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玲珑血引

狗蛋连翻好几圈可仍是避闪不及，有银针划破他脖颈上的皮肤渗出丝丝暗红色的血来，衣裳也被划破。

        “真弱。”差太多。

        南轻嗤了一声，流云广袖挥向地面落叶，金色的银杏叶随着风势从地面飘起，瞬间化为闪着冷光的锋利扇片朝狗蛋袭来。

        狗蛋又是毫无章法的左右躲避，双目紧盯着那些朝他而来的鬼东西。

        南轻踏上空中停留的银针轻盈跃起，脚尖触碰过的银针又立刻飞回她手腕，恢复成原来泛着清冷莹光的手链。

        而那些金色落叶袭来的速度太快，狗蛋被绊倒在地，右腰的衣裳不慎被一片叶子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他刚要扯破衣裳翻身而起，南轻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脚踩在他右侧肩膀将他重新压在地上。

        “为什么不去云海阁？”南轻不甚理解，居高临下看着狗蛋。他但凡看过云海阁一本书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狗蛋啐了口喉头的血，面无表情对她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他这样的怪物落在这些虚伪正派人的手中，本来就没指望活着出去。

        南轻没有说话。她透过狗蛋这双狼一般冰冷危险的眸子，似乎又看见曾经那个站在尸山血海间朝她瞥来一眼的冥渊。

        对啊，如果杀了他、杀了他……

        南轻指尖微微动了动，手腕上的玦感受到主人情绪波动，又开始发出浅浅莹光。不过这道荧光也只是出现一瞬便很快消失如初。

        “为什么不去云海阁？”南轻将他踩在地上不得动弹，又开口重复了一遍。施霖仙君桓誉一生心血都在云海阁，世上多少修仙人明里、暗里求着她想来云海阁见一眼，可这家伙却如此不知好歹。

        “呵。”狗蛋不屑道：“你们都视我为怪物，巴不得我手脚尽废永远老实本分，又怎么会真的教我修习术数。”这个女人方才还在袭击他，现在他都已经认命要杀随她杀，她却纠结他为何不去那个啥狗屁阁。这女人整日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南轻的手又开始有点痒起来。

        要不是这小崽子顶着师兄这张温润俊脸、还用着她的玲珑心，真想胖揍他一顿然后狂摁进屎盆子里！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自然希望你能向善。”

        南轻垂眸道：“可这世上，只有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去谈善良。一个朝不保夕连明天都不一定见到的人，只会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又如何指望他兼济天下。”

        说的好听。可狗蛋仍是不信。

        当日幽戒崖方圆百里尽成焦土，一家四口唯他一人存活。尧光那个劳什子掌门无数次试探他都试探不出原因，所以才带他回来。他知道尧光所有人都在防着他，想尽办法让他开口。

        这女人明明知道此事却从未开口问过他，必然有诈。

        南轻见狗蛋一副不合作的样子，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无视他的挣扎拎起他的衣领子就往云海阁走。到了云海阁外后不由分说地将他扔进去，随即启动机关封住云海阁的大门。

        世界终于重归平静。

        回头看向当空明月，南轻的眸子却是晦暗不明。她今日所为不知会对将来造成如何局面，但既然做了，她就不会后悔。

        冥渊是桓誉舍弃躯体才暗中保下的人，她会帮师兄将这个秘密永远封存。

        世人皆说施霖仙君桓誉是全天下最宽仁慈悲的人，可这全天下最宽仁慈悲的人，却对她这个师妹最是严苛。

        希望这一世的云岫，可以活出他自己的路吧。

        ＊

        南轻一向不喜与外人接触，无事基本不出青岚峰。但每日都会戴着青竹斗笠、用襻膊束起衣袖，去百草园为她那些心爱的花花草草们浇水施肥。

        然而青岚峰的活物也就仅此而已。

        要知道青岚峰主南轻虽主修的是木系治愈术法，但手气却是出了名的毒，像被诅／咒了一般养什么什么死。

        许久前青岚峰也曾有过兔子、小猫等动物，但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原因魂归西天。要不是青岚这些仙草凝结了桓誉的仙力，恐怕也挨不了她几年。

        不过南轻可一直不服自己这“手毒”的名声，也渐渐因此生了执念，非是偏要找到个生命力顽强的活物给她养大。

        云海阁里头隐藏有可传输阁内画面的传影阵，这些日子南轻除了给她的花花草草们浇水施肥外，也会像看看她那些小仙草们一样、去云海阁外头的阵眼看看小云岫的情况。

        这家伙被她关进云海阁，一开始果然就想搞破坏逼她放他出去。不过他打开一本经书正要撕了时，却发现上头真的都是些奥妙精深的破阵之术。

        迟疑片刻，他将信将疑打开其他书册，确实记录的都是些难得一遇的修为术法。最后这家伙虽仍是不忿，但终是开始试探性的按照书中所说打坐修习。

        南轻见他总算肯耐下性子，便也放了心。

        然而过了几日她再来传影阵查看云海阁中的情况时，却感觉云海阁中静得有些不寻常，像是在空间各处都潜伏着某种说不上来却很古怪又很熟悉的气息。

        南轻调整许多次阵法但都找不到狗蛋的身影，心中便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快速立于云海阁门前挥袖破开封印，抬头望去就见狗蛋双腿盘起倒坐于阁顶，双目紧闭、乌发披散于肩无风自动、周身尽是黑气萦绕……

        南轻心中暗道声“不好！”这家伙元神中的邪性与师兄的至净之体本就难融，却偏挑了最需要身心合一的引气术，好嘛直接一下练走火入魔了！

        围绕着狗蛋打转的煞气们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云海阁封印一破后便忽然朝南轻所站之处袭来。

        南轻翻身而起跃向狗蛋，左手双指合并、运气凝结清灵之力点向他天灵盖。

        然而这些煞气十分难缠，南轻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还有一部分煞气想要逃出去，但若煞气逃出青岚狗蛋的身份便再难隐藏，桓誉的秘密也终会被发现。

        必须速战速决！

        南轻左手继续凝结清灵之力，右手手腕一翻将戴着的玦朝外甩出。玦顿时断为十六颗珠子抢先飞出门外，分别围绕云海阁镇于阁外十六方位。

        十六颗珠子光芒大耀，从珠子上下射出金色光线，将云海阁牢牢罩住，同时不停变换转动方位位置，远远望去宛若火树银花般绚烂。

        那些逃出去的煞气一碰到金色光线，顿时便会化为一缕轻烟袅袅散去。

        但阁中的南轻仍是无法靠近狗蛋，他体内魔性强悍霸道，再任由下去就会吞噬他的躯体和意识，后果不堪设想。

        “云岫、云岫！”不管南轻如何唤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也是，毕竟他自始至终都没承认过这个名字。

        情急之下南轻也只有一个办法。

        她手指凝结剑气划破自己的掌心，而掌心的血像是认识路似的，并没有滴落在地，而是逐渐蜿蜒向上飘向双目紧闭的狗蛋。

        南轻只能用自己的血刺激狗蛋躯体中的玲珑心，从内外两个方向共同压制他体内魔性。

        “玲珑血引，破！”话音一落，狗蛋突然猛咳了一声，心口位置开始发出点点微光，贪婪的吸纳着南轻的血。

        直到积攒了足够的力量，狗蛋心口锋芒大盛，同南轻凝结的清灵之力一起化成一道屏障。

        然而即使是玲珑血引也无法完全驱散狗蛋的魔性，只能暂时压制将煞气重新封印于他体内。毕竟这是靠南轻的外力牵引，除非哪一日狗蛋真能凭自己的意识做到克服魔性。

        周身黑气渐渐散去，狗蛋慢慢睁开眼睛。

        他方才没有自主意识，现在才回过神南轻刚刚做了什么。

        血引之术。

        他在阁中看过，血引之术是尧光开山掌门独创的引导之术，虽然威力强但也极凶险，行此术之时二人命悬一线，稍有差池施术者就会被同样吞噬。

        呵，果然是个疯女人。

        狗蛋落回地面调整气息，缓缓抬头，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静静审视了几番，忽然眸色阴暗莫名其妙来了句：“幽戒崖上的那户人家，是我杀的。”

        南轻随意“哦”了一声，把掌心血迹擦干后摇了摇右手将镇在云海阁外的玦收回。

        狗蛋睫毛微颤，诧异于她如此淡定仿佛早就知晓的神色，迟疑道：“即便如此，你还会救我，甚至不问我为何要他们死？”

        “为何不救？”南轻转身反问他：“我说过的，做人师父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护你周全。”

        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反而让从没把这话当回事的狗蛋心中一震。

        “更何况每个心有不甘的人，都值得一个被救赎的机会。”南轻朝他眨了眨眼道：“你也是。”

        “花言巧语！”这天底下根本没有人值得相信！

        虽心有所触，但云岫很快不屑一笑，幽冷眸中又恢复了从前的疏离与防备：“现在你已知我身负煞气之事，你们这些正道人不是专杀我们这种怪物的么。”

        南轻无所谓道：“首先，天地分阴阳、人间有日月，有神就会有魔，这天下没有什么是怪物，不过是某些井底之蛙见识太少罢了。”

        不知这话是回应他还是在回应她自己的古怪心性。

        “其次。”南轻忽然朝狗蛋灿然一笑，恍若冰雪初融。

        ——“我早就不是什么正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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