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硕大的厅堂客人寥寥，他们的菜很快就上齐了。

        但沈晚芸只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她搁下筷子叫来小二，指着自己面前的鲜素汤问道：“你们香满堂可是换了厨子？这味儿咋有些不对？”

        自隔壁郝来旺酒楼出事后，每个酒楼的食客和店小二全都处于对菜肴相关问题极度敏感的紧绷状态，沈晚芸这简单的“味儿不对”几个字已经让附近的几桌食客都疑惑的放下筷子探头望过来。

        店小二脸上陪着笑，心中却在骂娘，他现在最怕别人问这个。

        因为他们的菜是真的有些味儿不对。

        严格来说，一个酒楼要想扎根某地平稳发展，味儿和基调必须是固定的，香满堂开了五年，走的路线也一直是家常亲民风。

        虽酒楼生意没有对面火爆，但食客群体稳定数量庞大也能小赚一笔，不过他们掌柜最近愈发不满意。

        特别是看到对面一向格调颇高的郝来旺酒楼在门口搭了个平易近人的摊子，靠免费赠送消暑绿豆汤口碑载道时，掌柜便寻思着趁机也换换路线风格，特地从外地高价挖来个厨子。

        问题在于来了新厨子，也不能马上炒掉旧厨子，毕竟食客和厨子都需要习惯彼此，所以这几日是两个厨子混着接单烧菜。

        而新来的厨子虽然技艺高超，却是最擅长那些复杂华美的佳肴，对这种普通的家常菜并不花心思，用料也有自己的章法，再加上常客们都吃惯了老厨子的手艺，每每分到新厨子接单的菜肴总有客人怨声载道。

        为此生意又冷清了不少。

        偏偏他们掌柜毫不在意，还私下说些什么走的都不是他们的目标食客等诸如此类的傻话。

        虽然客人少了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工钱，甚至他还有得空闲，但店小二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掌柜作死活计也得不了好处。

        比如再这样下去铺子倒闭了他也自然拿不着工钱了。

        不过这些也只能在心底吐槽，面上他还是要不厌其烦的耐心吹捧解释：

        “客官你可真敏锐呢，咱们家啊上月特意请了个淮京的大厨，这菜式方面呢花了些别样的心思。”

        说完他候在旁边，准备随时找补。

        却见沈晚芸听了毫无反应，甚至原本轻蹙的眉间都舒开了，只道了声谢便安静的接着用膳。

        直到桌上的菜全光了盘对方都再未挑剔，甚至结账时还多给他打赏了两个铜板。

        店小二接过赏钱，双目温热，心中满是激动。

        自从来了新大厨后，短短几天就惹得十几个熟客不满，每日他都要鞠躬道歉讨好三连，今日这客人虽面生，却是个真真的好人。

        让他觉得自己一个跑趟小伙计都有了价值！

        用完午膳，沈晚芸看了看灼人的日光，决定带着沈年原路挤回去。

        最主要是她已经推测出了整个事件真相，暑气难挨，没有溜达的必要。

        但路过糕点铺子时，她犹豫片刻，还是顶着人流挤进去称了两斤，挑的还全是时文平日会吃上两块的那几种。

        拿着糕点出来时，沈晚芸心中郁闷：

        明明他们相识不过两月，但刚刚她带着沈年在外吃饭时，竟有种背着家人在外偷吃的诡异心虚感，真是奇了怪了。

        “阿姐，那香料是不是有问题呀？”

        在走出肆集后，路上行人已经少了很多，沈年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实在太好奇阿姐今天的行为。

        先是故意惹怒大料店老妇人被扫帚追着打，然后又故意在香满堂找茬

        是的，沈年原以为阿姐问那个问题又是存心想找茬，像和老妇人交谈时一般，因为那些饭菜在他尝着太正常了，除了比不上阿姐做的好吃，其他地方一点异样也没有。

        就很普通，很家常。

        但阿姐那样做总是有缘由的，他一定要支持阿姐。

        所以当沈晚芸放下筷子喊店小二的时候，沈年便准备同阿姐一起战斗，为此还抓紧时间多扒了几口饭。

        这样等再次被店小二拿着墩布追的时候，他就有力气拉着阿姐跑了。

        连在店小二解释的时候，他都在心中倒数，准备等阿姐一开口就站起来和声。

        该配合阿姐演出的沈年一定会尽力表演！

        但没想到是，阿姐突然改主意不找茬了，甚至沈年觉得她心情还突然变得很好。

        主要是从阿姐第一次结账给了打赏费看出来的，虽然也是他们第一次在酒楼吃饭，但并不妨碍沈年觉得这是奇观。

        思来想去，也只有阿姐认识那香料，或者从香满堂中发现了什么破解郝家困局的线索。

        “对的，那香料与绿豆不可同食，否则会产生剧毒。”

        沈晚芸想起前世郡王妃的晚宴，那时并无前人发现这两者食材相克，郡王妃为尽地主之谊，特地让主厨用香榧榨了油点缀在菜中，恰巧膳后甜点又上了以绿豆作主食材的翡翠芙蓉糕。

        那些有头有脸的王室宗妇不过将将吃了一小口，便纷纷上吐下泻，腹痛难忍，有些体弱甚至当场昏厥，场面一刹大乱。

        尽管并没有人因此死亡，但着实闹出了极大的尴尬风波，尤其是在一向看中脸面的王室宗族之中。

        其中吃的最多的郡王妃也闹得最难堪，虽因此抵消了下毒嫌疑，但作为宴会主人，事后她被参宴的所有宗妇孤立记恨，宗妇们还联合在太后面前告了她一状。

        太后降下懿旨，严厉批评郡王妃办事不力，驭下无方，罚了一年的俸禄又禁了三个月的足。

        那是郡王妃一生中最吃瘪的时刻，沈晚芸想起便觉得痛快。

        虽然在中毒真相未查明之前她被郡王妃推出去背锅，在地牢受了一遍又一遍的酷刑，差点被狱卒活活打死。

        最后还是新帝贤明，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便派了御医严查当日膳食，这才还了她清白。

        同时新帝还特别颁令昭告天下，香榧与绿豆不可共食的观念由此才众所周知。

        “阿姐你好厉害，但那香榧是无味无色的吗？”

        沈年出声打断了沈晚芸的回忆，她稍一思索就知对方在问午膳的事情。

        他们吃的菜肴味道很寻常，没有任何问题。

        “那是我诈他的，我们那桌菜里没有香榧，应该是老厨子接的单。”

        这也是为什么郝来旺酒楼中毒事件查了许久都毫无进展的主要原因，这件事背后有太多干扰因素。

        世间万物皆有玄妙之处，这食材间的相生相克犹甚，单食绿豆或者香榧都无害处反而有益，但合在一起却是最大的禁忌。

        香满堂从淮京请的新厨子做菜爱用香榧，老厨子则是循规蹈矩，刚好他们还是交叉接单，香满堂食客不少，并不会有人特意去记录两个厨子的接单情况，往往是谁空下来谁就接。

        总而言之，只有那批食了新厨子做的菜肴后又恰巧在对面喝了郝来旺酒楼免费送的绿豆消暑汤的食客才会出问题。

        这其中环环相扣交错纵横，突破点和疑点被层层掩埋，且还涉及到一个众人都不知道的相克知识。

        若不是沈晚芸重生而来，知道香榧与绿豆相克，恰好又因迷路发现大料香榧，用法子从老妇口中探得香榧去处，恐怕郝铭真要被冤死。

        “所以这是一场意外吗？”

        沈年双眸瞪大，实在难以相信世间竟然还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或许吧。”

        沈晚芸并不关心这个，她要忙的事太多了。

        来青山镇她是想长久定居的，起码在沈年学有所成前，她会一直待在此处，便要先规划升级问题。

        在这方面，她肯定要重操旧业干餐食营生的。

        而作为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她只想低调。

        因此在基本查清这些线索，可以捋出整个事件后，她就立马唤来郝佟将所有分析与线索全部告知，让他以香满堂的客人作为突破点，回家联合管家先收集证据，然后直接出面击鼓鸣冤。

        后续沈晚芸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关注，因为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看铺子选位置，选食材做样膳

        原本她是想在这边接着开个阳春面铺的，但在走访了这儿的肆集和试吃了香满楼的家常菜后，沈晚芸也有了开酒楼的心思。

        树大虽招风，但也能庇荫，这一世既然决定主动出击，那要干就要干大事业。

        沈晚芸看着了这儿得天独厚的客源优势。

        但投资一个像样的酒楼起码要纹银五十两，她现在的资金还不够，只好先从一些正在转让的小铺子看起，想要先盘个合适的开几年小食肆攒些钱，酒楼的事再徐徐图之。

        另外，她近日心中一直被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压着——沈年上学。

        青山书院门槛不低，前世她是通过林副尉拿到的入学考核资格，这一世这条路已经走不通，她原本想去青山书院附近蹲点自荐。

        但在去了一次后，发现自己太低估书院山长的影响力和学子对书院的狂热。

        青山书院方圆百米处，上到树杈下到树坑，只要能落脚的地方，全都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的学子们占得严严实实，他们甚至自带寝被褥子席地而睡，看得沈晚芸叹为观止。

        她想要是她是山长，是断不敢在这时候出书院院门半步的。

        当然，造成如此盛况的原因并不全是颇具吸引力的山长，还在于书院独特的招生方式。

        青山书院每年只限量发放一批入门考核资格给乾元国达官贵人，另外一批则在书院任教先生手中。

        任教先生们每年都会提前挑选各地优秀寒门学子发放，若是招生季名额还有得剩，便会考虑那些来青山书院自荐的学子。

        至于能否在数十万学子中突出重围获得资格，就要各凭本事了。

        毋庸置疑的是，每年总会有幸运儿。

        因此这又吸引无数学子来碰运气，毕竟只要踏进学府，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朝堂。

        居庙堂之上是大部分学子寒窗苦读十载的终极目标。

        青山书院年年有此盛景，而沈晚芸上一世并没有机会去了解，所以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着实吃惊。

        但她向来很有毅力，尤其是在沈年的事情上。

        因此她并没有被那人挤人的场面吓住，甚至也跟着来青山书院附近观望了两日。

        当然，沈晚芸并没有带褥子，只是辰时来入夜归。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一件让人很头痛的事情：不止是山长，书院里任何有推荐资格的先生都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出院门。

        难道她真的要去想法结识个达官贵人吗？

        想到这个可能，沈晚芸觉得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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