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逢

第二天，景辞在屋里窝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才缓缓出了门。到达约定地点时，路晚和纣王早已就座开吃。

        他走过去，刚坐下就听纣王说：“听说了吗，唐青瑶和赵沐要结婚了。”

        路晚点头：“收到微信了。”

        景辞道：“没想到他俩打打闹闹到最后，居然在一起了。”

        纣王咽了口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咧嘴打趣道：“全世界都在结婚，只有咱们仨还单身。”

        路晚笑了笑：“得，你还押起韵了。”

        景辞这时问纣王：“你是不是好久没谈对象了？”

        纣王把筷子一撂，烦道：“陆皆非天天烦我，我哪来的空谈对象。”

        景辞没听过这个人，路晚科普道：“陆镜空弟弟。”

        景辞手上一顿，奇怪道：“他还有弟弟？”转头看着纣王，“你跟他弟弟怎么认识的？”

        纣王说，半年前，他跟对象谈得好好的，结果没过几天人家突然跟他说分手。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觉得好聚好散没什么，后来才听人说是陆皆非半路截胡。

        纣王当即不高兴，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抢对象，打听完情况就去了学校堵人。

        对方长得跟个妖孽似的，还挺漂亮。陆皆非见他也一愣，嬉皮笑脸地问他干什么。

        纣王二话不说上去就凑了人家一通。

        景辞问：“然后呢？”

        纣王喝了口酒，有点郁闷：“问完以后才知道乌龙一场，是女生在劈腿。”

        景辞瞠目结舌道：“陆……”他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陆皆非没生气吗？”

        纣王摇头：“没生起来，路晚正好过来找我，才知道是陆镜空他弟。”

        景辞看着路晚的眼神骤然变了，嘴角微微一笑，语气打趣：“你连陆镜空弟弟都见过。”

        路晚淡定回了两个字：“巧合。”

        景辞又问：“他天天找你干什么？”

        纣王烦道：“我哪知道。”

        路晚吃了两口菜，撩起眼皮随意道：“总不至于是在追你吧。”

        “噗——”纣王反应还挺大，差点喷了景辞一身，他一脸莫名其妙，“开什么玩笑。”

        路晚连忙递了沓纸给他，景辞边擦边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什么激动，我那是惊吓。”纣王越说声音越小，“老子长得是好看，他长得也不赖……哎，操，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话间，纣王注意到路晚时不时拿起手机，像在回什么消息，问他：“嘛呢？下班了公司还找你？这压榨员工啊。”

        路晚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摇头：“不是。”

        这时电视插播的广告结束，开始播放最近大火的一部剧，是陆镜空参演的。

        自高考结束，陆镜空一路发展势头极好，各路资源接到手软，常常连休息的空都没有。只是几年前某一天开始，景辞再也没见过陆镜空出现在路晚的生活里。

        景辞看着电视里的人，扭头问路晚：“陆镜空后来没找过你吗？”

        路晚仿佛没看见那部剧似的，语气极随意：“没。”

        景辞道：“他现在是大明星了，我在路上老能看见他广告。”

        纣王附和：“我粉丝还推过他的歌，唱得确实不错。”

        景辞点头：“剧也挺好看的。”

        路晚似笑非笑，并不评价。

        半晌，景辞看着他，意味不明地问：“你们俩好过没？”

        路晚睨了他一眼：“好什么？想什么呢。”

        景辞道：“我看他挺黏你的。”

        路晚用同样的句式回答：“我看他就跟弟弟似的。”

        景辞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纣王看着两人越聊越离谱，换了话题，问景辞：“你最近呢？”

        景辞吞了口酒，懒散道：“就那样，混日子，不过我爸昨天把他学生领回家了。”

        纣王来了劲：“长得怎么样？”

        景辞回忆了一下：“挺好看的。”

        路晚支着下巴看着他：“不谈谈？”

        景辞摇头：“没兴趣。”

        原因大家都清楚，没多问。这种事情在过去几年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次把人带到了家里罢了。

        成年的饭局总是追忆居多。他们从三人认识，聊到高三逆袭，再到大学时光，关于过去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时间转眼到深夜，三个人都喝了不少，景辞酒量不行，醉得很快。

        路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景辞完全没反应，随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很简短：“你来吧。”

        纣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正要问什么，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只好连忙起身去了卫生间。

        等再回来的时候，这才注意到，桌边站着一个清瘦挺拔的男人。

        这时的沈颂书跟从前完全是两个人。他穿得极正式，里面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外面披着毛呢黑外套，大概是刚从什么谈判桌上下来。人瘦了不少，轮廓凌厉，整个人带着一股寒冷，颇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纣王觉得自己彻底醉了，他用力揉了下眼睛，来人还是稳稳站在他眼前。只见来人跟他隔空打了个招呼，随后就打横抱起了景辞。

        路晚站在一旁，把景辞的头扶好，让他舒舒服服地待在沈颂书怀里，这才收回手指，笑着说：“地址和密码我发你了。”

        沈颂书客气道了声谢谢，转身把人带走了。

        等人走出饭馆，纣王仿佛大梦初醒，满脸震惊：“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回国了？”

        路晚目送着两人坐车离开，方才坐下：“昨天。”

        纣王：“他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路晚：“昨天。”

        纣王：“啊这，你不告诉提前景辞吗？”

        路晚：“沈颂书本来打算来接他，结果他醉了。”

        纣王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磕磕巴巴问：“人就这么抱走，没事吗？”

        路晚起身结账，淡淡笑道：“能有什么事。”

        -

        沈颂书按照地址把人带了回家。房子是在燕大附近，一居室，整个屋子被景辞装饰得很温馨。

        他把景辞抱回卧室，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又去客厅倒了杯温水，给他放在床头柜。这才好好观察起分别了六年的人。

        他的头发比过去长了，漂亮的眉眼变得愈加精致俊美，只是肆意张扬的少年一去不复返，时光留下的只有沉稳和成熟。他的眉间像有化不开的愁，连睡觉都要皱上三分。沈颂书伸手轻轻抚平，床上的人对他的触摸毫无反应。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沾着酒气的嘴唇。

        沈颂书给他盖好被子，抬眼却见阳台上放着一台望远镜，旁边还有许多高阶研究书目。他走过去，沉默地盯着眼前的精密仪器出了神。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裁剪工整的正装上，在颀长的身后拖出一道孤长的影子。直到景辞翻了个身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他才缓缓从回忆里抽身，随后拿出打火机，在阳台上抽了根烟。

        他知道景辞一开始对这个是不感兴趣的。那次在偏远的郊区，他兴致上头邀请他一起欣赏。景辞从他下意识的动作中觉察到他的喜好，最终跟着自己一起看完了那些璀璨遥远的星光。

        他以为流星雨只是景辞的临时起意，却没想到六年后他会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

        修长的脖颈在银色月光下勾勒出极流畅的线条，白色烟雾很快弥漫周身，缭绕在他处于阴影暗面的另一半轮廓，霎时衬出许多难过意味。

        一根烟很快吸完，沈颂书这才回到客厅，打开电脑继续处理起公司的事情。

        他刚回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约半夜的时候，景辞嘟囔着难受，沈颂书听见动静，关上电脑，走过去查看他的状况，大约猜到他想吐，就把人扶去了浴室。

        没两分钟，景辞吐了个底朝天。

        沈颂书帮他脱掉衣服，简单清洗了一番才抱回床上。喂着他喝了大半杯水，没两分钟，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沈颂书揉了揉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疲惫袭来，他很快睡了过去。

        大约六点的时候，助理打来电话，提醒他应该起身出发。沈颂书穿上衣服，看了景辞两眼，很快离开了。

        -

        次日一早，闹钟响起，景辞头昏脑涨地起了床，下意识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等半杯下肚，才后知后觉地看着杯子。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半天也没起醉酒后的事情。

        只是昨晚好像梦见了沈颂书。只是记忆错乱，雾里朦胧，具体梦见什么也忘了。

        他下了床，走到阳台，打开窗帘，深吸了口空气，又做了几下伸展运动。弯腰下探的时候，瞥见地上一小片细微的烟灰。

        心下奇怪，路晚和纣王什么时候吸烟了？

        他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去浴室好好洗漱了一番，给自己做了一顿早饭，随后打扫了下屋子，大约快十一点的时候才溜达着去了办公室。

        到院门口时，景辞看见系主任带着一众人参观介绍，这才延迟记起，今天好像有一家公司来捐款，但他听说程序是在大礼堂见面、并进行授予仪式等，并没有来院里参观这一环。

        他正这么想着，一行人已经快要走到他面前，他连人脸都没看清，立即转身就要躲进某间办公室，可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景辞！”

        景辞的身形几乎是瞬间僵住的，他慢慢转过身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颂书挺拔干练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一身白衬衫、黑长裤的搭配，衬得他既冷静又严谨，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成熟的眉眼多少透出一股凌厉。

        他比过去严肃了许多，景辞甚至有些不敢认他。

        这时系主任来打招呼：“沈先生，你们认识？”

        沈颂书的目光却直直盯向景辞：“嗯。”

        系主任笑得很开心，连忙带着一众人退开：“那你们聊，其他事稍后再说。”

        沈颂书侧头道了句谢谢。

        等人潮散去，景辞的眼眸垂下，不再与他对视。

        沈颂书朝他走来，皮鞋踏在底板上的声音极响亮，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上，心跳越来越快。直到漆黑发亮的鞋尖映入眼帘，他听见沈颂书问：“这些年还好吗？”

        景辞微微抿起嘴，面无表情道：“还行。”

        “听说你在这里当助教。”

        “嗯，混日子。”

        下课铃骤然响起，门外陆陆续续传出了学生下课的欢声雀跃，一切就好像当年在嘉阳一高的那样，携手跟着喜欢的人一起休息、吃饭、回家。

        昨日情景状似眼前，但往日的人已经变了。

        景辞迟迟不肯抬头，也不说话，仿佛对沈颂书过去消失的那些年统统不感兴趣。

        可沈颂书知道不是这样。

        他往前迈了小半步，轻声问他：“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景辞只好呐呐地问：“你怎么在这？”

        沈颂书回：“公司来这里捐款，和学校达成交换，将来会陆续请科研人员来研究所做开发项目。”

        景辞很轻地“哦”了一声。

        沈颂书晦涩暗哑的声音传来：“不打算看看我吗？”

        景辞没有抬头。

        反倒是悄无声息到来的助理咳嗽了一声，向他表示：下个会议要来不及了。

        沈颂书跟景辞站得很近，他慢慢伸出手，捏了捏他无力垂在腿边的葱白细指：“最近比较忙，等我抽空去找你。”

        景辞没说话。

        沈颂书等不到他的答复，在助理的再三催促下，擅自轻轻抱了他一下，最终离开了。

        景辞原地站了一分钟，他抬起被捏过的指节，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去触碰，温柔干燥的触感仿佛还停在心间。

        他又慢半拍地拿出手机，给路晚打了电话：“路晚，昨天是不是他送我回的家。”

        路晚说是。

        挂掉电话，景辞缓缓蹲下，把头埋进双臂间。

        不消片刻，压抑的抽泣声渐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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