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正面目

“再说水灵珠又怎能抵得过这世间最恶毒的东西。”南轻笑道，话语中意味深长。

        向辰自入了尧光后确实从未见青岚有什么水灵珠，也没见南轻用过。

        但这样也难保居心叵测之人会利用此事生事。南轻仙姝虽然我行我素不怕流言也懒得辩解，但众口铄金，就怕时间长了这些流言成为真实伤害反噬其身。

        向辰还想再劝，南轻知道他是好意，但她已经不想听了。

        当年桓誉师兄也说她不该一直待在青岚峰，可她不以为然，反驳称神族和仙族的得道高人不都是像她这般出世隐居于洞天福地之中的吗。

        而那时桓誉却对她摇头叹息，说她未曾入世，何谈出世。未曾入世的出世，不过是逃避的借口而已。

        可这样伪善的世，她宁愿永生不入。

        “我得赶在云岫回来前把饺子做好，就不送你了。以后不要再在你的师兄弟们面前为我辩解，没有意义，而且会对你不利。”南轻将篮子塞到向辰手中：“今日多谢了，这些灵草记得晒干磨成粉服用。”

        说完她拍了拍向辰的肩膀便离开了。

        原来、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是不是说明……她也会为他担心？

        南轻离开许久后，向辰才再次抬头看向从树后缓缓走出来的云岫。

        “不想死，日后就不要再踏入青岚峰半步。”云岫脸色阴沉、杀气顿显。

        方才他跟在南轻和向辰后头，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拜入青岚这么久，师父从未对他像对向辰那般笑过，也从未与他讲过她心中所想，这让他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而且眼前这个叫向辰的人并不像他表面演得这样谦逊无害，因为他太熟悉向辰看着师父时的那个眼神了。

        “怎么，你还能杀了我？”向辰笑了。众所周知南轻仙姝是修习无情诀的，在她眼里这个小徒弟不过是和她养得那些花花草草一样的存在，不过都是养着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成青岚峰的主人了。

        虽是不屑，但向辰也不想与这怪物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瞥了眼云岫身后，神色微凝，忽然冷声道：“你在你师父身边装了这么久的听话徒弟，她知道你现在的真面目吗？”

        “这不关你的事！”就算真杀了这个虚伪小人灭口又如何，杀他就和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只要不被师父发现就行了。

        云岫运气于掌心，握住手里剑，周身厉风顿起，从四面八方朝向辰袭来。

        向辰面对这阵仗倒是很淡定，反而还点头谦逊温和道：“确实不关我的事，但……”他抬起下巴朝云岫身后扬了扬。

        云岫猛地转身，只见方才说回大殿做饺子的南轻竟赫然站在他身后，眸中无悲无喜眉目淡淡的看着他。

        师父……她不是离开了吗？

        云岫陡然一震。手里剑和戾风顿时消散。

        向辰趁此向南轻行礼离开。

        南轻点头示意向辰后便转身往回走。

        阴鸷狠厉的本来面目被南轻撞破，云岫心中顿时无措。但见南轻眼下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的模样让他更为慌乱，只能沉默不语拖着步子低头跟着南轻回大殿。

        他原以为南轻对他失望透顶会责罚他或者赶他走。可实际上南轻在大殿中自顾自捣腾半天，却只给他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对他道：“这凡间的吃食为师准备了好久，定比上次进步许多，快趁热吃吧。”

        云岫低头看向她手中这碗饺子。

        虽然好几个都破了皮、向上露出里头粉嫩嫩的肉馅儿，但仍是十分细心的在汤中放了榨菜调味，还撒了白芝麻、芹菜末提鲜，闻起来确实很香。

        云岫心中一涩，在南轻面前郑重磕头跪下：“云岫错了，请师父责罚。”

        “错？”南轻歪着脑袋不解道：“你何错之有？”

        “不该妄动杀念。”云岫沉声道。

        “动了杀念就是错吗？”南轻放下手中的碗将云岫扶起来，淡淡道：“就算你今日真要杀了向辰，我也不会阻你。”

        云岫闻言又是一惊，心中更沉了。他努力看着南轻澄澈平静的眸子，一时竟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怒极在说反话，许久才道：“为、为什么？”

        南轻见他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苍白的脸蛋道：“我说过的，我虽是你师父，但也没有权力去控制你的人生。你不该属于我，你只属于光明与未来。”

        “青岚的结界我早就撤了。你是自由的，你的人生路终归还是要你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只要你能承担得起你的选择所要面临的后果与代价，你可以做任何事。”南轻眉眼弯弯。她坦诚的眼神和认真的语气像一把无法抵挡的刃，带着令人浑身一震的温度直直破开他丑陋畸形的心底阴霾。

        云岫垂眸。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过了这么久了他都还未曾想过他日后究竟要走什么路。

        “如果你还是不懂，咱们就设想一下。”南轻继续道：“如果方才你杀了向辰被发现了，摩城那老狐狸一定会上书神界说我助纣为虐、教徒无方，夺去我的水灵珠和玦后再将我关禁闭。而你也会被尧光行刑处决，以命偿命。”

        云岫眸光微震，开口似是想说什么。

        然而南轻并没有让他开口，接着道：“如果你杀了向辰侥幸未被任何人发现，但这并不算得上是什么幸运的事，因你的余生将一直背负这个秘密，用无数的谎言去圆这一个谎言。”

        “永远无法坦荡、一生都活在杀戮与谎言中。”南轻直视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云岫我问你，这是你要走的路吗？这是你想走的路吗？”

        现在云岫脑子很乱。他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嗜血和杀戮似乎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性。但他只清楚知道一点，自从留在南轻身边后，他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日子。

        “云岫知错。”云岫再次郑重磕头跪下。

        之前的畏惧是怕师父生气不要他，而这一次下跪，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错在何处？”南轻依旧语气淡淡。

        云岫恳切道：“不知谋定而后动，未曾三思而后行。”

        “起来吧，再不吃饺子都凉了。”南轻未置可否，将那碗热腾腾的饺子重新塞到云岫手中。

        其实她才是那个最没资格教训云岫的人。身为师父却没有以身作则，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她自己也是一个都没沾边。

        活了这么久，她对这个世界已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现如今她做事不求结果只求自个儿／爽，有人在背后叫她疯子她也无所谓。

        但云岫与她不同，他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岫吃着饺子，心中酸涩，终忍不住将这些日子的不安惶恐问了出来。

        南轻没有片刻思索便理所当然道：“因为做人师父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嘛。”

        云岫垂下眼眸。原来她一直都记得，她是认真的……

        之前南轻说这些话说得太过顺溜，以致于他从未把这些话放心上，以为只是她一时兴起的场面话。

        不过云岫放下碗筷，还是问了心中最后一个一直想问但又不敢问的问题：“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和你养得那些花花草草一样。”

        “当然不是，别总胡思乱想！”南轻不满地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调料瓷瓶都震了震，回答得斩钉截铁。

        云岫躲闪的眸子瞬间一亮。他就知道师父待他是不一样的！

        然而云岫还来不及感动，只听她下一句就是：“它们能救人愈伤，你又不能。再说你还要更衣、沐浴、吃饭、睡觉，比它们可麻烦多了。”

        他果然不该问出口！

        云岫闷声不响，重新埋头扒拉饺子。

        ＊

        尧光派每隔三年都会在腊月廿八举办一次玉汝榜排名大赛。尧光弟子不分年纪尊卑、不分关系亲疏，只凭真正的实力进行两两对决。

        玉汝榜的排名决定着弟子们在尧光的身份地位，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尧光作为天下第一大修仙派，这份玉汝榜每届都会递交神界过目。若是足够幸运的话，还有可能破格赐予奇丹、仙骨等，令众多尧光弟子心驰神往。

        眼下云岫也在为玉汝榜训练。但他拜入青岚不到一年、新一届的玉汝大赛又马上就要到了，想要排名靠前便要比其他弟子付出的多上十倍甚至百倍。不为别的，就为让世间再无人敢暗中对他师父指指点点。

        不过南轻对排名倒是无所谓，她本就不畏世俗眼光。但见云岫不知为何如此发奋，想来他可能也是想得到其他同门师兄弟的认可，便也上了心，没日没夜陪他一同训练，把一天掰成好几天用。

        终于明日便是玉汝榜大赛，云岫正盘腿坐于青岚峰顶吐纳凝神，做最后的调息。

        然而此时摩城的小弟子却忽然慌里慌张跑上来找云岫，大声喊道：“云岫师弟！你师父在烈云殿和我师父快打起来了，你赶紧和我去劝劝呀！”

        南轻做事总有她自己的道理。云岫继续吐纳凝神。

        此番是阿耀自作主张私下来找云岫，但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南轻师姑可是为了云岫师弟才在烈云殿吵，如今能劝住南轻师姑的恐怕只有云岫小师弟了。

        阿耀见喊了半天云岫还没有反应，更着急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快和我去烈云！”

        云岫似是想到什么，真的停了吐纳随阿耀离开。

        阿耀松了口气，还好云岫师弟是顾全大局的。

        然而云岫心里想的却是：他还是得去看看，尧光那些老狐狸伪善又诡计多端，万一真打起来了他还能给师父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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