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云迷雾锁（5）

　　今年的初雪较往年来得略早了些时日。

　　白色的雪花瓣儿自天空零零落落地飘洒下来，屋外万物都披上了薄薄的一层冰晶，屋内的摆设被炭火嘶嘶的映得通红，不同的是寒冷与火热，相同的是无边的静寂。

　　细瞧屋中，姑娘初墨正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丫鬟缃儿在魂不守舍地擦着桌角，像是在等着什么。

　　这已经是递信给昭懿公主的第三天了。

　　初墨在信中故意含含糊糊的，只说是那日后花园见到人，慌乱中落下了东西，想问问是不是被旁人捡去了。

　　又说心思慌乱，又不言明到底掉了什么物件儿好派人去寻找，谁都能看出来是一副思春小女儿的痴情心态，这是盼着能让公主再牵一次线见个面呢。

　　昭懿公主当天就遣人来回了口信儿，直说那日花园中有旁人，她自会去问问看，来人可有拾取什么遗落物。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

　　如果说原先初墨还抱有一丝一毫的不死心的话，那么现在现实就是全无遮掩地直直扑面而来了，也许皇上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她了。

　　冬日的北风呼啸而过，汹涌地抽走了生灵的活力，也将初墨的内心吹得冰凉。

　　沙沙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初墨和缃儿浑身都是一个激灵，纷纷跳起来，缃儿一路小跑到门前猛力拉开了门，绛儿那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瞬时就挤了进来。

　　绛儿先是凑到了炭火盆边，伸出一双冻僵了的小手来回搓着，一抬头迎上初墨期待的眼神，有点躲闪不忍直视，小幅地摇了摇头。

　　初墨顿时泄了气儿，又软绵绵地窝回了散花褥子上，轻飘飘地问道：“说罢，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自打初墨应下张二和彩云的事，就对外头的传闻上心了起来。

　　初墨在深闺中消息闭塞，季老爷告诉她的音讯也总是只有一支半节儿的，初墨现在每隔一日就会让小榕出府去在茶楼酒馆里消磨几刻。

　　要说起打探消息来，皇上的密折奏事制度都未必能比这些终日是非的地界儿来得全面。

　　近些日子京城里最深得民心的消息要数江南的情形了。皇上找不出奉恩辅国公在江南灾情上的错处，但不影响他顺当接管了江南一带。图家兄弟俩一直小瞧了皇上，没想到皇上能在他俩的眼皮子底下默默培养出了一批年轻官员，这批小将走马上任后雷厉风行地适应了当地水土，不消仨月便将江南各省渐渐扶回了正轨。

　　叛军天道国的民众本就是普通下层百姓，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的，短衣缩食，入冬以来战力锐减，若不是张二是领兵打仗的天降奇才，怕是早就被打得片甲不留了，也不足为惧了，彻底剿平指日可待。

　　图氏兄弟一看不好，“病”立马就日渐康复了，连番上书请求复职。

　　“病”是轻易能病，好那有那么容易好呢？

　　皇上数次下诏，赞叹奉恩辅国公一把年纪了仍为国事辛劳不易，不须得带病上朝，应当好生休养以待散尽病气。此外，念在忠襄伯尊兄重道，特准其无间侍疾，暂免上职。

　　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往别苑里送，太医轮番上阵，回宫禀报病情时皆是神情凝重地摇头叹气，病沉疴，入脊髓，只能继续将养着，不可轻易下床。

　　奉恩辅国公和忠襄伯是有苦说不出，自己装的病，现在要是不管不顾地出来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吗？只能暗忍着，眼看时间拖得越久越瞧不见出头之日，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除了这件家国大事，街头巷尾最热门的消息其实是另一则，但凡涉及到才子佳人，再加上些痴男怨女的传言，人们总是更喜闻乐见些。

　　因样貌极度出众而广为人知的男子，古有潘安宋玉，今有诚谋英勇公世子卫世安，引得无数闺秀碧玉青睐落泪。

　　这位卫世子平日出门时若囿于马车之中，一路下来会收获数不清的自窗帷扔进的头花香囊；如果不加乔装便外出步行，不多时就会被爱慕他的奔放女子围得寸步难行，连六七旬的老妪都会送上瓜果以示倾慕之情。

　　不仅是民间女子，高门大户中里也有不少醉心这位卫世子的怀春少女，还得算上迫切想与诚谋英勇公搭上的家中长辈，但这些人家总归是自持身份，不会亲自出马的，因此无数的官媒上门，卫府的门槛渐薄。

　　这位卫世子又天生是个风情种子，有姑娘对他示好他便全受了，既不说破也不拒绝，要是碰上个别心悦的，也同人家姑娘往来些日子，一时留下了不少风流情债。

　　在一众半遮半掩，欲露还羞的官家小姐中，一往无前的季家三娘就显得格外独树一帜了。

　　据说这位季三娘一次无意中遇见了卫世子后，一颗芳心就沉醉于人，魂牵梦萦，如迷如痴。常常在卫府墙外痴痴地徘徊，只盼能见着心上人一面，还曾有过一次当众诉衷肠的壮举，颇为大胆。

　　诚谋英勇公夫人得到消息晓得自家世子如此招蜂引蝶，生怕自己那风流成性的儿子随意许诺了世子妃之位予人，因国公夫人也不得随意进京，急燎燎地求得了太后娘娘准许，十万火急地就往京城赶了。

　　还听说，诚谋英勇公夫人是摆明看不上季家的地位的。曾撂明了话头，以世子的身份，尚个公主也是配得的，即使现在没有合适婚配的公主，正头夫人之位就是再等个十来年也无妨。

　　这么一来，季三娘嫁进卫府做世子妃的梦想是破灭了，不过以季三娘对卫世子的迷恋程度，别说或许诚谋英勇公夫人心软许个侧妃之位，就是做个无名无分的侍妾怕是季三娘也能答应的。当然了，季府同不同意那就另说了。

　　初墨听完瞠目结舌，近来她只关切对张二夫妇的诺言和对天道国境况的了解，没顾上探听府里的情形，初云竟然都成了京城传闻的头名人物，还是因这等事扬名的，也不知老夫人会不会气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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