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沙织一听就挪不动脚了，还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着，偷偷听墙角。

        据春奈所言，他们在忧太很小的时候就会带他出去玩。有时候他玩到一半，突然就哭起来，看表情应该是被吓到了，但附近没有任何吓人的东西在。等他大一点会说话了，就哭着说某处有怪物，还指着那处空地。可是，他嘴里的怪物，除了他没人看到过。

        他们都不是迷信的人，担心忧太眼睛还哪里有什么问题，专门找了好医院检查了好几遍，医生给的结论都是孩子很正常，要么是在骗人，要么就是他想象力太丰富，凭空想象出怪物的形象还信以为真了。

        他们问过忧太，忧太很肯定地告诉他们，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有看到怪物。怪物长得很丑，很吓人。

        忧太和医生的说法相悖，两边又都没有说谎的必要。

        久而久之，他们想，是不是像老人家说的，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呢？

        可忧太在附近邻居面前也曾被吓到，一直嚷嚷着有怪物，附近的小孩也在现场，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到？总不至于只有忧太一个人能看到吧？

        他们很痛苦，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

        这件事发生后，不知是哪家大人没修口德，说忧太这么做是为了博取别人的注意，故意撒谎，是骗子，是坏孩子，教育自家小孩不要和他玩。小孩子把话捅到了外面，其他孩子也跟着学舌，都叫忧太“骗子”，还会合伙欺负他。

        他们只好教育忧太，在外面不要这么说。忧太一脸疑惑地问他们，他说的是真话，为什么不能说呢？他们不是教育他要实话实说吗？

        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痛苦积压得久了，看到姐姐后，不由自主地就向姐姐倾吐出来了。

        沙织默默地听着，心里很压抑。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忧太说的是真话，他看到的怪物是诅咒。但是，诅咒只有术师能看到，无法在镜子或相片上显形，普通人哪怕触碰到了也感知不到诅咒的存在。他们只有在临死之际或者生死关头、危机时刻，才有可能看到诅咒，忧太无法证实他说的话。

        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忧太会怎么样呢？

        她记得官方公式书有写，乙骨忧太一家都是非术师，他类似隔代遗传。而他长大后和妹妹还照常联系，但和父母有点困难。

        他和父母，是不是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渐渐产生了隔阂？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若忧太父母一直看不到证据，是否会被周围人同化，认为忧太在说谎？被父母认定在撒谎的忧太，是否因此对父母产生不信任感，导致双方渐行渐远？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蹲得太久，脚开始发麻了。

        不好，再不回去，修介该出来找她了。

        她撑着旁边的墙壁站起来，缓了一下，赶紧去洗手间解决个人问题，返回玩具室。

        修介还在陪忧太玩，看她回来，张了张口，又体贴地闭上了嘴。

        这臭小子该不会以为她便秘了吧？沙织有口难言。这种体贴，我不想要啊。

        算了，还是让他误会着吧，她解释不清楚的。

        再看向忧太时，沙织的眼里满满的心疼。在她脑中剧场里，忧太已经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被同龄人肆意欺凌、未来又会招惹诅咒被其伤害的小可怜了。

        她有点心软了。原本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看得见“东西”的事情，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好不容易找到两人独处的机会，她问忧太：“忧太，你看得到怪物？”

        忧太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一脸挣扎。他想实话实说的，但是父母再三交代过他，一定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

        沙织读懂了他脸上的情绪，主动开口说：“其实我也看得到怪物。忧太，你要记住，这世上能看到怪物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的。”

        “沙织姐姐也看得到怪物吗？”忧太还不懂得怀疑别人的话，听沙织一说，立刻信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除他之外能看到怪物的人，他有种找到小伙伴的感觉，特别惊喜。

        “对，我能看到。那种怪物很危险，你要躲开它们。你要记住，不能盯着它们看，不能让它们知道你看得见它们，不然你有可能会被它们攻击。还有，听你父母的话，不要再对外说你看得到怪物了，也不要再和他们说这种话，他们看不到怪物，没办法相信你。你还小，可能听不太懂我说的话，但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照我说的做。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懂了。另外有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我看得到怪物，这是个秘密，你能答应我不说出去吗？”沙织盯着忧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忧太似懂非懂，但他感受到话语中的认真和诚恳。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拇指：“我答应你，我们拉钩。”

        沙织笑了：“好，拉钩。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要说出去。”

        “嗯！”忧太笑成了小太阳。

        他喜欢这个表姐，她相信他的话，和他一样看得到怪物，还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等修介回来后，发现忧太突然特别粘沙织，一直往她身边凑，两个人靠在一起笑得特别开心，仿佛亲姐弟似的。

        可恶！我才是姐姐的亲弟弟！

        修介不甘示弱，也加入了他们。

        等大人们聊完了来找孩子们时，发现三个人感情特别好，粘成了一团。

        中间的沙织强颜欢笑：等等，你们两个别再往中间挤了，呼吸有点困难……啊，突然就理解汉堡包中间的那块肉为什么这么扁了。

        “沙织好受欢迎啊，果然是个好姐姐。不仅你家修介，连我家忧太也这么亲近她，这才见面多久呢。”春奈调侃道，“这回你们回去后，忧太又要哭鼻子喽。”

        修介早就到懂事的年纪了，刚才一时冲动做了这么幼稚的事情，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从姐姐身边拉开一段距离，耳根都发红了。

        沙织看了看几个大人，他们的情绪恢复得真快，脸上完全看不出异样的痕迹，谁能猜到他们刚才还在聊沉重的话题呢？

        “哎呀，忧太那么可爱，我都想把他抱回家养了。忧太，要不你今天跟我回家吧，好不好？”沙织半真半假地问道。

        要不是春奈不可能答应，沙织真的想把忧太带走。

        不管现在还是未来，忧太都是好孩子，她心疼他未来的处境，想让他过得快活点。而且养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不算很大的负担，目前她已经习得模特专业技能了，模特事业已经走上正轨，只要辛苦一点，完全没有问题。

        春奈果然把她说的当玩笑话了，笑着等忧太回答。

        小孩子不会深层次地考虑事情，一听能和沙织在一起，没有多想，脆生生应道：“好啊！”

        大人们笑成一团。

        “爸爸、妈妈和妹妹都得留在这里，忧太要一个人和沙织回去吗？”春奈逗着儿子。

        忧太有点明白情况了，看了看爸爸妈妈再看看沙织，说：“那我先和沙织姐姐回去，过几天再回来！”

        “呦，我们忧太想得真周全！”他们又笑闹了一回。

        唉，果然行不通。沙织叹道。不过，看忧太和父母相处的情况，目前还很和谐，希望忧太能听自己的话，不再和父母说关于怪物的话，说不定能消除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会再发展成未来那种僵硬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乙骨美咲醒了，发出了哭闹声，春奈赶过去给她喂奶换尿布。没多久，她就抱着美咲出来了。

        沙织看着清醒了的美咲，有点可惜。她没有哥哥那种美丽动人的孔雀蓝色瞳色，不过深邃的黑色也很适合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澄澈纯真。

        小美咲长得玉雪可爱，不怎么怕生，一双眼好奇地看着家里多出来的几个人。千穗和沙织试探着要抱她，她也没拒绝，乖乖地让她们抱了一两分钟，才挣扎着要回妈妈的怀抱。

        修介不敢抱她，只在旁边轻轻摸了摸美咲的头发和脸颊。

        春奈说：“美咲现在已经会自己走几步了。来，美咲，加油！”说着把她放在地上。

        玩具室是榻榻米样式，还铺了一层软垫，摔跤也不会疼，很安全。

        小美咲长得很健康，小小的腿脚已经有点力气了，摇摇晃晃地站在软垫上，张开两只手保持身体平衡，往前迈出脚步。

        忧太护在小美咲身边，小心翼翼地看顾着她，准备在她跌倒的第一时间接住她，看得出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

        小美咲像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一脚没迈稳，一跟头往前跌倒了。

        忧太迅速往前一揽，抱过了妹妹，又被美咲的重量压得身体不稳，往一旁倒下，被跟在他旁边的沙织接住了。

        小美咲差点跌倒，也不害怕，抱着哥哥咧嘴笑了，露出牙床上几颗洁白的小牙齿。

        哇，好可爱的两个小天使，这里是天国吗？

        沙织星星眼。

        她动了动手指，更加迫切地想要手机了。如果现在她就有手机的话，她一定要拍拍拍，把他们可爱的样子永远留住。

        她现在已经有工作了，拒绝再从父母手里拿零花钱。之前接的几个模特工作都是小单，比不上之前那份临时工的，报酬加起来不是很多，她为了买礼物花了不少，剩下的钱不够买手机了。看来回去之后得加把劲了，尽快达成买手机的目标。

        沙织一家在乙骨家玩了一天，用过晚餐后，拒绝了夜晚的留宿邀请，同他们道别：“明天我们要上班了，晚上得赶回去。下次再找时间过来玩吧。”

        临别前，忧太舍不得沙织走，抱着她扁着嘴哭了。

        沙织蹲下身子看着忧太，郑重地定下约定：“我会给忧太写信的。忧太要好好学习，才能看懂我的信哦。如果忧太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过姐姐有上学，只能在晚上打，姐姐一定会接。我们约好了。”

        忧太抽抽噎噎地伸出小拇指：“拉钩。”

        沙织笑着伸出小拇指：“好，拉钩。”

        两只小拇指钩在一起。

        晚上，他们坐着新干线回到了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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