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秋风萧瑟

　　季老爷的揪心还真不是做做样子，初墨当下可切切不能受伤啊！若是留下烧伤的伤疤，以后还怎么能进宫？

　　初墨将手举在眼前，示意自己没事，季老爷凑上前反反复复地细看了，确实没烧着，高高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叱责道：“怎的如此糊涂！”

　　初墨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双手端放在腹部，没犹豫，对着季老爷端端正正地跪下了，正欲开口，又抬起眼睛瞧了小松一眼。

　　季老爷先是因这一跪有些惊诧，而后会意，朝小松点点头：“你将此处速速收拾妥当，自出去罢。”

　　小松很快将书房的一片狼藉整理归置清爽，欠了欠身子退出去了。

　　初墨一语不发的肃然跪下，定然是有要事，可季老爷这颗老心，今日是真再不想受到任何冲击了。

　　季老爷叹了口气，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些无可奈何：“好了，你说罢。”

　　初墨又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硬梆梆的，像一把许久没有上过油的拉锯：“初墨自知才疏智浅，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今日此处就您和我父女二人，初墨也只敢冒着大不敬，在您一人面前提及此事。”

　　季老爷愈听愈紧张，手指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声音沙哑：“你年纪尚小，辨不清是非胡言乱语也是有的。你尽管说罢，为父权当作没听过。”

　　万事难开头，说了几句，初墨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点点头，畅达地接了下去：“初墨斗胆胡乱臆测一番，圣上昨日不是头回得知此事。前些日子在公主府，有位公公有事前来禀告圣上，虽是轻声细语，初墨千不该万不该，还是听到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词。当时女儿全没留心，现在回想起来才晓得是与此事相关。”

　　季老爷脸色一片阴霾，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么说皇上昨日做出的惊骇反应全是假的，他早就知道了，竟是把满朝文武都诳了过去。

　　那图家呢？是否也上了当？

　　初墨想了想，又雪上加霜地补了一句：“况且照圣上当时的反应，照女儿看，当时，圣上也应当不是初次听闻此事。”

　　季老爷苦瓜色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下意识抬手撑住了额头，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季老爷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当是比初墨要复杂太多了。

　　皇上的意图，图家的打算，京中有什么人可能知道，他该以什么方式去打探消息，甚至想到了将来，万一皇上和图家真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该如何自处。

　　万千思绪一瞬间纷纷涌入了季老爷的脑海中，让他觉得后脑勺疼。

　　季老爷心如乱麻，坐立不安。

　　眼下初墨的心情也不比季老爷轻松多少，想透了这一节儿，整件事情豁然开朗，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了。

　　皇上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特地兜那么大的圈子，去公主府见她，还假扮诚谋英勇公世子，见了一回又一回，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学着外头那些个高门子弟做足了一副沉迷女色的纨绔模样。

　　想来全是做戏罢？

　　皇上的行踪，在朝中较为边缘的季老爷不晓得，可图家兄弟不可能不知道。

　　那个静谧的公主府后花园里，不止有公主的人，有皇上的人，还有图家的人，也许还有很多别的来历不明的人，齐聚一堂，不声不响。大家都默契地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有初墨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更甚者，没准儿皇上在别处还排演了别的更过分的戏码，只是初墨未曾听闻罢了。

　　就像即将要和初墨一同入宫的付家三娘，皇上是不是也去见了？是不是也送了付三娘好些好顽新奇的玩意儿？是不是也与付三娘一道听风品茶？

　　初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为了让奉恩辅国公放下警惕，以为皇上真是个少不经事只好玩乐的人，皇上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初墨的心有一丝丝的抽痛，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季老爷今刻如临深渊。他面沉如墨，一言不发，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坐了几刻又站起来，实在家里待不住了，决心出去寻了相熟的同僚探听探听虚实，急匆匆地打发初墨：“兹事体大，容我思后再议，你且先回去。”

　　初墨神思不定地走回院儿里，大老远就看见缃儿绛儿两个丫鬟伸长了脖子盼着她，一瞧见初墨的人影，绛儿率先迎了上来：“姑娘这回去了可真有些时候。”

　　缃儿紧随其后为初墨披上外衫：“外头凉，姑娘快快进屋去吃杯热茶。”

　　初墨进了屋在桌前坐下，瞟见案上那个玛瑙笔洗和胭脂水杯觉得顶顶碍眼，一蹙眉，想扔了又不敢，干脆眼不见为净，低声吩咐丫鬟道：“去把那两个怪东西收进柜子里，不，直接塞到箱子最里头去！”想想又补充道：“切不可大意行事，且轻拿轻放，万万不得碰坏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看，近来真是愈发摸不透姑娘的心思了，不久前还捧着两个破碗宝贝得不得了，一转眼功夫就嫌弃了？

　　不管怎么样，姑娘说的一定是对的，绛儿连忙接了话：“就是！奴婢一直就觉得这俩破玩意儿看来看去都显不出好，单单的就两个碗，不成套不成器的，难看得紧。要不，奴婢直接收到库房里去罢？”

　　初墨越听心里越发堵，摇摇头：“不成，入库了就要登册，这等小事还是莫要去叨扰母亲了。”

　　让旁人知道皇上送了她这么两个不伦不类的物件儿？她觉得挺羞臊。

　　虽然说不准儿皇上怀里随时揣着百八十个，但凡见到小娘子就巴巴地掏一个送给人家。

　　哼！！！

　　从第二日起，图氏兄弟还真就告假不上朝了，值上也不再去了，公文全被小厮接了收在书房里，案头上七颠八倒地堆了一尺来高。

　　图氏的其他大臣，当差办事本事不怎么样，为官之道倒是学了十有七八，打起太极的功夫任谁见了都啧啧称奇。

　　关键皇上还挑不出错处来，奉恩辅国公疾病沉疴，忠襄伯兄友弟恭，难道还能强令辅国公兀自从病床上下来，或是指摘忠襄伯侍疾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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