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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美棠华


同宫殿外的清静之景颇为符合的是,此宫殿一应内除了寒冷刺骨之外,竟是空无一人。

        “沧浪师叔!”云从茗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久久回荡。

        在宫殿前和后面的居殿里里外外都喊了两三遍,云从茗只得垂头丧脑地快步跑了出来。只见那司徒闵仍然紧紧抱着幼子,神色凄苦地看着自己。

        “沧浪师叔好像不在此处。”云从茗转过身来对着司徒闵道,神情很是纠结疑惑:“虽说沧浪师叔喜静不喜动,除了玉清宫和丹室之外,基本也不会在别的地方出现。”

        话音才落,云从茗就从侧面见到见司徒闵身后一抹雪白的衣袖之影,失声惊道:“沧浪师叔!”

        身后被称为沧浪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神情有些疲惫,身上一股浓重而苦涩的药味很快就在殿内弥漫开来,长长的墨色发丝随着清冽的雪风微微被吹拂着,愈发显得她清冷逼人。

        司徒闵抱着幼子转身看向来者,来者的容颜美若棠华,一如四月春睡的静美海棠。

        是那位异人所说的,有时会来山下行医救人的仙子么?清素若九秋之菊,说的可不正是眼前的这位女子么?

        司徒闵不敢多看,也不必多看:那仙子虽美,但到底还是不如家妻之美,冠绝京华。

        司徒闵将幼子抱紧,二话不说就是向着眼前的少女要下拜,那少女倒也不拦着,冷眼看着司徒闵下拜,等着司徒闵开口。

        “鄙人幼子身患热病恶疾,求遍下界名医圣手无方,只得爬上仙山,跪求仙长救救我这幼子!”司徒闵将头深深地沉下去,叩了一个响头。

        那冷然的少女却是直接略过了眼前怀抱孩子的男子,直接问旁边的云从茗道:“门规森严,岂容儿戏。今日为着一个求治的开了山门,今后什么人都可以上飘渺峰,扰本派清净。此端一开,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云从茗此时冷汗涔涔,心里虽然想着:这飘渺峰也不是是人都能上的,但是还是没有胆量用这句话跟师叔顶嘴,但是为着眼前这个抱病的小孩子,强撑着胆气对上眼前有些冷然的少女道:“师叔要责罚从茗,从茗认了。但是此人背负幼子,从山脚一路攀登而来,殊实艰难,故而从茗也恳请师叔医治此子!”云从茗看样子也是铁了心了,竟也学着旁边的司徒闵,叩拜在地来请眼前的少女,弄得少女也颇下不来台,原本苍白的面容红了红:

        “若是如此,你便等着掌门治你的罪便是。”少女强撑着如此说完,又轻声道:“快起来,那个孩子给我看看罢。”

        听得眼前的少女松口,司徒闵两个便起了身,将一团绒布抱着的孩子递给眼前的云沧浪,云沧浪才接过怀中的婴孩,就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热量。

        这哪是热病,这孩子简直成了个移动的热源!

        整个襁褓都被孩子弄得滚烫滚烫,像一块烫手山芋似的,云沧浪平日里冷风吹得惯了,一下子碰见个移动热源,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这孩子这样多久了?”

        “仙长,大约是一年多了。”

        “这孩子有一岁吗?”云沧浪掂量了一下这孩子的重量,再看看襁褓之中貌若婴孩的小人,一下子有些怔住了。

        “已近两岁了。”饶是司徒闵为人刚毅,也有些泪要弹了。

        “容我用灵力探查一番,这婴孩的病我只在一本古书之中提及过。”云沧浪敛容正色道,抱着孩子,点在她眉间正中心的红点之上,注了一点试探性的灵力进去,那灵力便如石沉大海一般被这婴孩瞬间吞噬掉了。

        云沧浪素来冷静的神情此时也是有些难绷住了,她又在指尖凝聚灵力,自婴孩的眉间注入进去,那水蓝色的灵力绕过了婴孩体内纯红色经脉的种种围追堵截,成功到达了婴孩识海中的最滚烫之处。

        那里,一颗橙黄色的圆珠正一动不动地悬停着,吸收着四周若有若无的属阳的元素,竟然有些近乎于橙红。

        纯阳之体?!

        云沧浪多想失声呼出这四字,但是素来以冷静著称的她,心绪就在这一刻转了无数轮:

        这纯阳之体实乃天下之人都闻所未闻的奇异体质,她所阅的古书上提及此体,称:若非天纵之才,便是极度愚痴。此子可能是修仙的极好根苗!

        且这体内凝珠并非不能令人篡夺了去,古书亦有夺珠害命的故事,故而走漏风声实则对此子有害,况且确实,飘渺峰确实有医治这孩子的天才地宝,自己也有救治她的才能

        “这孩子叫什么?”云沧浪淡淡地问道,她极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司徒安。平平安安的安。”

        虽然名为“平安”但是这孩子自一出生起就屡遭厄运,实则事与愿违!

        云沧浪看着怀中安安稳稳地睡着的睡容恬静的婴孩,心中怜爱之情顿生,但若欲收徒,这孩子的父亲不可不令他远离,此是门内规矩,也是她喜欢清静。

        于是云沧浪将司徒安抱在怀中,敛容正色向着司徒闵道:“你这幼子,我门确有医治的手段。但我门断没有平白给外人医治重疾,以至于用上天才地宝的程度。”

        司徒闵低低垂着头,向着眼前的仙子拱手道:“听凭仙长处置,就是给仙山当牛做马,司徒闵也当不辞!”

        “师叔。”一旁的云从茗也不曾与山门之外的人接触过,故而对着司徒闵的情状甚是同情,忍不住哀求了一句师叔。但是要说本门没有规矩,确实也有些森严。

        “当牛做马不必了,我有意收你这幼子为徒,既是本门弟子,医治她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云沧浪仍然是慢慢吞吞地道,同时不着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男子的反应。

        司徒闵闻言大喜,虽然马上记得这天下断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能医治自己的血脉,自己就已经别无所求:“听凭仙长吩咐。”

        “我派弟子须得扫清在尘世上的一切牵绊,即是,司徒安除了血脉还是你的,其他皆属我派所有。其名,姓,教养之权,皆在其师长手中,你不再可以有任何探视之权,也不可向旁人提起此子所在。”云沧浪生怕眼前的男子日后会来纠缠争夺此子,特意加上了最后几句。

        司徒闵闻言,如同被一个天降的好事砸中一般,先是喜道:“若是能救得安儿性命,这又算得什么!”

        “只是若是我没了探视之权,往后幼子是生是死尚且不知”司徒闵最后,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是也,这孩子一经交到这派手中,若是自己此后永不得一星半点的探视之权,孩子是生是死又无从得知,若孩子有恙,他恐怕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得!

        没想到云沧浪闻言,冷笑一声,将孩子递还给云从茗,转身拂袖而去:“若是不愿意,这孩子你便带回。一月之内必定死于热疾,你日日照看此子,应当也知这孩子的生机日渐消亡吧!”转身似是真要不管不顾此子的意思,实际上内心焦灼,正等着司徒闵哀求自己留下收此子为徒。

        从前不懂得山下世俗之人于商贩贩货之处砍价的样子,现在她云沧浪方才明了:那哪是砍价,分明是博弈。

        司徒闵一见眼前仙长似有转念不愿收徒的样子,情急之下又跪下连磕响头,磕得头也破血也流,口中只道:“恳请仙长救我儿一命!我自当放弃探视之权!”

        如此连说三遍,那喜怒无常的云沧浪仙长似乎才转怒为喜,一身雪白的衣袍翩翩飘动,又转到司徒闵面前道:“如此是最好,若是此子无恙,我会令从茗将消息告知于你,若是有恙,便也作罢。”

        “非是我派绝情,而是你这等粗顽黎庶,断不能当此子教养之责。”云沧浪喜获嘉徒,心情大好,遂信口同眼前的男子谈起教养之事:“孩童如白纸,‘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若由你教养,难免也是泯然众人,而若由我等教养,观此子禀赋尚可,亦能有所成就。”

        司徒闵恭顺地垂着头道:“仙长所言甚是,闵不过是个粗人,能有仙长教养,是安儿的福气。”司徒闵虽身长八尺,但单看气焰,倒矮了云沧浪几丈。

        “闵与妻居于山下青衡小镇,化名苏既白,取‘东方既白’之词,若小儿无恙,还请仙长告知。”司徒闵又是哐哐几个响头,行的是大元最重的稽颡之礼。待他抬起头时,额上已遍是鲜血,染透了旁边一块玉砖,看的旁边的云从茗都有些不忍起来了:

        师叔总是这样时慈悲怜悯,时果断狠绝的,收徒也是如此雷厉风行斩钉截铁的姿态,看得他着实同情这对父女。

        “从茗,别瞧了,你且领着这位宾客下山去,师叔还有要事同掌门细说。”云沧浪说罢,转身沉默无言地抱着司徒安,感受着怀中的分量。

        怀中双颊绯红的稚子似有所感,自登仙山以来,一直紧闭着的双睫颤动着,小嘴一咧,似乎是要哭泣的样子。

        云沧浪错愕地看着司徒安。

        自从云溟之后,飘渺峰已经很久没有尚处婴孩期就被收为门徒的弟子了,云溟云海尚还是婴孩的时候,她云沧也只不过是个稚子,以至于她如今怀中抱着司徒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转瞬的功夫,云从茗已经领了司徒闵往飘渺峰下去了。云沧浪的胳臂僵在那里,等了好一阵,但预想之中的恼人啼哭却没有到来。

        她垂眸看向怀中的婴孩,那孩子竟闭着眼睛,唇角含笑,也不顾方才给她造成了几多心悸,竟是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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