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明悟得道渺渺间

　　夏雨连绵，把个南山上下的树木染的青翠，林间总是有一股弥而不散的淡淡水雾。
　　雾隐洞前的邀月亭中，赤嘴正倚坐在亭子的围栏上，嘴上叼着一根细草，一眼烦躁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在他旁边,  顶着两根龙角的远震正认真的烧着一小壶山茶。
　　野兽成妖，或有机会诞生神通。
　　不过，与其说是神通，倒不如说是野兽自身原本的本领天赋或者一些作兽时的行为习惯扩大后的版本。或者也有可能是吃了一些奇怪的物事，
　　当然，并不是所有野兽成妖都会产生神通，这取决于它在作兽时,  对某项能力的运用和理解兽时的行为习思索
　　斑苍成妖后，起初并没有意识到神通的事。
　　不过当他发现自己身体产生的一些异状和突然拥有的一些本领之后，便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就是觉醒了某些属于妖怪的天赋神通吧。
　　斑苍将这一系列能力命名为“潜踪”。
　　或许是因为，毕竟身体里面存在着的是一个来自人类的灵魂，虽然偶尔会被身躯所带来的兽性所影响，但并没有像一些猛兽那样傻大胆。
　　说起来斑苍自己其实是很胆小，很谨慎的，小时候害怕被巨鹰叼走，被豺狼吞食。于是，时时刻刻尽力着收敛自己的气息。
　　后来长大后，离开原本生存的山林，正打算大干一番，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时，黄虎和白猿便带给了他两次难以忘怀的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于是，他变的更加谨慎，更加小心。即使捕猎时，也牢牢记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的这个天赋神通,  几乎与全身上下都有关系，皮毛，气息，血肉，脏腑，筋骨……
　　当他发动这个神通后，血液的流动开始变缓，心脏的跳动频率也逐渐降低，气息几不可闻，但这些却又并不影响体内的筋骨脏腑的位置变化和自己的移动。
　　而且，现在的他可以完全自由的变化体型，最小可以缩小的如同一只初生的小猫咪一般。
　　以至于现在山林中几乎所有的地方，他都可以去的，而且不会发出或留下任何的声响和气味。
　　而最让斑苍惊奇的是，现在他的皮毛竟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变色，光彩炫目。
　　这或许是因为之前他服食过一根奇异的藤蔓。
　　那根藤曼生长在一块极高的石壁上，开着小小的花像菱菜一样，能够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颜色。朝紫、中绿、晡黄、暮青、夜赤，五色迭耀【1】。
　　细细的探查后。斑苍能够感觉到,  自己的神通依然有着极大的进步空间,  不过这就需要自己以后慢慢探索了。
　　除了成妖带来了一项有着极大进步空间的天赋神通之外，斑苍同时还发现，他对自己的身躯有了进一步的掌控力，似乎脑中产生了一个微小的自己。
　　他现在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身体内部的所有情况，他微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活力大幅度提升，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寿命将会大幅度延长，大概能提升到百年左右。
　　斑苍认为那个微小的自己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元神”。
　　体内的气息愈发凝实，盘旋萦绕在腹部那颗龙眼大小的圆珠左右。
　　现在，气息应该改名称作妖气了，那圆珠没有意外的话，便是妖怪全身的精华所在——妖丹。
　　不过现在那所谓的妖丹属实不起眼，只是初具雏形，有个大概的模样罢了，连最基本的吞吐都做不到。
　　倒是妖气运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斑苍可以将妖气凝聚成各种形状，可杀敌，可防御，随心所欲。
　　这些，便是斑苍成妖之后的所有收获了。
　　赤嘴很羡慕，在了解了斑苍的夸张变化后，赤嘴同时也很郁闷。
　　他不会导气之法，就代表着体内的气息并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也代表着气息并不能完全滋润强大自己的每一寸血肉。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比其他的野兽强了许多许多，甚至当把体内的气息胡乱喷吐出一些后，一些豺狼猛兽也会慌慌张张的躲避遁走。
　　但是——，不够，
　　当任何生灵学会了思考之后，他们就会渴望得到更多，渴望得到更好。
　　每天食不果腹的时候，渴望能够找到其他野兽吃剩下的腐食残尸。
　　当尝过腐食后，又渴望着能够吃一次新鲜的血肉。
　　而当尝过新鲜的血肉后，又渴望着能够吃到更好的食物，渴望着能够活得更久。
　　现在的赤嘴，再也不是一只无忧无虑，四处游荡，只渴望着能够吃一次鲜羊肉的小小山鸦了。
　　斑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到他。
　　赤嘴决定，闭关。他知道斑苍是在生死之际的时候才明悟出导气的法子。
　　赤嘴在石崖上开了一个小洞，然后就钻进去了。顺便用一块石头塞住了洞口。
　　斑苍很无奈。顿悟，修炼，长生，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的缘法。
　　只是看看石崖上那被青石塞住的洞窟，想想馋嘴贪食的赤嘴。斑苍有时候在想，自己把这只原本山林之间自由自在的赤嘴鸦带入修行一途，到底对不对呢。
　　山中无日月，当谷中彩池上的冰面渐渐消融，细嫩的小草开始争先恐后的钻出地面，土地开始变得松软后。
　　三个月过去了。
　　赤嘴依然没有从洞里面出来。
　　体内聚集了大量帝流浆的赤嘴生命力很强。
　　斑苍每天都会去石崖下面去感觉那微弱的生命跃动。斑苍也没有想到，那看起来顽皮幼稚的小鸟会有这么大的毅力。
　　但是当春风渐远，夏日即将结束，山林中的野果再一次成熟的时候。
　　赤嘴依然没有出来。
　　感受着石窟中越来越虚弱的呼吸。
　　斑苍不止一次的想要挪开青石，将赤嘴带出来。但每一次走到石崖下，他又会停下。“或许，快了吧。”斑苍喃喃道。
　　终于，当冬日过去，又一次春暖花开时节，那颗久久未曾移动的青石动了。
　　当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赤嘴时，斑苍的心中似乎都在滴血。
　　这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啊！
　　身躯干瘪，骨架嶙峋，皮肉羽毛松垮斑驳，全身上下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腐朽难闻的气味。
　　唯有胸膛处艰难的起伏，表明着，这只一年多来不食不饮的赤嘴鸦还活着。
　　“成了？”
　　赤嘴鸦一动不动，但是一双血红的眸子中有一丝灵动异常的神情流动着，看着这终日守护在自己洞窟外的老友，张了张干涸的鸟喙，“成了。”
　　天地大道，其数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其一。
　　修行之道，本就是截取天地之间的一道生机，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自然艰难异常。
　　修行之初始，与人而言，首需筑基；与妖而言，则是开窍。
　　窍通，则智慧大涨，见性明心，晓生避死。周身气脉贯畅，可感应天地之间灵气流动。
　　之前斑苍在枯树洞中得获新生后，觉得月华吸引，便是此理。
　　筑基开窍之后，日后修行便如同渠中之水，顺势而成。
　　但是，无论筑基还是开窍，之前其实还有两道关卡。
　　第一个便是“得玄气”，第二个便是“能舍事”。
　　舍事并不是说不再做事，而是要放下心中挂碍，堪破俗欲，只有在真正的淡薄虚无心境下，才能与天地之间的大道生出感应。
　　斑苍和赤嘴，两个难兄难弟，误打误撞，破开修行奥秘，一个化开横骨，吐言成妖；一个开窍成功，修行启始。
　　在积水潭中一鸟一兽兴奋喜悦之时。
　　离大苍山数百里处，一群携剑持葫，衣着各异的——“人”，正在向这边缓缓行来。
　　【1】异藤，出自《异苑》。“有神农窟，窟前百药，丛茂，莫不毕备，又别有异藤，花形似菱菜，朝紫、中绿、晡黄、暮青、夜赤，五色迭耀。
　　山中的一些生灵，似乎也发觉到了林中草木的变化，而且吃了对自己有好处，便开始到处寻觅那些奇奇怪怪，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植物。
　　于是，斑苍和赤嘴也开始加入了满山遍野的寻找奇怪的草药的行列。
　　不过，寻到之后，都是斑苍先仔细的辨认一番，估摸着变异之前是哪种草药，有毒无毒。
　　否则，看看赤嘴找来的一些变异了的马钱子，一品红，紫商陆之类，斑苍只能为一些误食毒药的生灵默默哀悼。
　　三个月后，斑苍腹部的帝流浆已经转化了将近十分之一，体内的气感渐渐聚集凝实，食量开始大增，身躯也开始暴涨，甚至比之前疯狂训练，从幼豹成为一只成年豹子的时候长得还快。
　　短短三个月时间，当他在彩池里和赤嘴戏水玩闹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家竟然已经有了将近两丈长的身躯，由头到地近丈余，犬牙尖利，指爪锋锐，轻轻一拍，一块顽石便寸寸碎裂四散而开，一条长长的硕大豹尾左右摇晃，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折。
　　与他日夜相伴的赤嘴鸦却并没有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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