个阵仗,许诺心里就清楚了。
裴英智在送东西这方面实在没什么长进。
这套西装比裴英智以前送的还要昂贵,从套装到配饰一应俱全,低调又奢华,即便审美如许诺也能察觉到这套衣服的美貌。以前他不是很在意,现在时不时地要出席一些正式的商务场合,不得不穿得也十分正式。
许诺的目光往下移,衣服上别了一张卡片,上面飞扬跋扈地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不仔细想,许诺也记不住自己要过生日了。
可惜过生日那天要参加投资公司的年会,也没什么时间自己独自度过。不过许诺也不喜欢过生日,过一年老一岁,这样就生出许多的悲哀。
生日那天在下雪,整个城市都洋溢着圣诞节的气氛。
上海不怎么下雪,也积不成像北方那样的雪地,许诺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去了对方的年会现场,从下午到晚上,节目很多,他觉得无聊。
很晚的时候才散伙,许诺从酒店大门出来,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开了灯,下来直接朝他走来。许诺有些惊讶,走近时才看到对方的脸,是裴英智的司机。
“许先生。”司机十分有礼貌地说,“裴先生叫我来接您。”
“去哪儿?”许诺说,“他找我做什么?”
司机说:“裴先生只是吩咐我来接您,其余的我也不清楚,天冷了,许先生,上车吧。”
“我不想去。”
“这……”司机面露难色,“如果许先生不答应,那我会很难办。”
许诺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不知道司机在外面等了多久,总之这是件很辛苦的差事。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裴英智别扭就牵扯上不相干的人,这对于司机来说只是工作,工作完不成,是会被老板责怪的。
始作俑者是裴英智,许诺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司机耍脾气。
“那走吧。”
“谢谢许先生。”
车程不是很长,司机载着他到了市中心的酒店,并且递给了他一张门卡,许诺抬头看了看,有些眼晕。
他攥着房卡一路上了顶层,门锁一响,稍微推开门,里面传来了悦耳的钢琴声。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套间,许诺转过门廊往里走,宽大的客厅中央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裴英智坐在钢琴前弹奏。他弹得很入迷,似乎没有发觉许诺的到来,弹奏的音节中偶尔会有卡顿的地方,裴英智也不甚在意。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尾音缓缓落幕,裴英智才透过钢琴架看到许诺。他笑了笑,站起来说:“你来啦。”
“有事儿?”
“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想给你个惊喜,可惜运气不是很好。”裴英智说,“还好你来了。”
许诺看着裴英智,然后又看了看他手边的钢琴,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弹这个。”
“我上中学的时候学过,很久没有弹过了,手生了。”裴英智说,“我小时候父母让我学了很多我并不是很喜欢的东西,等到我终于不必听从他们的时候就把这些统统抛掉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接触过一样。但我想,过生日嘛,总该有些不一样的,绞尽脑汁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就忽然想起来我还会这些。我弹了一下午,希望能练习得熟练一点,可好像还是没准备好。”
“你还是留着这些能耐去泡妞吧。”
裴英智看了看时间,说:“你只给我留了一个小时。”
“什么?”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裴英智说,“你生日就快要过去了。”
“没过腻歪么?”
“怎么会。”裴英智说,“今天就快要过去了,赶在结束之前我要先把生日礼物送给你。”
“我不想收什么玫瑰花或者钻戒之类的东西了。”许诺说,“你不妨直接地送我点钱。”
裴英智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放在许诺面前,许诺问道:“这是什么?”裴英智说:“这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唯诺奖,钱是我出的,明面上这些事情也是我做的,但是在这份文件中说明了,这是以你的名义发起的,也就是说……你才是他们的造梦人。”
许诺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沉默了许久,又抬头看着裴英智。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表情甚是难堪,几乎有种痛苦的情感包含在里面,他的手指攥住了那几张纸,指甲盖有些发白,缓缓地说:“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认为对的事情。”裴英智说,“我可能没办法根本地从观念上去改变自己,但是我想……我可以试试,你呢?”
“我什么?”许诺带了些笑意,可是表情更加凄厉,“试着爱你么?”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裴英智低头笑了笑,“我很乐于见到你会为了事业去奋斗打拼,我想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你,我也希望你能够接受。”
“我一直都很接受呀。”许诺说,“随便你给我什么,我不会拒绝的。”
“那你心底里呢?”裴英智拉起了许诺的手,“你想打倒我,最好把我狠狠地踩在地上,对不对?”
“对。”许诺坦诚地说道,“你不妨把你所有家产都给我,你没了钱,还能是裴英智么?”
“我倒是想把所有家产亲手奉上,只怕你不要。”裴英智说,“你终日里厌烦我缠着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不如这样吧,我们立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
“以五年为期。”裴英智说,“五年足够一家互联网游戏公司上市,如果你能成功做到,那么我立刻滚蛋,我一半财产归你所有。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但是这五年中,请不要再拒绝我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许诺说,“我承认你是个精明的商人,算盘打得真是响。”
“我想我的一半家产也足够你再开个十个八个的公司了,这还不算丰厚?总要留给我一些吃饭的钱吧。”裴英智说,“不过有个法子,可以让我倾家荡产。”
“你会说出来么?”
“当然。”裴英智说,“你跟我结婚,我所有的家产就都是你的了,如果我对你不忠或者不爱你了,我立刻净身出户。”
“用不着。”许诺冷笑,“五年时间足够了。”
裴英智靠近了许诺,一只手抚上许诺的脸颊,他轻轻地吻着许诺的眼睑,低声说道:“宝贝儿你真狠,不过就算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那我成全你。”
裴英智把过去所有繁乱的事情全都一刀切了。他知道许诺不过就是恨他,最好能毁了他,那他就给许诺这个机会,至少在这五年之内他能求得一个和许诺好好相处的缓冲余地,天长地久,来日方长,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谢谢。”裴英智的手指捏着许诺的下巴微微抬起,若是原来,他可能只会吻许诺的别处,但是今天不一样,他想吻许诺的嘴唇。
他们之前的关系太过含糊不清,许诺说过可以在一起,但除了做爱之外,其他地方许诺会变得很排斥,裴英智犹豫不决,他觉得许诺自己也挣扎痛苦,不妨把事情写成条条框框,变得简单明了。
看着像是一笔买卖,但他们双方都能接受。
裴英智张嘴咬了一下许诺的嘴唇,然后又深深地吻住了许诺,他将许诺扑倒在沙发上,两个男人立刻陷入其中。裴英智吻得缠绵激烈,在紧紧贴合的唇缝中闪烁着液体的光泽,他揉皱了许诺的衬衣,想把他圈进怀里哪儿也去不了,或者被他囚禁,永远不要分开。
他恶狠狠地咬了许诺一口,不至于把许诺的嘴唇咬破,在许诺的推拒之下才与他分开了一些,裴英智看着许诺张着微红的嘴唇轻轻喘气,低头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下,许诺说:“够了,就这些……”
“今天不在这儿过夜么?”裴英智侧过脸去,在许诺的耳畔边蹭着边说,“我布置了卧室。”
“我可没心情看你膨胀的少女心。”许诺说,“十二点已经过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裴英智开玩笑道:“我是阿拉丁神灯么?”
“不,你是梦魇。”许诺顿了顿,推开裴英智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不过天总会亮的,这对我来说……也已经过去了。”
他匆匆地离开了裴英智那处,独自在路上走了好一阵儿。平安夜的气氛还未退去,今天凑巧是个周末,大家有时间出来玩,明天就是周一了,又要变得忙忙碌碌。许诺一路思考了许多,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长途跋涉从高寒的北方而来,狠劲儿都遗留在了路上,剩下的却是阴冷的味道,却叫许诺清醒了很多。
他忽然气馁了,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要不就这样吧”的想法。
许诺不想因为裴英智耽误自己,诚然,他热衷于裴英智对他所持有的爱情,这叫许诺与裴英智对调了位置,裴英智不再高高在上,他永远都是许诺情感的奴隶。但是,许诺不也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么?他应该像社会新闻里的主角一样永远不原谅裴英智并且有多远走多远,今生不再与他相见,至少恨就要有恨的姿态和方式……不,他没有这样做,他还会和裴英智上床,他是成年人,他又不损失什么。他也不想走,滚的人应该是裴英智,隐姓埋名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的人应该是裴英智,活得痛苦的人也应该是裴英智。
突然的一阵风吹来,许诺收紧了衣领,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回家,车内的温度很高,也安静了,许诺有种慢慢解冻的感觉,热度回归了身体,他自己好像被那阵风吹得茅塞顿开。他在矫情什么?裴英智说得没错呀,他不该拒绝裴英智给他送钱,最好想尽办法挖空裴英智,这个事情就像他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但是他又不是那么地坚定,至少裴英智会有一些举动让他犹豫。他挣扎于自己是应该维持一个受害人应有的颜面还是应该尊崇本心,可却忘了,挣扎的结果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许诺的手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等他松开时,心中的答案已经露出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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