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久别重逢

2019年3月4日。

        早上七点。

        “滴滴滴。”手机铃声急促的响了第一下。

        灰色的被子里一只白皙的手伸出精准的把它掐掉，动作之果断程度，让人以为下一刻床上的人就要起床了。

        整个屋子里就属墙上挂钟的分针最勤快，很快就走了半个周。

        电话铃又响了。

        整整45秒钟。

        电话的铃声明显不如闹铃的尖锐，还不足以到叫醒姝妤的地步。

        连着三个，她似乎有些察觉了。

        迟钝的把被子从自己脑袋上扒拉下来，坐起身，把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团到上半身的睡裙整理了下。

        坐在床上醒神。

        三分钟后，下床直奔桌子上的水壶。

        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昨天晚上就倒在水壶里，再加上水壶不是那么保温，第二天早上是刚刚好可以喝的地步。

        喝完径直进了洗手间。

        小小的一居室里安静的很，姝妤一进洗手间就一把关门。

        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了眼挂钟，“今儿咋起这么早……”

        打了个哈气，就开始一天早晨的洗漱。

        洗完出来，姝妤习惯性的到小阳台，给红色郁金香浇水。

        “今天我要出门了。”

        姝妤已经宅在家里快一个月了，这些年，她每天都会对着这株郁金香说一些话。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任何的保留，就像当年对他一样。

        “对了，我好像得去给渺渺打个电话约一下地点。”

        拿起手机，看着三个未接来电，姝妤有点懵，“渺渺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边嘀咕边回拨了过去，对方马上就接了起来。

        “姝妤大小姐，您终于起来了哈！”

        余渺渺的大嗓门一出，姝妤下意识的把手机往耳后举了举。

        “人家明明早就起来了，你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干嘛？”

        余渺渺毫不客气，“还不是担心你再睡到日上三竿，也就是我，换了别人谁能受得了你啊。小小年纪一姑娘怎么跟个夜莺似的，我就请问您那眼睛还要吗？自己眼睛啥样您现在没点数？”

        电话里的人喋喋不休，姝妤没皮没脸的笑笑，“别说了啦，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哪儿见啊？”

        “没见你什么时候真的改了。直接来不错摄影。”

        “哦。”

        挂了电话，姝妤还自顾自拿纸巾擦拭着郁金香叶子上的水滴。

        嘴角擒着笑，极为珍视这盆花。

        很快，她换了一身修身的运动装出了门。

        拍照的地方叫不错，姝妤觉得这名字起的挺好，每次和余渺渺一起拍照都约到了这里。老板是一个冷酷的小姐姐，身高一米八，又瘦又白，姝妤对她印象很不错。

        刚一进门余渺渺就迎过来，“哟，大作家终于出关了，终于舍得约我这八百年不见的闺蜜了？”

        姝妤笑了，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亲昵的挽住她，跟阮辰打着招呼，“辰姐早啊。”

        来做平面模特是姝妤和余渺渺一起找的兼职，这份兼职从大学做到现在。

        姝妤刚来找这份兼职的时候身材偏瘦小，皮肤暗黄，如果不是长相出众身材高挑的余渺渺坚持要和她一起，恐怕阮辰不会要她。

        可谁想到女大十八变，才几年的光景，姝妤就蹿到170的个子，皮肤也养成了冷白皮，头发一染，妆一化，看上去竟和余渺渺有些分庭抗礼了。

        再加上她软萌萌的性子，在这间工作室里一直很讨喜。

        愉快的拍摄结束，转眼就到了晚上。阮辰带着两位妹妹一起组了局，说是要为姝妤庆祝出关。

        “辰姐，你确定就我们仨？”余渺渺不死心的问。

        阮辰无奈的笑，“还有你姐夫。”

        “然后呢？”

        “啧，你这丫头，你待会看看不就好了。”

        姐夫，姝妤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打篮球挺好，好像是省队的，一想起那个两米零七的身高，姝妤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果然，阮辰组织的局，怎么可能没有男人。整个包厢里半个屋子的男人。

        “好了啊，大伙儿都悠着点，今天可是有个小妹妹在呢。来，给大伙儿介绍一下，姝姝。”

        姝妤站起身，礼貌性的微笑，“各位帅哥好，我是姝妤。”

        其中就有一个比较猛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嫂子带的妹妹就是有眼光。”

        姝妤淡定的很，又是礼貌的笑笑。

        坐下之后，余渺渺早就挑准一个目标进攻了。

        姝妤注意到至少有三位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吃了口肉，淡定的抬起头，迎视他们。

        脑海里仿佛又响起了少年好听的声音。

        “姝姝，挺直腰杆。如果有人看你，就迎视他。别怕，我们小鱼儿很好看的。”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一位眼角有泪痣的人身上。

        这个泪痣长的，和他一样好看。略微欣赏了一下，姝妤收回了眼。

        酒过三巡，酒量不行的已经昏昏欲睡了，期间只要有人找姝妤搭话，姝妤就象征性的碰酒杯，喝的不少，但她还很清醒。

        感觉到包里手机的震动，姝妤摸出来接听。

        “喂，路姐。”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出发。”

        挂了电话，姝妤看了一眼身边的余渺渺，又扫了一下场上，姐夫和大部分的帅哥都还清醒着，姐夫是运动员，一直没喝酒，所以这些兄弟就灌辰姐，姐夫现在脸色不是很好。

        姝妤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跟这位姐夫说一声。

        “姐夫，渺渺已经不省人事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陆鸣看了下这群人，无奈的说“行，要帮你叫车吗？”

        “不用麻烦了，我刚刚叫了，这会应该已经在外面。”

        陆鸣朝姝妤点了点头，“姝姝，今儿真是对不住。”

        姝妤特别乖的应，“没关系的姐夫，我出去了。”

        有些费劲的把余渺渺搬到车上，“师傅，去阳光花园。”

        车上，余渺渺枕的姝妤肩膀有点疼，轻轻把她的脑袋搬到自己腿上后，姝妤才缓了缓。

        拿出手机，定了明天早上去临和的机票。

        临和。

        坐在车里，看着车外，姝妤的思绪不自觉就回到了那个地方。

        那是她的家乡，曾经有她的家人。

        还有一个叫嵘崎的人。

        …………

        十七岁的嵘崎和余渺渺一样，很喜欢喊她小鱼儿，但姝妤十分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放在自己身上，是在玷污那个经典的武侠人物。

        后来，他们都开始叫姝姝。

        她也不是很喜欢，但是实在是劝不动。

        后来姝妤也就慢慢默认了这个就是自己的小名，以后凡是遇到聊的不错的人，都让他们喊自己姝姝。

        ——“姝姝，老师说结学习互助小组，你看，你英语差，我英语好，咱俩是不是特别合适？”

        少年嵘崎特别高大，姝妤站到他身边就像是一个孩子。

        ——“你怎么不说其他呢，我就英语一个短板，而你呢，你是除了英语都是短板。”

        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只是每次姝妤都要仰起头看他，觉得很是费劲。

        ——“那你就辛苦一下啦，姝姝最好了。”

        姝姝这两个字，像是一剂能让人丢盔卸甲的毒药，他温柔的叫姝姝，姝妤能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

        即便，她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东西。

        …………

        思绪回来，姝妤头一次发现江州这个城市挺小的，这么快就到家了。

        又是费劲的把余渺渺搬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她嘴里还时不时在嘀咕着些什么。

        走这一路，她倒是清醒了不少。都能坐在沙发上看姝妤给她煮解酒茶了。瞧到阳台上的郁金香，余渺渺口齿不清的问。

        “姝姝……你真就忘不了嵘崎呀。”

        姝妤手里的勺子顿了顿，大方的承认，“对呀。”

        余渺渺的脸红扑扑的，“有时候我真心疼你，这个嵘崎真不是个东西。玩起人间蒸发就没完了。”

        端着碗过来递给她，姝妤温温的说，“反正呢，我是已经认定他了，就等着呗，不急呢。”

        这话是笑着说的，每次都是这样的话，嵘崎走后，姝妤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她喜欢他，她没有他不行。

        喜欢到义无反顾来到他的城市，在这里落脚，扎根。

        好像在姝妤眼里，等着嵘崎，也成了一件让她乐在其中的事。

        “我明天要去临和谈漫改的事情，我的郁金香就交给你了，可不能怠慢了哦。”

        余渺渺喝完醒酒茶，呆滞的给她拿来手机，“你要干啥都给我记在备忘录里，我怕明天酒醒了我就忘了。”

        “行。”姝妤乐呵呵的记，“快去躺床上休息。”

        长这么大，姝妤其实很少自己出过远门。她在写作方面有着无以伦比的天赋，大学来到江州，大三的时候她就和父母商量卖掉房子，把一家人都迁到这里。给弟弟找好了幼儿园，给爸妈找好了合适的工作，为他们买了房子。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小的一居室。

        没有一件事是适合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坐的。好像印象里，十八岁的姑娘，就该谈情说爱，就该自由自在的。

        但她就是做成了，以一个非人的速度迅速成长成为保护亲人的大人。

        临和那个城市，除了嵘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不管是对姝妤，还是对姝家父母来说。

        而且，江州冬暖夏凉，空气清新，确实是个好地方，爸妈都很满意。

        到了机场，她跟着人流先去取了票办了托运。就在准备检票的时候，空乘队伍出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长相高大，英俊威武的年轻男子，他是机长。

        似乎是心理感应似的，姝妤好像有种感觉，自己如果不回头看，会后悔终生。

        这一回头，那个深印在她心上的人影一下子撞到了她眼睛里。带着口罩只有半张脸，那半张脸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高三那一年过年，他消失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手都有些颤抖的检完了票。

        “姐姐，你知道那个帅哥叫什么吗？”

        地勤小姐姐很是温和，打趣道，“你说的是嵘机长吧，瞧瞧，这嵘机长简直就是芳心纵火犯啊。”

        姝妤一听到嵘机长这三个字，几乎可以确定了，不管是姝还是嵘，都是极其稀有的姓，是他。

        “谢谢。”

        看着像是平稳的走着，眼睛里的东西却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大家都戴着口罩，姝妤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江州的姝妤和嵘崎，是两条完全不相干的平行线，生活中没有一点交集。

        上机之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姝妤逐步确认了自己接下来的方略。

        首先，想法子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然后，试探他现在的感情生活。

        为什么会离开，姝妤不知道。但那是高三，即将迎来的是高考，她相信嵘崎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而且从他现在的工作来看，他不仅没有耽误自己，还做到了那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空军飞行员。想来，姝妤不禁有些后悔，为何不早一点来机场。

        要联系方式这件事，姝妤有些为难。自己去要的话，按照自己现在的变化程度，他估计也认不出来。可是，该怎么说呢？

        像小说里的那样，‘你好，我觉得你的手真好看，可以加个好友吗？’

        姝妤的处女作女主是一个手控，和男主的初相识就是这么简单。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去要的场景，不禁歪了歪嘴。

        其实，她的女主还挺伟大的。

        再有就是，麻烦别人去要一下。但是刚刚地勤小姐姐说了，嵘崎是出了名的芳心纵火犯，让别人去要，万一真让人家看上了怎么办。

        万般权衡过后，姝妤还是决定，下了飞机自己去要。

        再次排除了下可能出现的情况，姝妤充分发挥了自己想象力的特长，把所有的意外情况都想好了对策。

        飞机上选的位置也是那么刚好，就在门口，她待会一定要第一时间出门，然后就在出口处等他。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姝妤出门的时候跑的飞快，先站在一边拿出手机随便捣鼓着，眼睛的余光则认真的扫在门口，人走完了，一见到机长下来，点开自己的微信就迎了上去。

        “你好。”

        嵘崎朝她看过来，“嗯？”

        “我可以问你要个微信吗？”

        嵘崎摘下自己的帽子，眼睛直直的盯在她身上，像是要把人盯出个窟窿来。

        姝妤没有抬头，不是不敢，是怕自己的眼睛泄露出些什么。时间太仓促了，姝妤没有怎么准备好见他。

        没有接到回应，姝妤就一直握着手机等着。

        “可以。”

        姝妤松了口气，正要把手机递过去，嵘崎忽的一下拉过了她的手。

        感受到笔尖擦过手背，姝妤意识到他是在写自己的号码。

        写完就松了手，姝妤道了一声谢就转身走了。

        一路上，整只右手都在发烫。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姓嵘的飞行员，给他们的相认增加了不确定性，那么刚刚的牵手，就让姝妤坚定的排除了这些不确定性。

        那就是嵘崎。姝妤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划过口罩，落在发烫的右手上，溅起点点星光。

        所有等待时候的委屈，都急着在找一个可以发泄的点，只要她的神经有所松懈，它们就会倾巢而出。

        姝妤狠狠地忍着。

        眼泪不是流给自己看的，她不喜欢动不动掉眼泪。

        自己缓了有十分钟，在手机上找到公司先前给定的酒店，拿上行李箱就打车准备过去。

        陆编可真是舍得，给她定了一个五星级的酒店，在临和住了那么多年，就算姝妤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她也没这么奢华过。

        问前台拿到房卡后，姝妤就前往13层安置。

        幸运又一次降临在了她身上，她又看到了嵘崎。

        两个人迎面而来，都拉着一个黑色的小箱子，都穿着黑色的大衣，都带着白色口罩。三月份的临和比江州冷不少，嵘崎想必是下机之后换掉了工作服，现在的他和飞机旁的他又是两幅光景。

        姝妤的脚步没有停，心理盘算着一些事情。

        她现在的着装和刚刚一模一样，嵘崎肯定会认出她，怎么就这么巧合，他怎么也在这个酒店，这下有点棘手了。

        她的房间号是1303，很快就到了，等她走到的时候应该还和嵘崎撞不上，想着想着，她不动声色的加快了一些，手都抓上1303的房柄了。

        按照小说里的剧情，男主角这个时候都会抓住女主，姝妤停顿了大约半秒钟，果断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她进去的那一刻，嵘崎站住了。

        眼睛在望着这个方向，眼神复杂的紧。

        姝妤一进门就大口呼吸，反手就是个锁门的动作。

        缓了有三分钟，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冷静下来思考刚刚的情况。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期待的，她期待嵘崎能认出自己，期待他能像男主角一样抓住自己，着急地解释他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

        可他终究不是男主角。姝妤忍不住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跟前打量着。

        “变化真的很大吗？你认不出来了？”

        镜子里的少女，身形纤细，肤白貌美，姝妤自问自己并没有长残，还是可以配得上嵘崎的吧。

        又想了一会，她认命的放下心，拿起手机开始和陆编辑说的杂志社联系。

        微信上倒是也聊过，但姝妤觉得打个电话会更好一点，毕竟现在都大老远过来了。

        电话很快拨通。

        “喂，您好。”

        “哦，我是《聆听》的作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漫改的事情。”

        “好的，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拿着手机捣鼓了一会，姝妤想到今天自己和嵘崎的相遇，简单构思了一下，就拿出笔记本开始码字。

        整个过程丝毫没有看到手背上的数字，她也好像把这件事情忘了个干净。

        故事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时间很快从中午来到了晚上十二点。

        摸了摸肚子，姝妤点了个外卖，开始洗漱，这个时候才发现手背上那一小串潦草的数字。

        妈的。

        姝妤很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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