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照银针

　　翌日清晨，赵灵湖坐在院子里饮茶。

　　见到谢风来在门口听完晨诵回来，便唤住他：“小风，过来陪师伯喝杯茶。”

　　谢风来听到“饮茶”时，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师父那粗梗茶能喝么？虽说如此，还是勉为其难地走了过去。

　　略微靠近时，一股诱人清香扑鼻而来，顿觉神清气爽！

　　谢风来眼睛一亮，不禁赞道：“好香！”

　　赵灵湖微眯双眼，怡然自得，“此乃雪照银针，为雪照山特产，极其稀有，一年所产也不过一二十斤。此茶**直似针，满披白毫，如银似雪。茶汤色浅杏黄，汤味醇厚，香气清芬，具有温养神魂，聚敛灵气的功效。你师父不懂饮茶，我一般是不给他品的。”

　　“咦，师父呢？”谢风来这才意识到，师父好像不在坊里。

　　老道人轻咳一声，“他出去抓老鼠了，最近有几只老鼠吵得心烦意躁，睡不好觉。你不必理他。”

　　谢风来随意“哦”了一声，便不再理睬。谢灵钧向来行事乖僻，他已见怪不怪。何况还是眼下这好茶不能辜负！

　　喝茶可是大学问。谢风来平时除了铸剑，最爱去的地方便是清心茶馆了。

　　茶馆里有个说书老跛子，据说年轻时也是江湖里行走如风的人物，老来开了间茶馆，自己当起说书先生，就爱说些奇闻轶事，恩怨情仇与大伙儿听。一讲起来，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谢风来每每如置其境，感慨不已。

　　最主要还是茶馆的茶好喝，不像师父用那粗梗树叶，随意晒干制茶，谢风来每每被师父拉去陪喝时，都是痛苦不已。

　　师伯这茶明显不同凡响！谢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茶，却也识得其中妙处。

　　他举起茶杯，先抿半口。茶汤一入口，细细啜来，顿觉清冽稠滑，茶香馥郁，充盈口中。忽然，那茶汤如同游蛇，直接滑入小腹，化作一股暖流，游荡全身经脉！

　　“好茶！”

　　谢风来忽然感觉浑身充满力气，神魂饱满，几欲喷发而出！

　　他忍住发出一声轻啸，放下茶杯，一跃至旁，就地打起拳来，场间一时虎虎生风，气势斐然！

　　谢风来暗忖道：“这充满全身的力量实在涨得慌！这茶的效果怎么有点像逍遥醉，那南街的魏章台总是大肆宣传，说什么一口逍遥醉，便可得九牛二虎之力，可决战天明之类云云。我看倒与这雪照银针颇为相像。”

　　他想起以前连夜赶工的时候，疲惫不堪，想起逍遥醉的广告，便问师父能否买点补充体力。

　　不料谢灵钧一巴掌下去，喝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收回思绪，谢风来已大汗淋漓。打了半晌拳，却不觉疲惫！

　　“小风，你这套天魔大化拳打得不错！”赵灵湖在一旁笑吟吟观看，拍手鼓励道。

　　此时赵灵湖要是知道谢风来心中正拿逍遥醉比拟雪照银针的话，估计会气得跟谢灵钧一样一巴掌呼下去！

　　谢风来讶道：“师伯，您是在说我刚才打的拳法？”

　　赵灵湖点了点头。

　　谢风来恍然大悟，“原来这套拳法还有这么霸气的名字。得亏师伯您博闻广记，像师父就不知道这套拳法的名字，后来还随便编排了个‘打铁拳’的名字，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啊！”

　　赵灵湖听完顿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你个天魔大化拳，敢情也是师弟特地编造出来消遣我的。可眼下谢风来对拳法的新名字兴致盎然，自己倒着实不忍揭穿。

　　总归得给孩子们留个念想吧。

　　于是思索再三，赵灵湖硬咳了两声，郑重道：“不错，这套拳法乃是我早些年在昆仑山上曾见一位世外高人使过，如今已经绝迹于江湖，不知师弟是从何处寻来。不过我观你如今所练，与那高人相比，尚且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仔细想来，该是你如今的修为与那高人相距大太的缘故。这套拳法大道至简，小风，你须得努力修行，日后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切不可因为拳法厉害而偷懒懈怠。须知，一分修行一分收获，任何厉害的招式，都需以足够的本钱去使用！师伯相信你一定可以再现天魔大化拳的风采！”

　　谢风来备受鼓舞，深以为然！

　　忽然想到方才练拳时，茶汤在自己体内经脉到处乱窜的奇妙感觉，便好奇道：“师伯，您这茶好生厉害，好像还会自己动！”

　　赵灵湖微笑道：“这可不全是茶的功效，还有水！”

　　随后端高茶壶，往下注水，只见那水流从壶嘴出来之后，竟在半空中绕了数个圆圈，才七拐八拐落入茶杯中。

　　谢风来犹如看到母猪上树般，满脸写满不可思议，又觉得新奇异常，小脸露出向往之色。

　　“你可看出什么来？”赵灵湖循循善诱。

　　谢风来慎重思考一番，“它里面好像有一股劲！那股劲好像有生命一般，很活跃，很强劲！”

　　赵灵湖满意的点点头，虽然谢风来天生五灵根，无法精准感觉到五行之炁，但是起码，他能察觉出里面蕴含的能量，这已颇为不易了！

　　“这里面正是蕴含五行中纯净的水行之炁。师伯以此冲泡雪照银针，便可茶香四溢，清冽可口。且雪照银针中蕴含丰富的木灵气，五行之中水生木，在水行之炁的滋养下，不仅清冽可口，更能畅行周身诸脉，于修行可是大有裨益！这门冲泡法，须水渺峰的独门功法方可使得，小风，你愿意学么？”

　　赵灵湖讲起茶道来志得意满，更是在不经意间，将谢风来引入修行之念。

　　谢风来连声道愿意。

　　“这门雪照山水渺峰独门功唤做碧海潮生诀，乃是南琰浮洲里数一数二的水系功法，与你如今所练之天地大同诀法，应该颇有不同！“

　　赵灵湖一脸傲然，这可是水渺峰的镇山功法，也是无数水灵根天才都梦寐以求的水系功法！

　　“天地大同诀？”谢风来略微迟疑便恍然大悟，“噢！师伯，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师父教我的功法叫天地大同诀是吧。果然跟天魔大化拳一样高深莫测。师父虽然嘴上不说，但教我的却是一顶一的好！”

　　自古谎言，有了第一句，便有了随后的无数句。

　　赵灵湖也不例外，硬着头皮讪讪道：“不错，不过天地大同诀更胜在武道。你现在阅历尚浅，尚不足以体会何为天地大同。所以当下，你还是以练习碧海潮生诀为主。”

　　拉回自己的专业，赵灵湖便开始滔滔不绝：“欲修碧海潮生诀，须得先明白何为水。”

　　“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万物，育化九德。水之道也，犹龙生干水，被五色而游，欲小则化如蚕蠋，欲大则藏于天下，欲尚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千深泉；变化无日，上下无时，谓之神。“

　　谢风来若有所思。师伯好像在说，水德，造化万物，伏藏诸道，修行以得之，可托其变化无常，谓之神！

　　他记得隔壁的王秀才也咏诵过水德。什么“水者，万物之准也，违非得失之质也，是以无不满，无不居也，集于天地而藏于万物，故曰水神。万物莫不尽其几、反其常者，水之内度适也。”似乎也是在说水行之炁如何化用。

　　谢风来边听讲边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起初他不知道王秀才平常都在读些什么，只是觉得似乎都蛮有道理的，后来便习以为常，天天门口蹲点去听。

　　二人似有默契，王秀才也是风雨无语，从不间断。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赵灵湖沉浸在自己的境界里，继续侃侃而谈，越说越远。忽然想起来自己正在教谢风来，赶紧缓过神来，淡淡道：“小风，你可记住了？”

　　谢风来点了点头，坚定道：“都记住了！”

　　赵灵湖颇为满意。想当年在雪照山上开堂授课之时，底下一干弟子都是听得虚头晃脑，云里雾里，哪像今日的谢风来这么聪颖可人，只一边便听懂了！

　　殊不知，谢风来自幼过耳不忘，每日隔壁王秀才只读过一遍的经书，他便能熟记于心，这些年来王秀才读了多少本书，他便记住了多少本。

　　至于理不理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师伯又没问，只消先记下便是了。

　　赵灵湖兴致勃勃地带谢风来来到一口大水缸边上，引导他把手放进水里，道：“根据师伯方才所教，你且感受下水行本源。”

　　谢风来“嗯”的一声，便把手深入水缸，认认真真地感受起来。

　　只见他双目紧闭，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微笑，时而忧虑，煞有介事。

　　赵灵湖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志得意满。

　　不一会，谢风来睁开双眼，收回手来。

　　赵灵湖满心期待地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水行本源力量？”

　　谢风来摇了摇头，闷闷道：“师伯，这就是一缸死水，我感受不到师伯说的水行本源力量。”

　　果然如此！赵灵湖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而后迅速恢复光彩，鼓励道：“不打紧，你都还没学师伯的碧海潮生诀呢？感受不到很正常的嘛，等你学会了，简单的很！”

　　他不禁心里叹息起自己来，我是失了智了么？居然在期待未曾修行的一个五灵根的孩子去感受水行本源！

　　天赋不佳者最见不得长辈失望的神色，他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表现出来。

　　谢风来点点头，认真道：“师伯，我一定好好学，不让你失望！”

　　他心里也有些委屈，这一缸死水，他确实感受不到什么东西，不像小河的水，欢腾轻快，一往无前。他都能隐约听到它们嬉笑的声音。

　　跟它们交流，它们还会带自己来在河里快乐地游水玩耍。可眼下的这缸水，确实安安静静，犹如无根之木，已然枯死。他实在感受不到，更无法与之交流，问那水行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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