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年夜挨骂

大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楼道里都是沸反盈天的欢闹声和扑鼻的饭菜香。

        游小糖二姨家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备肉、剁肉、切菜，案板上咣咣咣的声响和锅碗瓢盆声不绝于耳，喧嚣又热闹。

        大舅大舅妈两口子和大表姐一家三口不到中午就提着酒、饮料什么的一堆东西来二姨家了，大人们都聚在客厅聊天抽烟，小孩子们拿着玩具吵闹着跑来跑去，家里一下子变得像足有几十口人那么热闹。

        游小糖快乐地在厨房和客厅间往返一趟又一趟，一会儿帮忙看看锅，一会儿帮忙添添水，一会儿洗水果端水果，一会儿又给找打火机倒烟灰缸的，忙得不亦乐乎。

        下午四点多钟吃完饭，离半夜吃饺子还早着呢，二姨大舅妈眼神一对一拍即合，麻将桌立马摆上了。

        三缺一，二姨赶紧打电话叫来了她一个牌友吴阿姨。

        吴阿姨一进门就嚷渴，游小糖急忙小碎步颠儿颠儿地去给倒了一杯水，又端上一盘切好的橙子。

        结果放橙子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吴阿姨喝剩下的小半杯水，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杯子！

        游小糖吓出一身冷汗。

        “又笨手笨脚的！”二姨脸一沉，“这要摔碎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他就是你那个大妹妹家的孩子吧？”吴阿姨紧着打量了游小糖好几眼，“一直光听说了也没见着，长得可真水灵儿，跟小姑娘似的！”

        “还是在你这儿养得好！”

        “可不是嘛！”二姨摸着牌，“他妈当初不听我的，非要把他送去给他那缺德大娘养，钱也给人家了，东西也给人家了，结果怎么着？要不是我大冬天的坐火车去看他，他还让那养汉老婆扔家里冻死了呢！”

        “要说他妈啊，不分个里外人，连好歹也不分，想起这茬儿我就来气！”

        “我当初那么拦着都没拦住啊，亲姐妹又咋样？比不上人家妯娌！你说让人寒心不寒心？结果到头来呢，她妯娌咋对她儿子的？她亲姐可没虐待过她儿子！”

        “哎小糖！你别在这儿转来转去了转得我头晕！”二姨扭头吩咐游小糖，“去洗个苹果给悦悦送去，一眼不盯着她就不吃，瞅瞅她那嘴巴都干巴成啥样儿了，就知道吃薯片！”

        游小糖答应着去了。

        小外甥和小侄女在一个房间里看电视呢，游小糖挑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洗干净后切成四瓣儿，放在盘子里给送过去了。

        外甥伸手拿了一瓣儿，朱悦悦回头看了一眼，小脸立马撂下来了，气呼呼地扭过头去接着看电视。

        “吃苹果呀悦悦。”游小糖端着盘子往前送。

        “我看电视呢！”朱悦悦炸毛了，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我不吃！都不削皮让人怎么吃？还有你不知道要切成小块儿的吗？我要一小块一小块的牙签插着那种！”

        “切个苹果都不会，”朱悦悦满脸嫌弃，“笨死了！”

        “你不吃就不吃叭，正好我吃，”游小糖拿起一瓣儿苹果咔嚓一口，“真甜！”

        他端着苹果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电视里开始放春晚，小孩子们坐在一起吃着雪糕看春晚，二姨她们那桌麻将正酣，已经换了好几波人马了，二姨始终镇守在桌上。

        大表姐走来跟游小糖说让他暖几个冻梨。

        “把那一袋子冻梨都暖了吧，她们打完麻将正好吃。”

        “一袋子吗？”游小糖去阳台上拿了冻梨回来，数了数，“有六个呢，会不会太多了吃不完？”

        “不多！”大表姐说，“就怕不够你还怕多，你忘了去年你二姨跟你大舅妈因为一个冻梨差点儿打起来的事儿啦？就剩一个冻梨了俩人抢！她们上桌这半天一口水都没喝，渴劲儿上来了一人能造俩。”

        游小糖点头，把六个冻梨都倒进了盆里，用凉水泡上了。

        想了想，还是又洗了一挂葡萄给二姨她们端了过去。

        她们打起麻将来瘾太大，顾不上吃顾不上喝的，渴了这半天多难受。

        先吃上点儿水果，省得到时候再因为抢冻梨打架。

        “别老端葡萄了！”洗牌的空隙二姨终于抽出工夫冲游小糖说，“又没空吃，都让你嫂子吃了！”

        “端去给悦悦，还有皓皓他俩吃。哎怎么你给她洗苹果，一口没让她吃？”

        “悦悦说我的苹果没削皮，没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她不吃，我就吃了。”游小糖说。

        “哎呀吃苹果哪有不削皮的？”二姨嗔他，“你削一下不就得了？还不给她吃惹她哭半天！”

        “悦悦吃苹果从来都是给切一小块一小块的，你整那么大块儿让她咋吃？她嘴小哪啃得动！”

        “我不会削苹果皮。”游小糖捏了捏手，老老实实说。

        “那你得学着削啊，不能成天净等着别人伺候你啊！”二姨把麻将牌一撂，“二姨以前惯着你，啥活儿也不让你干，因为那会儿你小，忙着高考，你现在是大人了，都上大学了，啥都得学着自己干了。现在就去，削俩苹果！”

        “我想看春晚。”游小糖忽然就不想听话了，他觉得二姨今天好像哪里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怪怪的，“我不用学削苹果，我不喜欢吃苹果。”

        他最讨厌需要削皮的水果了，草莓它不香么？小柿子它不香么？干嘛非要吃苹果。

        他小小声咕哝了几句，端起那盘葡萄一溜烟跑走了。

        “他咕哝什么呢？哎这孩子！”

        “哈哈哈哈嗝！”电视机前几个大孩儿小孩儿被春晚小品逗得嘎嘎乐，游小糖在边儿上坐着，看得心不在焉的。

        给诺哥发的球球消息他没有回。

        过去一个小时了，游小糖翻来覆去地看手机，他还是没有回。

        诺哥在忙什么呢？

        苦等消息的人不见踪影，不相干的人发来的消息倒有一大堆，比如他们班的学霸方泽，忽然发来两条消息，一条跟他说新年快乐，一条问他在干嘛。

        我在干嘛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

        游小糖皱了皱眉。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好像从跨年夜开始，时不时地就突然来刷一下存在感。

        游小糖照旧没理会。

        划拉到超市偶遇的那位女同学的消息，又跟他说年后的班级聚会一定要去呀！然后祝他新年快乐。

        游小糖动动手指，回复女同学新年快乐，添加了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发送了过去。

        麻将桌那边传来一阵闹闹吵吵。

        大姐夫被临时抓上了桌替大表姐打麻将，他出牌出得慢，二姨她们急得直吵吵。

        诺哥是不是也像大姐夫一样，被抓去打麻将了？

        一定是。

        诺哥肯定也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包围了，才没空回他消息的。

        几个男女歌手出来歌曲串烧了，游小糖稍稍提起了一点精神——其中一个男歌手，眉眼有那么一丢丢像诺哥。

        但没有诺哥帅。

        哎更想诺哥了。

        诺哥怎么还没回他消息呢？

        我手机是不是坏了？

        “谁把冻梨暖上的？！”忽然从厨房炸起一声惊雷，吓得游小糖手机啪叽一下摔掉了地。

        “没人吃暖这么多！都得倒掉！咋寻思的！”

        游小糖原地反应了两秒，捡起手机赶紧跑过去。

        “哐啷”一声巨响，游小糖定在了厨房门口，吓得魂飞魄散。

        他暖的那盆冻梨被二姨一把掀翻在地，冻梨咕噜噜滚了出去，水流了一地。

        二姨一脸凶神恶煞，活像要吃人。

        “是……是我暖的，”游小糖努力平复心惊肉跳，鼓起勇气小声嗫嚅，“我——”

        “就知道是你干的！”二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暖这么多怎么吃？啊？怎么吃得完？！咋寻思的整这么多！全都得倒掉！说了你做事儿带脑子做事儿带脑子怎么就记不住？！”

        游小糖怔怔地看着怒火熊熊燃烧的二姨。

        他有点被吼懵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都有点恍惚，不知道是谁过来拉开了暴怒中的二姨，也分辨不出是谁都说了什么，声音杂乱，脚步声也杂乱，恍惚中好像听见谁劝他——二姨又输了麻将怒火上头拿人撒气呢，别往心里去……

        游小糖只知道自己此刻心里很害怕，他害怕极了，不知所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快躲起来。

        他一路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往出走，可房子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人，他无处可躲。

        惊惶无助之下，慌不择路的游小糖再次本能地躲进了卫生间，咔哒一声门反锁上的瞬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为什么这么笨又犯了错！

        游小糖抹了一把眼睛。

        为什么这么笨！

        没事的没事的！游小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二姨她一输麻将就变个人，逮人就骂你都知道的，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没事的！

        可眼泪它不听话地一直流一直流停不下来。

        游小糖抱住自己的肩膀，好想妈妈啊。

        妈妈虽然也凶过他，但记忆里妈妈一般只会因为学习上的事凶他，很少会因为他生活上的笨拙骂他。

        更没有过像二姨这样大发雷霆暴起发狂的时候。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游小糖现在心肝儿还在控制不住的狂颤。

        渣爹从前像这样对待他那些阴影再次席卷而来了。

        完蛋了，他在止不住的眼泪中悲凉地想，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用啊，还自以为会调节情绪了，狗屁啊，他根本没有做到。

        一点长进都没有，一个学期诺哥教了他那么多方法，开导了他那么多次，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用。

        游小糖蹲在卫生间的瓷砖地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地上的瓷砖，抱着肩膀缩成小小一团。

        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用。

        忽然卫生间的门被人啪啪拍响了，“游小糖！又是你在里面！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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